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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松頗是不解風情,道,“這有什麼好傷心的,桃花樹求仁得仁,恩情已報。便是有緣無分,天意若此,也是無可奈何。”饒是他與寧氏自幼相識,謝松偶爾也不能理解女人的內心。
寧姨娘嗔怪,“大爺總是這樣,小時候聽戲,別人都是跟著戲中或喜或悲,就你,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實在是那勞什子沒啥好聽。”謝松實話實說,見愛妾不喜,忙笑,“哦,這個不一樣,這個好。”
寧姨娘抿嘴一笑。
兩人說了會兒《人間記》,天色不早,便安歇了。
話說謝莫如既購得此書,有空便翻看幾頁。一日,謝柏來訪,見謝莫如手邊兒放著《人間記》,還問,“真這麼好看?”
謝莫如命丫環上茶,道,“辭藻還算華美,情節也算曲折,一般吧,說好看有些勉強。”又對靜薇道,“這書我看完了,你打發人給二姑娘送去,告訴二姑娘,不用還了,不怎麼好看,讓她收著吧。”
靜薇接過書去了,謝柏失笑,“你這話也忒直了。”不好看,我不喜歡,給你吧。
謝莫如道,“我不喜歡,不見得莫憂不喜歡。將書給珍惜它的人,也算善舉了,直不直有什麼關係。”她素來不是委婉派的,牡丹院才是,倘或她一委婉,牡丹院定要當她客氣,給她送回來的。可實際上,她真的不大喜歡這套話本子。
謝柏道,“我還約了蘇不語去咱家郊外別院,看來,你也沒大興致了。”
謝莫如道,“介時二叔只管去招待客人,我自己逛也是一樣的。”
謝柏眼睛一彎,“逗你呢,到時去的還有蘇不語的表兄李樵,你不是很喜歡他的書畫麼。”
謝莫如恍然,“是九江居士嗎?”她買的兩幅畫,落款是九江居士。
謝柏呷口香茶,含笑點頭。謝莫如做事,向有準備,便問道,“蘇才子是那邊二嬸的族弟,這位李先生與咱家也有親戚關係麼?”
謝柏笑,“這倒沒有,我與他是國子監的同窗,有些交情。”
謝莫如瞥向謝柏,道,“我看,二叔與李樵怕是交情不深。”再想了想,“也不是特意請我去別院,想二叔是另有他意?”
謝柏舉手投降,笑,“莫如,你再這樣,我都不敢跟你說話。”
謝莫如點頭,正色,“那我以後不說出來。”
“不不,求你說出來吧,二叔還不至於自欺欺人。”謝柏笑彎了眼,有意問,“說一說這次破綻在哪兒?”
謝莫如道,“如果是極相熟朋友,不會用‘有些交情’這種話來形容。還有,倘不是二叔有正事要做,想必不會只帶我去別院,莫憂你也會一併帶去。”上次兩人一道去街上,想是謝柏因前次三老太太之事而不喜寧姨娘母女,但謝柏畢竟不是個小氣的人,更不至於因此事真就讓謝莫憂難堪,這次怎麼著也會帶上謝莫憂。而謝柏提都未提謝莫憂,想是另有緣故。
謝柏讚嘆,“莫如你才是咱們謝家的芝蘭玉樹啊。”他大哥這名兒明顯是取錯了啊。
對於這樣的話,謝莫如向來不會當真,哪怕說這話的人是與自己關係不錯的二叔,故而她只是靜靜的為二叔添滿杯中茶水,未發一言。
謝柏與謝莫如說了實話,“是蘇不語央我請李樵出來,李樵性子最是孤拐,再請別人,怕是不好,倘我一人去,我又不便摻和他們表兄弟的事。索性你與我去,到時我帶你出去遊玩,他們表兄弟有什麼事讓他們自去解決。”他倒不是刻意不帶謝莫憂,實在是,謝莫憂那張嘴太不嚴了。相較之下,莫如可靠穩重,令人放心。
“成。”謝莫如一口應下。
☆、第25章 看到
謝莫如送了《人間記》給謝莫憂,第二日去松柏院請安,謝莫憂特意跟謝莫如道了謝。謝莫如淡淡,“二妹妹太客氣了,不過一套書。”
謝莫憂笑眯眯,“千金難買心頭好麼。”
謝莫如頜首,垂眸安靜喝茶。
謝莫憂一陣氣悶,看吧,謝莫如這種性子,好不好就閉口不言,想跟這樣的人搞好關係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寧姨娘笑,“昨兒個莫憂見了,喜的了不得。”
謝太太自是樂得兩個孫女融洽,如今謝莫如肯多走一步,謝太太心下歡喜,“這就好。”
謝莫憂忽然問謝莫如,“大姐姐,你不喜歡看蘇才子的書麼,我覺著好好看,詞藻好,故事也好啊。”
謝莫如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妹妹喜歡就好。”
謝莫憂對蘇才子頗是嚮往,道,“不知二叔什麼時候請蘇才子到咱們家來,要是蘇才子來了,我一定要討幅墨寶珍藏。”
謝莫如不再說話。
一時,上課時辰將到,謝莫如起身,兩人辭了謝太太,一併去了華章堂上課。
這次與謝柏出門,謝莫如更多了些經驗,依舊是簡單的打扮,只是腳下換了更適宜走路的羊皮鏤花透雕小靴,丫環帶了紫藤、梧桐二人,一大早便收拾好,待謝柏過來叫她,二人一併去松柏院請安。
謝太太笑著打量謝莫如身上的衣裳,“這衣裳新奇。”
如今貴族以廣袖飄飄為美,便是如謝尚書的朝服,袖子能拖地上去。謝莫如這衣裳卻是將袖收窄,尤其在袖口處收緊,然後加寸寬袖口,整整齊齊的露出一雙白玉般的手來。謝莫如道,“我看外頭的路不大好走,穿長裙未免不便。又聽二叔說別院在山間,山中糙木多,便讓丫環們新做了兩身適合走山路的衣裳。”
謝太太笑,“新奇的很,跟誰學的,我還沒見人穿過。”倒是城中有少女著男人衣裝的。
謝莫如道,“學的是二叔衣裳的樣式,稍做了些改動,袖子仿照琵琶袖,只是琵琶袖也寬大,我讓丫環將袖身收窄,袖口收到腕寬,更覺便宜。”
謝柏打趣,“是好看,明兒給我也做一身。”
謝莫如一本正經,“嗯,那二叔讓丫環送過尺寸與料子來。”她可沒有男人的衣料子。
見謝莫如當真,連謝尚書亦不禁笑了。
略說幾句,謝柏就帶著謝莫如去了。別院在城外山間,謝柏先帶著謝莫如在城裡用過早飯,他依舊騎馬,一行人不急不徐的往城外去。
一出城門,視野頓時寬闊起來,儘管官道上依舊是車輛往來,熙熙攘攘,不過放眼已能看到良田阡陌,遠處藍天之下,已可見青山隱隱。這山,遠稱不上巍峨,瞧著只是個小山丘,不過足以令謝莫如覺著歡喜。她乾脆攏起車簾掛好,任帶著暑熱的風吹進車廂。
謝柏在外問,“莫如,看到山沒?”
