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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徐家,商賈之家,徐家族長捐了個五品職,竟能與士紳之家的太太同列,張嬤嬤更覺大開眼界。不過,張嬤嬤對自家王妃的眼光還是放心的,因為謝莫如根本沒給徐家發帖子,轉而請了閩安州官辦書院的馮山長太太馮太太。
與這些人,就不必行宴了,無非是嘗嘗閩州本地的茶,說一說閩地風土人情,最後表達一下對書香之家的讚賞,尤其謝莫如說,“王爺對有學識的大儒最是祟敬,在帝都時,北嶺先生的聞道堂就是王爺奉御命親自操持的,此次過來就藩,雖不能請北嶺先生親至,也特意請了幾位北嶺先生的高徒一併過來閩地,以利教化。諸位皆是書香之家出身,族中但有向學子弟,皆可過來請教。就是馮太太,我聽說你們山長的學問亦是極好的,都是有學識的大儒,多可切磋,以興文道。”
謝莫如很了解人心,這些人家論家世,很難說得上顯赫了,只能在小小閩地稱雄,在謝莫如面前說家世更只有自卑的份兒。而謝莫如也沒有在這些人面前一覽眾山小的意思,所以,就要有個好的話題。沒能說家世,更不好說財富的,這更不玷污了書香的清白,所以就得說文化。
家世沒落怕啥,咱書香出身啊!家境清苦怕啥,咱書香出身啊!爵低職微怕啥,咱書香出身啊!
基本上,謝莫如就是這麼個意思,這麼個茶話會下來,幾家太太仍是恭恭敬敬的模樣,心裡卻覺著,閩王妃不愧是書香出身,果然有見識,不是那等淺薄人。
當然,氣派也是極氣派的。
謝莫如天生氣場,也是沒法子的事。
謝莫如讓江行雲一併參加茶話會,自然是有其用意的,謝莫如想摸一摸閩安府的底,但她身份太高,等閒人真巴結不到她跟前兒來。就譬如徐家,據說是閩地首富,但身份之天差地別不說,加上徐家是大皇子的人,謝莫如還不想見他們。
江行雲就不一樣了,江行雲與謝莫如十幾年的交情,再加上江行雲出身是有的,可論身份現下只是民女,所以,江行雲在身份上就便宜許多。何況,她祖籍又是閩安州,哪怕現在宋家沒人了,只是人丁不旺的緣故,而非是有什麼罪責。
故而,江行雲往上能結交官宦世家,往下能見商賈平民,較之謝莫如,便宜不知凡幾。
謝莫如的用意,江行雲自然也猜到了一些。
而且,她住在自家祖宅,有些太太要走她的門路,比登王府的門更加方便也是真的。
江行雲道,“這些不過小事,也是瑣事,我來效勞是無妨,只是你莫捨本逐末。”
謝莫如問,“何為本,何為末?”
江行雲雖為孤女,到底將門之後,當下便道,“國之大事,唯祀與戎。”
謝莫如道,“暫不急,也急不得。”
“你心裡有數就好。”
謝莫如輕易不與他人吐露心思,江行雲不是他人,故而,謝莫如終是道,“都說永定侯帶兵有一手,我卻覺著,永定侯做將領可以,但並非名將。你說呢?”
江行雲道,“世間名將,有一種是天生的,少年成名,不為罕見。史上如白起、項羽、韓信、衛青、霍去病等便是名將。還有一種,百戰磨練,方能一展光華。永定侯為將的本事,我不好論斷,但永定侯做官的本事肯定是不錯的。”
謝莫如笑笑,要不為何在御前保下永定侯呢?
謝莫如是個極聰明的人,聰明人,說話上便有所克制,所以,有些話,謝莫如是永不會訴諸於口的。所以,能同謝莫如做朋友的,首先也要是個絕頂聰明之人,能明白朋友的心思,這是做朋友的首要條件。
謝莫如從來不擔心永定侯政治上的本事,可眼下,謝莫如需要的不是政治上的聰明人,如江行雲所言,國之大事,唯祀與戎。一國如此,一地亦如此。要完全掌控閩地,沒有一支自己的軍隊是不成的。更何況,謝莫如所需不僅僅是一支軍隊,想要短時間內扭轉閩地戰敗的頹局,她需要的是一場勝利!
並非柳扶風所言的,奪權。
於謝莫如,她需要的是讓五皇子在諸皇子間出人頭地,而奪權只是一個太平藩王所需要的計量。
她迫切的需要一場勝利來遏制靖江王府,以此令五皇子獲得更多的權力,所以,不能走奪權之策。
謝莫如需要勝利,那麼,就需要兵,需要將。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這道理,謝莫如當然懂。
但,不算無能的永定侯都一敗塗地,謝莫如需要的自然不是尋常不算無能的將領,她需要的是能扭轉局勢的名將。
還是要能為她所用的名將。
謝莫如無意識的摩挲著左手中指一枚紅寶石戒子,江行雲道,“現成的名將倒有一個。”
謝莫如道,“你是說海匪白浪。”白浪這名,就是在帝都也有幾分名聲,無他,永定侯就是慘敗在他之手。但其何許人,帝都一無所知。
江行雲點頭,“我總覺著,這人不簡單。”
謝莫如道,“難啊,這人約摸名字都是假的,更不知他是何出身,何相貌,短時間內連他的蹤影都不知道。”
想到永定侯那一場慘敗,江行雲搖頭,“朝中實在沒有擅海戰的人。”永定侯不算名將,但也不是無能之人,他都敗得這麼慘,換朝中別的武將來也是一樣的。
“不一定是海戰,陸戰上的名將也可。”
江行雲道,“我所知道的,安夫人算是一個。”
謝莫如倒是滿意安夫人的人選,只是,“安夫人在南安州,不能久離駐地。”安夫人不能離開南安州,永駐閩地。
此話題一時無解,只得暫告一段落,謝莫如換個事問,“到年下,藩王府的宗廟能蓋好麼?”
