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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很滿意紀太太的靈秀,身為誥命,不好對政務一竅不通的。如紀太太這般,太子妃便難免多與她說幾句,道,“國與國之間,遠交近攻,亦是常態。他們兩國有所來往,並非一日。只是,國與國之間,也以利益為先。兩國都盼著對方為先鋒,自己撿落,既各懷心事,就不是沒有破綻。便是先前北靖關之戰,難保沒有兩國在其中作祟。”
紀太太把太子妃的話都記下了,及至中午,太子妃賜飯,紀太太要告辭時,太子妃命人拿了兩支老參給紀太太,道,“聽說北靖關附近山里產參,你們府上不一定缺這個,只是我想著,刀槍之地,這東西總不嫌多的。”
紀太太懇切道,“這一支參,關鍵時活人性命。這哪裡是參,分明就是兩條性命。”說著,認認真真謝了賞,帶著老參告退。
紀太太回府與丈夫道,“太子妃娘娘和氣周到不說,為人極有見識,與那些個小人不一樣。”
紀將軍笑,“太子妃娘娘豈是小人可比。”
紀家夫婦收拾包裹準備去北靖關了,太子妃娘娘在傍晚也知道了和順公主之事,礙於西蠻近年來屢屢生事,穆元帝連名門貴女都沒選,從大牢里寧家女眷中挑了一個,封了和順公主,準備讓這位和順公主和親西蠻。
太子妃似笑非笑道,“陛下當真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穆元帝給西蠻安排了個和順公主,可能是覺著陪嫁和順公主的嫁妝有些吃虧,乾脆也給西蠻發一國書,想求娶西蠻公主。
太子妃聽說此消息,深覺穆元帝不愧西蠻王老對手,大家都很能豁得出臉去。
不過,不知是不是認為太子妃盡職盡責,還是什麼緣故。穆元帝把西蠻的事務處理好之後,突然與太子說,“先前,你媳婦不是想見一見方微麼?”
“方微?”
“就是北昌侯夫人。”穆元帝一幅不欲多解釋的模樣,道,“你去與你媳婦說一聲,就說朕知道了。”
太子明白他爹的意思,這是同意他媳婦繼續調查青松明月圖之事了。
不過,這位北昌侯夫人竟有名諱,還能讓他爹一記多年,可見,絕非凡品哪!
北昌侯夫人是不是凡品還不曉得,既然穆元帝發了話,謝莫如便召江行雲進宮,說來,江行雲還是頭一回來東宮,還陪謝莫如在東宮的花園裡逛了逛,告辭時,江行雲笑,“果然東宮風景更佳。”
☆、第356章 東宮之十九
靜心庵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估計大多數人是聽過沒見過,其實,哪怕是沒見過能聽過的,起碼也得是在帝都權貴圈有一定地位的人。如果街上隨便拉一人問他靜心庵在哪兒?估計大部分只知道香火最旺的西山寺。
就是謝太子妃,也是少年時通過穆元帝把永福公主擱靜心庵磨性子,才知道的這個地方。
這許多年,卻是沒去過的。
謝莫如向來不信神佛,她去西山寺,不過是去與文休法師說一說學問,或者是有事去尋文休法師,要說拜佛,她一次沒拜過。所以,靜心庵這種地方,謝莫如更不會去。尤其先前不知多少人想著盼著她進靜心庵,把太子妃之位讓賢呢!
所以,北昌侯夫人方微的事,謝莫如也是讓江行雲去辦的。
江行雲同謝莫如雖是好友,但倆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謝莫如行事,向來是光明正大,哪怕她要弄死誰家一戶口本,也會把事辦的合情合理,讓你死得其所,死得瞑目。江行雲不是,她要弄死誰,一刀下去,也就夠了。
所以,江行雲對靜心庵沒什麼忌諱。這地方她沒去過,她早想去見識一下了。
尤其,身為謝莫如身邊的情報工作收集著,這帝都竟還有這麼一個她沒去過的地方。
江行雲用過早飯,就坐上府中備好的馬車,去了靜心庵。
不怪帝都不民對靜心庵不大熟悉,靜心庵的所在就不是尋常人能去的。
靜心庵建在郊外皇莊之內,既不臨山也不靠水,其實,若不是門上匾額寫著靜心庵三字,這地方,讓江行雲來說,更像松柏掩映下的一座別院。
門外有侍衛把守,江行雲取出東宮令牌,侍衛恭恭敬敬的請江行雲進去。
庵外已是夏花盛開的時節,庵內卻是蒼松翠柏,一派端嚴肅穆。一進靜心庵的大門,便自有一番清涼之意,江行雲覺著,大概與靜心庵的風水結構有關,當然,與庵內樹木繁茂也是相關的。
庵內的住持是一位約摸五六十歲的土黃色紗袍的老尼,法號叫便靜心師太。聽聞江行雲是來看北昌侯夫人的,靜心師太立刻帶江行雲過去了。
江行雲是見過北昌侯的,不論別個,單論北昌侯的相貌,在中老年權貴里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北昌侯如今也是快六十的人了,不過,因其底子好,現下瞧著也就像四十幾歲的。
相對於北昌侯在朝中順心順水帝王心腹的日子,北昌侯夫人被關進靜心庵幾十年,所以,對於北昌侯夫人,江行雲保持了一定的想像力。她覺著,哪怕一會兒見到個像北昌侯太奶奶的女人硬說是北昌侯夫人,她也能理解。畢竟,這靜心庵不是個好呆的地方。
結果,江行雲第一次見到北昌侯夫人時都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眼睛。
先時有許多人說謝太子妃母族血統有問題,謝太子妃母族有謀反徵兆啥的,江行雲覺著,完全是鬼扯。但現在,江行雲相信,人的血統還是有一些遺傳的。
倒不是北昌侯夫人與謝太子妃哪裡相像,她們的相貌並無相似之處,但,那種端凝氣質,審慎的神態,又有說不出的相似。而且,甭以為住在靜心庵就都是熬日子,江行雲先時覺著北昌侯保養已是不錯,可見到北昌侯夫人才知道,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北昌候保養雖好,在北昌候夫人面前,仍是猶有不足,多顯老態。北昌侯瞧著吧,倒不像北昌侯夫人的太爺爺,但要說北昌侯是她大爺,從相貌上說,完全說的過去。
便是江行雲,論相貌自是出眾,但論保養,到北昌侯夫人的年歲,江行雲認為自己不一定能在保養上超越這女人。
北昌侯夫人是一身玉青色的道姑服,她正拿著半隻葫蘆做的水瓢在院中澆花,那握著水瓢的手,比上等的羊脂玉還要白。見院中來人,北昌侯夫人也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將水瓢遞給身邊的小道姑,讓小道姑繼續澆水,她直起身,定睛望向江行雲。
北昌侯夫人問,“有事?”
