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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算藝高人膽大了。”五皇子笑一回,道,“雖然有點兒怪,但能在這種不太平的縣裡做出聲望,安境撫民,可見是有真本事的。”
謝莫如也點頭道,“真金不怕火煉。初時朱表兄不去春闈謀了那麼個差使,不少人說他腦袋發昏,如今倒多贊他年少有為了。”
五皇子笑,“人多如此麼,怕是你我也不能倖免。”
謝莫如一笑,“這倒是。”
這是一個英才輩出的年代,五皇子又說起去歲春闈的榜眼徐寧娶妻的事兒,道,“他與二哥頗有緣法,散館後依舊在翰林修書,這次東宮選屬官被選入東宮做侍讀,這回娶的是寧祭酒家的閨女,也算春風得意了。”
謝莫如並不認識這位徐榜眼,不過她記性極好,念叨了一回徐榜眼的名字,道,“徐寧,記得前科春闈貢士名單中,也見到過一個叫徐寧的貢士,不過,他貢士排名不高,後未看到他在春闈名單……”想了想,謝莫如問,“這是同一個人麼?”
五皇子真是服了他媳婦,道,“正想跟你說,可不就是一個人麼。剛說起朱大人來,我就想說徐榜眼呢,朱大人秋舉後就謀差使做官去了,初時我還以為他是家裡困難呢,不想是他自作主張。徐榜眼出身倒是平平,頭一年春闈後貢士榜單中排到兩百八十三位,他怕落到同進士里去,就沒參加殿試,就此落榜,卻未回鄉,在帝都苦讀三年,去歲一舉金榜題名。”
謝莫如淡淡,“果然是寧祭酒的眼光。”
五皇子道,“你是不是覺著徐榜眼汲於功名了?其實我覺著也有一點,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同進士與一榜二榜的進士,說是同為進士,實則天壤之別。”
謝莫如一手搭在軟榻打磨光潤的扶手上道,“汲於功名倒不是什麼壞事,倘不汲於功名,怕是根本不會來帝都科舉。這位徐榜眼,要我看就是機心頗重。說不得他就是有意去二皇子府的粥棚去尋機會的呢。”
“看你說的,他又不能掐會算,難不成,他就料到二哥粥棚會出事?”
“那他去二皇子粥棚做甚?怎麼不去大皇子家的粥棚?怎麼不去三皇子家的粥棚,怎麼不去四皇子家的粥棚?”
“二哥家粥棚用的是精米唄。”要不是去的人多,前年也不能出了那麼檔子事兒。
“可別笑死我了,他一個舉人,哪怕沒錢銀也有功名,在帝都難道會餓死?別的幹不了,去聘一蒙童的教書先生也足夠了的。哪怕真就一門心思念書,殿下也去粥棚親眼見過那些貧寒人是怎麼排隊領粥的?既是專心念書連外務都顧不得的人,難不成就有心思排老長的隊去領一碗粥吃?別的我不知道,就是寄住在廟裡的讀書人,哪怕身無分文,只要肯為廟裡抄些經文,廟裡也會供他一日兩餐,雖是素食,亦不至飢迫,且還能叫他省下一些筆墨紙張的花銷呢。再退一萬步講,他就是真的饑寒交迫,就是真的去領粥果腹,要換了我,一個大男人,堂堂讀書人、舉人出身,換成知羞知恥的,就是有精米粥也不能去吃,領一碗糙米粥倒也罷了。畢竟是有心功名的人,領粥還要去挑粥的好歹?要挑著最好的粥去領?他是打疊心思一輩子做領粥而食的勾當了。”謝莫如不屑道,“什麼因緣際會,去查一查他當初寄居何處?二皇子府的粥棚可是在城北施粥的,他住哪裡?倘他住城北倒也罷了。不過是些願者上鉤的把戲,騙誰呢。”
