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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宮裡胡太后聽聞壽安老夫人能下地了,頗是歡喜。接著又聽說寧榮大長公主病了,胡太后又是擔心,南安侯給他娘安排的病因很簡單,“約摸是春夏交接,天兒一時冷一時暖的,受了些風寒,請御醫看過了,並無大礙。”
南安侯說是親戚,也是外臣,胡太后見外臣,宮妃不好相陪,倒是文康長公主、長泰公主在慈安宮,文康長公主聽聞寧榮大長公主“病”了,譏誚一笑。長泰公主見文康長公主不說話,便對胡太后道,“祖母既擔憂,不如賜姑媽以藥材,再命御醫好生為姑媽調理。”
胡太后點頭,對長泰公主道,“你看著,加些參葺。”再叮囑南安侯,“參葺性熱,問過御醫再給你母親服用。”
南安侯感嘆,“侄兒這些年離家,陛下召侄兒回帝都,如今正可在家侍疾。母親之病並不嚴重,只是身子微恙,不好進宮。跟姑母說一聲,祖母身子眼瞅大安了,待過些時日天氣暖了,侄兒奉祖母進宮給姑母請安。”
胡太后滿面歡喜,中午留娘家侄兒在慈安宮用膳,另有文康長公主、長泰公主相伴。
南安侯先寬了胡太后之心,又拜訪文康長公主府。
文康長公主無甚好氣,“天下就你母親一個聰明人呢,把母后擔憂的大半月吃不好睡不好,天天就嘀咕你祖母的病。老夫人也是好笑,吃喝玩樂都膩了,如今倒玩兒起裝病來。她們婆媳這是怎麼了,打的什麼主意,是不是沒事兒閒的成心耍人玩兒呢。”
南安侯一聽就知道他娘這點兒伎倆早給文康長公主看出來了,文康長公主都知道,穆元帝更沒有不知道的理。南安侯長嘆,“她就那些個婦人見識,我,我真是羞於說出口。”為人子弟者,焉能說長輩不是。
文康長公主冷笑三聲,南安侯厚著臉皮說正事,“我想著,祖母身子也大安了,宜安表妹先時畢竟是因祖母身子耽擱了行程,不知她是不是願意去西寧,我安排人手護送。”
南安侯特意說這事兒,就是想文康長公主去探一探宜安公主的口風,倘宜安公主樂意與駙馬團聚,南安侯也樂見其成。他不是他娘那種想法,怕什麼宜安公主被駙馬洗腦,與承恩公府生分啥的。宜安公主好了,對承恩公府有什麼壞處麼。宜安公主又不是承恩公府的仇人,這麼些年的情分在裡頭,且宜安公主並非傻瓜,又有太后娘娘在,如何會與承恩公府生分呢?倘謝家真有這等本領,宜安公主這般容易被人左右,那麼,其本身的政治價值也是有限的,又有何可惜之處呢?
南安侯說明來意,文康長公主皺眉,“事兒倒不難,只是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只此一次,再沒有以後的。以後這種事,你不必跟我開口,我最恨人自作聰明,辦下蠢事連累別人替他們收拾爛攤子。”
南安侯簡直千恩萬謝,嘆道,“虧得有表姐,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謝駙馬外放,一去至少三年,宜安公主身份貴重,可我想著,夫妻分離,總非美事。那些事,我縱使想致歉,都不知如何啟齒,且畢竟干係長輩,唯能托給表姐了。”
要是對著糊塗人吧,不理會也就罷了。唯有對著明白人,又是舅家表弟,文康長公主不能不給南安侯這個面子,道,“罷了,我去替你問問宜安。”
南安侯如此行事,不要說皇室對南安侯的印象,便是謝尚書都說,“南安侯實在是難得的明白人。”
宜安公主在剛剛入夏之際,終於啟程去西寧州與丈夫匯合。
南安侯把家裡的事情稍稍理順,方問起程離,“先生能與我說一說謝家那位大姑娘麼?”
☆、第78章 信
帝都代有人才出,南安侯十幾年不在帝都,對帝都人物知之便不甚清楚。但大浪淘沙,這些年淘下去,能留在帝都的寥寥可數,能有一席之地的……南安侯屈指數一數,還真沒哪個有謝大姑娘的鋒頭。
謝莫如出頭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但,鋒頭之盛,說得上有一無二。
雖然只是一介女眷,但謝莫如的出身便決定了,不能將她視為簡單的內眷女孩兒。謝莫如要是安安靜靜、無德無能也不就罷了,偏生人家即不安靜也不無能,還挺有本事,把他家臉都抽腫了。她娘還能刺激過大,把謝家一步好棋走成臭棋……
這啥人哪?寧平大長公主復生啦?
咋就把他娘刺激到神智失常了哩?