江行雲對分內之事一向清楚,她道,“宗廟已經蓋好了,就差裡頭的器具了。”她既明白,國之大事,唯祀與戎,且五皇子第一年就藩,臘月自然要祭祖的,自然會先蓋祠堂。
謝莫如道,“這就好。”不然大過年的,在總督府過年倒是無妨,但在總督府祭祖宗就有些不合適了。謝莫如也不願意丈夫去廟裡祭祀。
江行雲道,“王府外牆已圍起來了,正中起自寧安門到端禮門、承運門、到殿下理事所用銀安殿,經銀安殿就是祟德門、祟德殿,祟德宮後為娘娘所居正宮長春宮,長春宮後寧泰門,這些正殿正門都建好了,現在還能施工,不過聽說閩安州臘月總有幾日也是很冷的,到時會停幾日,最遲明年月二也就得了。”
五皇子聽說了藩王府的建設進度,都贊了一句江行雲能幹。建藩王府的事,到底是小事,五皇子道,“扶風回來了。”
“怎麼說?”謝莫如側臉望向五皇子,臉側垂下的步搖珍珠卻是紋絲未動。
五皇子道,“眾說紛紜啊。有一些海民不願意回去了,尤其他們開的山地,由他們耕種,海沿子到底不太平。也有一些想著祖宗在家鄉,根子在家鄉,是願意回去的。”
謝莫如遞給五皇子一盞溫茶,道,“永定侯怎麼說?”
“永定侯懷疑有海民串通海匪,為後頭戰事計,不同意海民遷回。”五皇子呷口茶,一併將諸人的意見說了,道,“扶風和九江的意思是,不能怕嗆著就不喝水了,願意遷回的就遷回,不願意遷回的就地安置。”
謝莫如口氣平淡,“這事,怎麼有怎麼的好處,倒不慎要緊。”
“我想著,還是依民意,願意遷回的就遷回吧,想就地安置的,命各縣做好安置的事就是。”五皇子道,“我卻是不怕海民通匪,他們不通匪,還抓不住海匪的尾巴呢。只是,現下眼瞅著就是臘月,回遷的事,待明年再說不遲。”先釣一釣,也沒什麼不好。
謝莫如道,“這些都是小事,殿下還是想想徵兵的事吧。”
說到徵兵,五皇子的臉色不禁鄭重,他放下茶盞,坐直了身子,道,“今兒我去瞧了剩下的海軍,哎,就剩兩千七百一十三人了,其中還有五百多傷殘的,是打不了仗的。這一敗,非但人死了不少,連帶海船器械盡數葬送。要徵兵重建海軍,談何容易呢。非但要有人,船隻重新打造,就是一筆不菲開銷。朝廷的銀子我還不知道麼,一夏一秋,稅賦未到朝廷戶部的銀子就各有去處,這會兒朝廷斷拿不出這樣大筆的銀錢來。就是明春也沒有,等銀子就要明夏了。”
謝莫如道,“不一定要建海軍哪,前番永定侯兩載時間建海軍,已經證明不行了,不是嗎?既如此,何必再建海軍。”
“不建海軍,如何繅平海匪。”
“海匪難道不上岸麼?讓他們上岸,在陸地上打。”
五皇子唇角直抽抽,握著媳婦的手,語重心長,“你相公與海匪不熟啊,難道我叫人家上岸人家就上岸,那我還不叫他們趕緊投降哪。”
謝莫如笑嗔丈夫一眼,“你聽我說,我是想著,海戰明明打不過人家,這會兒就別海戰了。咱們把閩地守得嚴嚴實實,鐵桶一般,還怕沒人著急麼。”
五皇子剛要說,那這樣還征什麼兵啊,閩地本身兵也不少……不過,這話只在喉嚨里打了個轉,就咽回去了。未就藩時,四皇子與五皇子抱怨,說朝廷將藩王的八千親衛減為五千,五皇子還勸四皇子呢,五千八千差不多啥的,體諒朝廷啥的。但尼瑪就藩後才知道,不要說五千親衛,就是八千也不夠使啊!就像閩地,永定侯說海民與海匪勾結,當然,這話永定侯沒在外說,是私下同五皇子說的,五皇子心裡還是信的。自來壞事,多是內里先壞。海民就這樣了,那駐沿海的將軍呢?駐地的官員呢?
五皇子不是懷疑將軍不忠,但他也不信自己振臂一呼,這些將軍們就會忠於自己。五皇子從不天真,忠誠,不是這樣容易的事,也不是這樣簡單的事。五皇子現在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親衛軍了,藩王府不是在帝都的王府,想一想,二百畝地的藩王府,五千親衛都不一定夠用!
所以,他媳婦說征陸軍的時候,五皇子沒有一口回絕,他先是沉下心來思考了一段時間,最終道,“你說的有理,倒提醒了我。現在一時不能海戰,先征了兵來,在陸上訓練也是好的,總不好這樣白白的耽擱功夫。”
五皇子對於徵兵的將軍也有自己考量,道,“如今閩地各將領,都有自己駐地職守,他們怕是沒空參與新軍訓練。永定侯手下也只剩李將軍和王將軍,再招募的新軍,怕是將領不夠。只是朝廷承平日久,朝中一時選不出出眾武將,我這些年在禮部當差,當的是文職管的是文事,兵部的事知道的就少了。咱們就藩前我想了許久,著實沒有太合適的將領。我想過了,咱們帶來的人不少,要是有願意訓練新兵的,如當初大鳳王朝取武進士一般,先行武試考過,雖這法子不一定就是最好,但希望能擇出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