五皇子嘻嘻一笑,瞅著媳婦的兩隻眼睛道,“我看看,你這不是眼,是蘇不語話本子裡的照妖鏡吧。”
謝莫如“撲哧”笑了,五皇子抓起果碟中的一隻水蜜桃咬了一口道,“願者已然上鉤,如今徐榜眼做了榜眼,二哥馬上就是太子了。咱心裡清楚就算了,二哥不見得看不出呢,只是徐榜眼畢竟有才,英雄不問出身,這一段淵源,也成逸事啦。”
“這等機心小人,就是文章做的再好,人品手段也是不入流。”對於二皇子看人的水準,謝莫如道,“東宮用人,也就這樣了。”
五皇子忙道,“家裡說說就罷了,可別拿到外頭說去。”他媳婦可真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哪。
“我知道。”謝莫如喟然一嘆。
風起雲湧的時代,來到了。
☆、第125章 宮宴
謝莫如生辰宴後,帝都另一盛事就是二皇子遷居東宮的宴會了。
雖然冊封禮尚未舉行,但,即使尋常人家搬遷新居也會擺幾席薄酒,何況二皇子這准太子。東宮請客的內容相對單調但品流極高,第一日宴請皇室親眷,第二日宴請屬官,且東宮非常克制,只第一日皇室家宴隆重熱鬧些,第二日是低調小宴。
大皇子頗有微辭,私下嘀咕,“太子還沒做呢,就生出這忒多的撈錢主意來,老二越來越jian了。”
崔氏都無語了,鑑於丈夫這無規律發作的眼紅病,崔氏懶得再勸,只是與丈夫商量著送往東宮的喬遷禮,大皇子道,“隨便送些什麼就行了,以後倘他三天兩頭的辦宴會,咱還要次次厚禮啊?咱自家日子還過不過了。”
崔氏心說,要不知丈夫是皇子,還得以為是哪家窮鬼說的這話呢。崔氏道,“殿下這樣說,倘真失禮於東宮,非但丟臉,怕是父皇那裡也說不過去。”
大皇子想一想他那偏心又沒眼光的皇爹,過去看媳婦擬的禮單。
其實這喬遷宴,還真不是二皇子主動要張羅的,因為冊封東宮禮即將到來,二皇子身為事件主角,每日要隨穆元帝理政,與屬官討論國事,與兄弟姐妹聯繫感情,還要在前來參加東宮冊封禮的國外使臣面前展示一國太子的風範,以及在太后與他皇爹面前盡孝、熟悉冊封時的各種規矩禮節等等等等的這些事情,已將二皇子忙的腳不沾地了。這種情形下,二皇子根本不願再擺什麼喬遷新居的酒宴了,只是胡太后興致極高,提起這擺酒的事,穆元帝也覺著,二兒子眼瞅著要做太子了,全國上下,連臨國屬國友國啥的都通知到了,這樣的大喜事,兒子遷東宮,也該擺幾席酒的,穆元帝還道,“只管放開的去樂一樂。”
於是,二皇子家擺了兩日喬遷酒。
皇室之間走禮,像前些天謝莫如的生日節慶什麼的自不必說,就是二皇子這樣的喬遷酒,且又是往東宮遷,更是不好簡薄,等閒一送,總有幾千銀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皇子瞧著顯赫,花用的地方也多呢。大皇子唧咕一回,也不是沒有道理。
一般這個時候五皇子就很慶幸自己娶了個好媳婦,她媳婦身家豐厚自不必言,關鍵是,他媳婦掌家有方,五皇子自己也不是個會亂用錢的,故此家裡日子過得遊刃有餘。
五皇子還說呢,“我看二哥這些天忙的都瘦了,給二哥送些滋補品吧。”
謝莫如笑,“殿下也忒實在了,給長輩送滋補品是孝敬,給晚輩送滋補品是關懷,平輩中,倘誰病了傷了抑或女人有了身孕生產前後要調理的,送滋補品是問候,二皇子如今好端端的,不過是稍有勞乏,且東宮正是萬人矚目的時候,別個府里都沒這個,就咱們府里送,就原是好心,也得叫小人忖度出惡意來。殿下只管放心,二嫂子那樣精細伶俐的人,這會兒不定怎麼給二皇子調理呢。”
