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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謝貴妃輕聲一嘆,倘陛下有立她之意,如何會讓謝柏尚主。可她已是貴妃,膝下又有皇子,如何能不為皇子謀?
謝太太道,“娘娘莫急,我回去與你父親商議。”
謝貴妃一笑,“母親放心,我原也不是急性子。這事……”說著不由一聲輕嘆。
謝太太勸道,“娘娘,三皇子年紀尚小,世間難道還有比讓三皇子平安長大更重要的事麼?”
謝貴妃面容微肅,“母親放心,我必不會捨本逐末的。”
“好好撫育三皇子,一個有光輝的人,便如天上的太陽,即便有黑夜,也終能照耀萬物。”謝太太自然盼著閨女外孫好,但,此時不是太祖時,太祖只太宗一子,非太宗不可。如今太宗而立之年,已有五子四女。最重要的是,太宗還年輕,以後會有更多的兒子,謝家可以為三皇子爭一爭,可前提是,三皇子值得人為他一爭。便如謝莫如,謝家為什麼願意為謝莫如甘冒風險,無外乎謝莫如足夠出眾。
謝貴妃當局之人,難免失了往日分寸,如今經母親勸慰提醒,立刻覺著靈台清明,雍容更勝往昔,謝太太見閨女已有所悟,方問,“太后那裡怎麼說?”宮中亦有胡昭儀承寵,只是胡昭儀出身胡氏旁枝,母家平平,於後宮也不大顯眼,膝下亦無子嗣,這樣的宮妃,若進為後位,也不怪閨女心下不服。
謝貴妃道,“太后近來時常召見胡氏女。”
原來如此。此事不亦在此處多言,娘家心下有數便好,謝貴妃召進宮人,吩咐小廚房做了母親愛吃的小菜,中午留飯,母女倆一併說了不少私房話。
昭德殿。
穆太宗用過午膳,大太監鄭佳在一畔服侍,內侍於汾在殿外微一探頭,鄭佳過去,不一時回去輕稟,“謝氏女並未隨謝夫人進宮。”
穆太宗不過一笑。
謝太太回府時已是過晌,往日她必要小憩片刻,如今有立後之事壓在心上,哪裡有星點兒睡意,由丫環服侍著換了家常衣裳,素藍捧上一盞燕窩粥,謝太太喝了兩口,讓素馨叫莫如過來。
打發了屋內丫環婆子,只留謝莫如謝柏兩人,謝太太先說了在慈安宮的事,謝莫如起身行禮,道,“多謝祖母回護。”
謝太太示意謝莫如坐下,笑,“這有什麼可謝的,你既叫我祖母,我護你是應當。”
謝莫如一笑,看來謝家不只停留在口頭上的讚賞,還願意付出一些代價的。
謝太太這才說了陛下欲立新後的事,謝柏略一思量已道,“恐怕陛下無意娘娘。”他尚宜安公主,朝中便有微辭,言謝貴妃為陛下愛妃,陛下愛女下降貴妃胞弟,輩份不對。但,貴妃不是皇后,謝家也不算外戚,太后與公主相中的親事,最終還是賜婚。
謝莫如並不急著下論斷,道,“太太能給我說一說陛下先皇后的事麼,我不大清楚。”
謝太太嘆,“陛下元後楮皇后出身楮國公府,生下二公主便過逝了。宜安公主是陛下長女,生母胡皇后,胡皇后初入宮便是貴妃,有長女宜安公主與二皇子姐弟,胡貴妃病重時,陛下立為皇后。”
謝莫如又問,“胡家如何?”
謝太太道,“那是陛下母家,自然榮寵非常。”
“功績呢,胡家可有什麼卓著功績?”
謝柏道,“承恩公次子胡悅鎮守南安關,頗有戰功。其三子胡慎在朝為戶部侍郎,正是你爹頂頭上峰。余者子弟,多有為官者。”
謝莫如眼神明亮,“二叔不是說胡太后無掌政之能麼,胡家子弟這般出眾,倒讓我詫異。”
謝柏苦笑,“往前數二十年,胡家這些子弟尚且懵懂,老承恩公時,頗是糊塗,當今承恩公胞兄便因胡作妄為被判斬刑。”知道不?胡家與大長公主還是仇家。
謝莫如點頭,很顯然明白了謝柏的意思,又問,“宮中趙貴妃如何?”
“趙貴妃出身趙國公府,膝下有大皇子。”
謝莫如一笑,輕聲道,“如果胡太后有意胡氏女為後,請娘娘一定要支持太后娘娘的意願才好。”
謝太太道,“就不知趙家會不會動心了?”
謝莫如淡淡,“這個時候,先動心的那個,必是先輸的那一個。”見謝太太有些猶疑,謝莫如不急不徐道,“歷朝歷代,廢棄的皇后有多少,恐怕雙手都數不過來。平民百姓之家,婦人依丈夫過活倒還罷了,我從未聽說深宮之內君王的恩愛能長久的。與其將眼睛放在皇后之位,何不將眼光放得更遠,太后之位難道不比皇后之位安穩數倍。皇帝可以廢棄皇后,丈夫可以休棄妻子,唯有兒子不會背棄母親。便如莊公立誓‘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最終不也‘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麼?這個時候,無爭便是爭。二叔尚宜安公主,太后一系,是在拉攏咱家。娘娘不爭後位,太后只會更喜歡娘娘,趙貴妃那裡少一個競爭後位之人,也會安心,平平安安將三皇子養大,以後日子還長,何必爭這一時。再反過來想,胡氏女即使入宮又如何,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她能掌控後宮?胡家把後位想得太簡單了。”
只這一席話,謝太太便覺著,丈夫的決定再正確不過。這樣的謝莫如,的確是值得謝家為她冒一些風險的。
謝太太道,“有太后娘娘在,怕也不難。”胡氏女年少,但胡太后在宮中浸yín多年,豈能小覷。
謝莫如問,“先胡皇后是承恩公之女,還是承恩公胞兄之女?”