承恩公府要謀士有謀士,要幕僚有幕僚,南安侯打聽起來也容易。
程離先得跟這位承恩公府的三公子請罪,言及自己未盡到勸諫責任。南安侯善解人意,沒有絲毫怪罪之意,道,“我並無責怪先生之意,只是,謝姑娘身份特殊,不得不慎重相待。我又對她甚了了,還請先生從容告之。”
程離險些淚奔,他容易麼,謀士有主意能怎麼著,奈何主公不肯聽從,執意作死啊!如今來了個明白人,程離當即將謝莫如所作所為事無巨細同南安侯說了一遍,南安侯感嘆,“即使大長公主復生,也不過如此了。”謝柏尚宜安公主,都未能分毫改變謝府的政治立場。當然,對於謝家來說,這很正常。要是尚個公主,謝家便成了承恩公府小弟,南安侯反而要不屑了。只是,兩家有宜安公主這裡,怎麼著也不該是結仇吧。結果,他家硬是能結成仇。
這裡頭要說沒原因絕對不可能啊。
南安侯研究過得承認,當年太祖寧平一系掌權,是有其原因所在的。今上自大長公主手裡奪過權柄,顯然不是昏庸的,就是謝莫如這個麼十一二歲的丫頭,離間的本領也是一等一的厲害。人家光光鮮鮮的啥都沒做,他娘就自作聰明的把該犯的蠢一樣沒落的犯了個遍。
南安侯性格並不似其母,當然,也不似其父。
南安侯請表侄李宣喝茶,承恩公府別院內,春末夏初時分,合歡樹下,南安侯雖是武將出身,少時也學過一些風雅,只是煮茶的手藝就遠不及李宣了。南安侯笑,“阿宣你是此道高手,我這可真是獻醜了。”
李宣原是想他來煮,無奈南安侯非要親來,李宣並不笨,雙手接過南安侯遞過的好茶,不輕不重的奉承南安表叔一句,“表叔你是拿刀槍的手,跟我這煮茶的手當然不一樣。”
看李宣小小年歲已應對出眾,南安侯感嘆文康表姐會調理孩子,口內道,“我去南安城時你剛過兩周歲生辰,這些年雖有回來,咱們卻是連親近說話的時候都少有。如今父母年邁,南安太平,我這遭回來,是想久留帝都。故此,有些事,想跟阿宣你打聽一二。”
李宣連忙道,“表叔有事,只管吩咐。”論輩份,南安侯長他一輩。論身份,南安侯因戰功封侯。何況,這是實在親戚,李宣並不拿大,十分謙遜。
“是這樣,我聽說,阿宣你同謝姑娘相熟。”
李宣道,“我跟莫如妹妹熟一些,跟謝二姑娘也不過是偶然見過幾面。”
莫如妹妹?
南安侯轉念一算,果然大家都是親戚啊,不禁笑道,“是啊,論輩份,謝姑娘也要叫我一聲表舅的。”
李宣便心下有數,知道南安侯說的事與謝莫如相干,靜靜呷口香茗,聽南安侯說話。南安侯道,“我久在南安,不知帝都事,近來方知謝姑娘對胡家似是有些誤會。”
李宣是個實誠人,南安表叔都這麼說了,他也不會裝傻,想了想道,“這個,表叔是想盡釋前嫌?”
南安侯笑,“胡家與謝家因謝柏尚主之事連為姻親,要說親緣是有的,前嫌則論不到。說來還是先大伯的事,但要將此事遷怒於謝姑娘,就有失公允了。”
李宣微微頜首,就聽南安侯道,“長輩的事,輪不到我來明斷是非,但就我本身而論,我並不贊同。阿宣能不能同我說一說謝姑娘的秉性,我心下能有些分寸,看如何緩和一下先時誤會。”
豪貴之門一向含蓄,少有如南安侯這般直來直往的,好在李宣心底無私,人亦坦蕩,李宣道,“我對莫如妹妹了解不多,要說她秉性,嗯,聰明。”
南安侯一笑,李宣道,“表叔別覺著我是敷衍你,說別個女孩子聰明,可能是出於善意的讚美,要是說莫如妹妹,實不為過。”
南安侯笑,“阿宣莫誤會,我笑並非不信你。我是覺著,能讓阿宣說聰明的,可見是真正的聰明。”男人與女人評價人的方式是不一樣的,女人眼中的聰明與男人眼中的聰明是不一樣的,而且,李宣說出“聰明”二字時的神色,讓南安侯更加信服程離對謝莫如的評價,這的確不是個尋常的女孩子。
李宣為南安侯續茶,“也不知為什麼,很多人對莫如妹妹的態度很奇怪。”
“怪?”
“嗯,挺怪的。”他們這樣的身份,別的不成,逢場作戲總會的。許多人對莫如妹妹,卻是連逢場作戲都沒有。說來大長公主早已過身,魏國夫人也清修多年,就是莫如妹妹本身,她姓謝,並不姓方。就是看著謝家的面子,豪門之家也不該是這種態度才對。
李宣只說怪,卻並不說怪在哪裡。南安侯也不追問,問,“可否有法子讓我見謝姑娘一面?”
李宣錯諤,“莫如妹妹是閨閣女孩兒,等閒怎能出來?我有事也是去謝家。”
南安侯一拍腦門兒,“對不住對不住,我忘了這是帝都。”抱怨一句,“在南安時,小姑娘家都能出來逛集市,倒不似帝都。”
南安侯道,“那就有勞阿宣,我寫封信,你給謝姑娘帶去吧。”
能讓李宣捎帶的信,顯然不是什麼密信。
李宣送佛送到西,替南安侯跑腿,也就順帶跟謝莫如說了一回南安侯尋他打聽的事兒,道,“南安表叔有意修好。”
謝莫如接了信,淡淡,“南安侯何等身份,如何敢當。”她這般客氣著,神色卻是沒有半點兒不敢當的意思。
李宣盡職盡責的為南安侯說好話,“南安表叔的性子,與寧榮大長公主並不相同。”
謝莫如笑笑,“我知道。只是,南安侯能做得了自己的主,怕是做不了承恩公府與寧榮大長公主的主吧。”將信遞給李宣,李宣不好接,道,“還是莫如妹妹你先看吧。”
“這信並未封口,顯然無不可對人言,世子儘管看吧。”
李宣也就不客氣了,將信取出一看,竟是一張白紙,李宣頓覺南安表叔心思莫測,既托我信送,起碼好歹得寫些字吧。好在看謝莫如的神色,竟似意料之中,李宣道,“妹妹實在神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