五皇子點頭,“這倒也是。”繼續跟媳婦看禮單,忽然想到一事,“聽說這次冊立東宮靖江王也要過來到賀。”
“他國使臣都要來的,靖江王正經宗室,一地藩王,理當親至以賀東宮。”謝莫如道,“不過,他真的肯來,倒是意料之外。”
五皇子也悄悄的說,“是啊,按理藩王三年一朝,這些年也未見靖江王來過。我以往也只是聽說過他,這次來了,還真得見識一下。”
“你要去見識,也叫上我,我也要看看靖江王生得何等形容。”
五皇子一樂,應了他媳婦。
靖江王多年未至帝都,其實不要說五皇子這在兄弟間排行靠後的,就是皇長子,對靖江王也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哪怕他們的爹穆元帝,對靖江王的印象也不大深刻了。主要是穆元帝少時登基,他八歲上祖母程氏過身,程氏一死,葬禮結束,輔聖公主就命靖江王去就藩了,彼時穆元帝不過八歲,如今穆元帝都四十出頭兒了,恐怕也不記得靖江王具體是何形容了。
五皇子就想著好生看一看靖江王呢,結果,來的是靖江王世子。靖江王世子一至帝都就進宮給穆元帝請安兼請罪,遞上靖江王寫的摺子,靖江王稱身上不大妥當,就派兒子代自己來了。
靖江王稱病並不稀奇,三十幾年一直用這招,都用老了。
穆元帝很細緻的問靖江王世子,靖江王生得是什麼病,可好些了。靖江王世子三十幾歲,人生得威儀氣派,態度很恭謹,稟道,“父王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康泰,老人家接到陛下御旨,十分高興,想要親來以賀東宮,臨行前晚上設宴,父王約是多吃了幾盞酒,第二日就起不得身,宣來太醫診過,實難成行。父皇很是不安,想著我朝開國以來首立東宮,這般千載盛事,偏生不能親至,辜負陛下聖恩,便譴臣代他前來,一為代他賀陛下冊立東宮之喜,二則代他向陛下請罪,陛下御旨相召,他竟不能親至帝都,還請陛下恕罪。”
穆元帝寬宏表示,“王叔身子無恙就好。近些年,朕上了年歲,總是想到舊事,三十幾年前,王叔就藩後,我們叔侄再未見過。朕頗是想念王叔,且又遇冊東宮之喜,想著請他老人家一併來帝都熱鬧熱鬧。王叔身子不適,朕只有掛心的,豈會責怪。”
因冊東宮將近,禮部事忙,五皇子正在昭德殿稟事,五皇子還以為能見著靖江王,結果人靖江王沒來,五皇子心說,裝病能裝三十幾年,這家人也算奇葩了。看他爹還一本正經的與靖江世子討論靖江王病情呢,五皇子道,“父皇,這些年兒子也屢聞靖江王身子不大妥當,兒子想著,靖江那地方畢竟不比帝都繁華,父皇既掛心靖江王的身子,何不派兩個得力的太醫過去,也幫著靖江王調理一二。”
穆元帝笑,“朕正想著呢,你說到朕前頭去了。”命人傳口諭到太醫院準備醫術好的太醫去靖江王府給靖江王看病。
靖江王世子道,“謝陛下關懷,父王身邊倒也有幾個妥當太醫。”
“表叔只管放心,平常寧榮大長公主身子略有不適,父皇也是派太醫過去,大長公主都說父皇這裡的太醫醫術比她府里的太醫好呢。”五皇子一幅懇切模樣,“就是他們醫術不及表叔府里的大夫,讓他們去瞧瞧,回來與父皇說一說醫理,父皇也能放心呢。父皇這裡也有好藥材,一併叫他們帶了去,知道表叔府里不缺,也是咱們的心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