“看到了。”
“如何?”
“有些矮。”
謝柏哈哈大笑,打馬近車畔,與謝莫如道,“帝都附近沒有高山,不過,山上也涼快,夏天去山上消暑不錯。”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就是那麼個小山丘,也路走了一個時辰才到。當然,這也與馬車不敢快行有關。謝柏下馬時,額間見汗,慶幸,“幸而咱們出門早,不然路上就得曬成人干。”
謝莫如淺笑,“回去時二叔一道坐車吧。”取出帕子遞給二叔,謝柏不去接手帕,反是閉眼彎腰,將一張俊臉湊到侄女面前。謝莫如眼睛瞪大,有些吃驚,還是細細的給二叔擦淨額角。謝柏挑眉一笑,眨眨眼,“謝啦~”
謝莫如眼睛彎起,想著二叔可真愛撒嬌。不妨一個含笑聲音傳來,“謝小喬,光天化日下,成何體統。”謝柏,字漢喬。謝莫如想著,大約是她二叔人生的俊,才這般打趣吧。她回頭去看來人,卻不禁一瞬時的失神。此時,她當真覺著,以往足不出戶實在是太沒見識了。以往,謝莫如覺著,女孩子裡,謝莫憂已算是美人,直到見了江行雲方知,世間美人尋常,天人方有此等景象。以往,她的認知里,謝二叔已是一等一的人物,如今見那身跨駿馬,懶洋洋過來的少年,方知是人外有人。
少年跨一匹青白大馬,那馬鬃毛飄逸,神駿非凡,有些似書中說的獅子驄。馬非凡馬,少年更非常人,少年一身華美至極的輕紫織金衣袍,金線織就的鳶尾有陽光下熠熠生輝,袍服之精緻,難言言喻。可這樣的華服在少年俊美的容貌前竟有些微微失色,倘不是先時見過江行雲那般人物,謝莫如怕要失態了。
及至門前,少年自馬背一躍而下,衣袂翩躚如山中蝴蝶。他三兩步到謝柏面前,拱手一禮,一雙鳳眼似天然含笑,轉而看向謝莫如,手中摺扇刷的甩開,做個瀟灑樣,問,“這位妹妹是——”
倘別的少年如此,定是惹人厭的,偏生此人生的俊美,倒叫人生不起他的氣來。謝柏伸手一掌推開少年的臉,道,“你離遠些,這是我家中侄女。”
“啊!”少年摺扇往掌中一擊,問,“可是方氏夫人之女?”問的頗是細緻。
謝柏牽著謝莫如的手,引少年一併進了別院,笑道,“對,莫如是我大哥的長女。”
“原來是大妹妹。”
“你這是論哪裡的親,難不成,以後你要給叫我二叔?”
幾人說著便穿花拂柳到了備好的敞亭,亭外是一片水光渺渺,借水氣生涼意,暑熱大去。另有侍女捧上溫茶鮮果,謝柏令僕婢退下,諸人隨意坐了,少年笑笑,“漢喬兄難道忘了,我曾祖母是世祖輔聖皇后的堂姐妹,莫如的外祖母寧平大長公主是輔聖程皇后之女,這樣算來,莫如豈不該叫我聲蘇哥哥才是麼。”說著看向謝莫如。
謝莫如就是有這種天塌下來仍面不改色的本領,其實聽到外祖母是寧平大長公主的時候,她已是訝意非常,偏生面兒上還是淡淡,“倒是少聽人提起,想其中或有忌諱之處,你我親緣已遠,你這樣貿然認親,以後或者有麻煩。”
別看少年的嘴跟漏勺似的,卻機敏的很,他立刻轉向謝柏問,“謝漢喬,你家裡難道沒跟莫如提過寧平大長公主之事!?”
謝柏真想把蘇不語這張嘴給fèng上,蘇不語已再次轉過頭對謝莫如道,“真是不可思議,哪怕大長公主過身,有這樣的一位外祖母,亦當榮焉。何況方家是方家,方家之罪與大長公主並不相干。怪道都一直不見你出來,我來帝都的心愿之一就是想拜見方氏夫人,不過聽小喬說你母親不大喜見外客,今日能見到莫如你也算了我一樁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