江行雲在氣勢上從不輸人,上前道,“奉太子妃之命,來問夫人幾件事。”
北昌侯夫人自袖中取出塊帕子,擦一擦沾濕的指尖,隨口問,“太子妃?太子妃是誰呀?”想了想,北昌侯夫人又補了一句,“現下做太子的是誰?胡皇后生的皇子麼?”
在靜心庵住的久了,北昌侯夫人不大知道外頭的事,但她的神情姿態,完全沒有半點與朝局脫節的不適。她就這樣大大方方的問了,太子是哪個?太子妃是哪個?
江行雲道,“太子是五皇子,先蘇皇后所出。”
北昌侯夫人有些驚訝,問,“那胡皇后所出二皇子呢?”
江行雲道,“悼太子已經過逝。”
北昌侯夫人立刻面色愉悅,她雖不曉得悼太子是如何死的,但她的出身見識自非尋常人可比,悼太子三字,已足夠讓她窺到諸多秘事。北昌侯夫人不掩喜悅,一指一棵古松下藤桌藤椅,笑道,“那我們可以坐下說說話了。”
江行雲過去坐下,北昌侯夫人瞥靜心師太一眼,問,“師太要旁聽麼?”
靜心師太看向江行雲,江行雲道,“師太隨意就好。”
靜心師太便離去了。
北昌侯夫人倒了兩盞茶,道,“我被軟禁於此多年,不知帝都事。五皇子?蘇皇后?是以前住在輔聖府的小蘇麼?”
江行雲沒說話,北昌侯夫人就知是這樣了,想到蘇皇后竟已過逝,北昌侯夫人不由有些悵然,問,“太子妃是誰?”
江行雲道,“先魏國夫人之女。”
北昌侯夫人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傷痛,她瞳仁極黑,這種痛竟讓她的瞳孔微微一縮,進而眉心浮現淺淺豎紋,但也只是一瞬,北昌侯夫人便恢復了平靜,她道,“當初我就勸輔聖,你除了方家,難道就能保全自己麼?你看,不要說自己,她連兒女都未能保全。”
江行雲淡淡道,“縱輔聖公主不除方家,難道方家能坐視她掌權麼?”
北昌侯夫人道,“方家會支持她繼續輔政。”
事隔多年,北昌侯夫人提及家庭舊事仍是怨恨難消。江行雲卻是不為所動,道,“當初,夫人怕是做不得方家的主。”
北昌侯夫人並不惱,只是笑笑,“可見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姑娘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青松明月圖。”
北昌侯夫人抬眼看向江行雲,道,“與我說一說太子與太子妃的事吧。”
“夫人想知道什麼?”
“外頭人都知道的,一些關於太子太子妃的事。”北昌侯夫人並不是要打聽什麼機密,她相信,尋常事便已足夠探知一人品性。
江行雲便大致說了說,無非是穆元帝賜婚,太子妃這些年的賢良美名,太子這些年於國家的功績,以及兩人的冊封之事。北昌侯夫人冷笑,“穆元行事,還是這般前瞻後顧的。當初既然指婚,立了太子卻把太子妃放在一邊晾著。要是看太子妃不順眼,或是關了或是殺了,豈不清靜!既下不了手,又何必要拖一年再冊封太子妃?還不如當初就做個好人,也好過這般拖拖拉拉,兩頭不占!”
聽北昌侯夫人這話,江行雲頓生知音之感,這類似的話,江行雲想過多少回。不過因她還要在朝廷混口飯吃,故而沒說出品罷了。
北昌侯夫人道,“青松明月圖的事我知道,但我不能跟你說,我要同太子妃說。”
江行雲剛剛升起的那星點兒知音之感立刻轉為一聲“切”,不過,她素來板得住,淡淡道,“既如此,我就先告辭了。”
北昌侯夫人未多留她,只是道,“你這相貌,不若你父多矣。”
江行雲還是頭一回給人當面批評容貌,笑笑,“怎麼,夫人也見過家父?”
“當年我欲尋一美男子嫁了,不料你父已經娶妻,只要退而求其次選了北昌。”
這種比公主還霸道的選夫方式,江行雲想,她可是知道方家是如何滅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