謝太太微訝,謝莫如心下已明,接著問,“承恩公家可有適合做皇后的嫡出姑娘?”
這些事,謝太太是極熟的,不禁眉尖輕蹙,立刻道,“胡家五姑娘,寧榮大長公主所出,下月及笄,我見過,容貌極佳。”
“寧榮大長公主?”謝莫如思量片刻,聽說太祖只寧平大長公主一個胞妹,道,“想來是靖江王同胞姐妹?”
謝太太點頭,面露憂色,“寧榮大長公主是靖江王的胞妹,倘胡家捨得,胡姑娘這身份,也堪配後位。”
謝莫如笑,“我都不愁,祖母愁什麼?”她的外祖母才叫仇家遍天下,非但在當政時宰了承恩公的同胞兄長,還迫使靖江王就藩,寧榮大長公主竟嫁了承恩公,這一家子對她而言,才叫仇上加仇,仇深似海哪。
謝太太安慰,“放心,你是謝家人。”
謝莫如還是言歸正傳,道,“做皇后,漢武皇后陳阿嬌身份倒夠尊貴,最終敗得衛子夫之手。”
謝莫如就有這樣的本領,陳阿嬌原也是漢武帝姑媽管陶大長公主之女,今日類比胡五姑娘,何其相似。謝太太果然面色一緩,謝莫如繼續道,“但如果想陛下立胡氏女為後,必是胡家嫡出之女,方能令人心服。倘胡姑娘天縱其才,此刻不爭,是好事。不然,遇著陳阿嬌那樣的是福氣,倘遇著武則天那樣的,唐高宗之王皇后、蕭淑妃是何下場?非但現在不要去爭,便是日後胡姑娘生下嫡子,也不必急。”謝莫如道,“兔子跑得快,急慌慌的便容易撞在樹上,一頭碰死。烏龜行的慢,反是安穩千年。”
謝柏哈哈大笑,“真是促狹。”目光中卻露出讚賞之色。
謝太太亦笑,嗔,“還頗多狂語。”
謝莫如也笑了,室內一時融融。今日二叔有意相讓,令她有機會安祖母之心,總算能令祖母明白,家族的付出不是沒有回報。
☆、第38章 中秋
有謝柏謝莫如的開解,謝太太遂放下心來,她也認為陛下無意自家娘娘為後,如今兒子與謝莫如都這般說,且謝太太便心安了。
是啊,日子還長呢,急什麼。
不用急,亦不必急。
謝尚書回家聽聞立後之事凝眉片刻,只有一句話,“謝家不因后妃皇子立足朝堂,請娘娘安心服侍陛下,用心教養皇子,方不負君恩。”當局者迷,三皇子不過十歲,這個時候,爭什麼後位?陛下不立後當然好,即使立後,謝貴妃也不要去爭,又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
謝太太道,“我在宮裡也是這般勸娘娘的。”
“那就好。”閨女能居貴妃之位,自然不是笨的,只是人在局中,難免焦躁罷。謝尚書問,“太后有沒有為難你?”
謝太太笑,“說不上為難,只是難免多問幾句莫如。”便將慈安宮的事與丈夫說了。
謝尚書道,“可有告訴莫如?”
“那孩子,倒是沉穩。”
謝尚書頜首,謝莫如豈止是沉穩,她的眼睛,能看到常人不到之處,更難得心性開闊,是故前程可期。除非胡氏女有謝莫如的才幹,否則便如謝莫如所言,哪怕進宮,這後位也不是容易坐穩的。退一步說,胡氏女倘真的有謝莫如的本事,那麼,這後位儲位不爭也罷,老老實實的,以後外孫也是一地藩王。謝尚書道,“看來這次胡氏女及茾,承恩公府必定大宴賓客。”
謝太太道,“帖子一月前便送到了。”
謝尚書道,“丫頭們以往年紀小,出門有限,不如你帶她們去見識一二。”
謝太太道,“類大長公主之言還未散去,就去承恩公府?”
“不用擔心,這種話以後更少不了,難不成還為這個不出門了?”再者,謝莫如想要有個出路,早晚得面對。她若連這個都應付不了,還想要什麼以後?
謝尚書所慮者,另有其他。想了想,晚飯後還是叫了二子在書房商議。
如今晝短夜長,秋意漸濃,謝莫如仍堅持在晚飯前的傍晚時間在小花園裡走一走,權當健身。她也在想,背後是誰釀出這等可怕計量,使得宜安公主下降謝家,此一舉,非但永絕了謝貴妃入主鳳儀宮之念,且將謝貴妃拉入胡氏一黨,實在一舉雙得。更可怕是,這甜蜜的餌,謝家捨不得不吃,謝尚書那樣的老油條,難道想不到此賜婚可能有礙三皇子?便是謝貴妃,恐怕也想得到,只是,皇帝年富力強,三皇子尚幼,儲位談之尚遠,香餌在前,不忍不食罷了。待謝家蜜餌入腹,再有皇帝立後之議。
謝家與謝貴妃未料到的是,朝中竟然再會提立後之事!
可惜,此時,謝貴妃已然出局。
出局的不只謝貴妃,還有三皇子。
不,宜安公主這樁親事,有礙三皇子是有的,但如果這時就認為三皇子出局,那麼,就太武斷了。三皇子倒是可因此機會平安長大,至於以後如何,還要看三皇子個人素質,倘真是龍章風姿,豈是一樁賜婚能擋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