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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太后的心情啊,就甭提了!

    她提溜著一顆老心,擔心兒子的心情與身體,不想兒子自己在昭德殿同個小妖精吃吃喝喝。不過,這女人是誰啊?胡太后眯眼細瞧,只覺著眼生。

    胡太后突然到來,穆元帝有些吃驚,不過,他很快調整好心態,起身相迎,“母后怎麼來了?”

    胡太后扶著兒子的手過去坐下,抱怨道,“哀家叫你過去吃飯,你不去,倒在這裡同宮妃說笑。”

    何姑娘也起身行了禮,聽胡太后這話,臉上很有些尷尬。穆元帝忙介紹道,“何姑娘不是朕的宮妃,她是昭雲的弟子,這次來帝都,朕召她進宮說說話。”

    “什麼?”胡太后一時沒想到“昭雲”是誰,過半晌,方漸漸明白了。胡太后覤著老花眼打量何姑娘片刻,方緩緩道,“哦,是昭雲的弟子啊。昭雲現下在哪兒呢?”

    “在蜀中。”話仍是穆元帝答的。

    很奇特的是,胡太后對於輔聖公主魏國夫人極其不喜,但對方昭雲的印象很是不錯,聽聞方昭雲在蜀中,胡太后還問了何姑娘幾句,何姑娘照實答了。胡太后嘆口氣,與皇帝道,“這些年沒有昭雲的消息,哀家很是掛念。既知道了,皇帝多照看他一些。”  

    穆元帝應了。

    穆元帝就請母親一道吃長壽麵,胡太后還問,“剛剛說什麼呢,皇帝笑得這般開懷。”

    “聽子衿說她老家的親戚到她家偷吃油渣的事。”穆元帝笑道,“朕還第一次知道有油渣這樣的東西。”

    胡太后看兒子一眼,難道在兒子面前有了見識上的優越感,與兒子道,“少見多怪。用肥豬肉熬豬油剩下的就是油渣了,這東西在宮裡是少見的,哀家小時候,可是得過年過節才吃得上一回呢。何姑娘也知道豬油渣,可見是個苦出身。”

    何姑娘一向慡俐,話也說的清脆,“太后娘娘英明,一看就看出來了,民女出身小戶人家。”

    胡太后點點頭,看何姑娘順眼不少,繼續眯著眼睛回憶道,“油渣的確香,剛炸出來,拌一些鹽,裹在新出鍋的炊餅里吃,香的了不得。”

    何姑娘何其聰明伶俐,自也瞧出胡太后也是個苦出身來,何姑娘便搭話道,“是啊,還能烙油渣餅,尤其烙餅時切上些春天的野蔥,更是香的流口水。”  

    “對對對!”胡太后歡喜道,“這樣烙出來的餅,什麼菜都不用就,便好吃的了不得。”

    接著,何姑娘就與胡太后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話來,這倆人,甭提多有共同語言啦。直到傍晚何姑娘告退,胡太后讓壽膳房做了許多點心給何姑娘帶回去,還道,“一看你就是個懂事的姑娘,待你閒了,只管進宮來陪哀家說說話。”

    何姑娘謝了賞,告退出宮。

    胡太后橫插一槓,讓何姑娘從一些帝王的粉紅流言中解脫了出來。胡太后宣召何姑娘進宮,也不會如穆元帝一般借著養花的名義,她老人家直接大大方方的宣召。然後,何姑娘就能把胡太后哄的一整天呵呵笑。

    連永福公主都覺著太不可思議了,這村姑簡直要逆天了啊!

    其實,何姑娘雖然出身是村姑,但人家長得一點兒不村姑。那春水一般的眼眸,那雪白如玉的皮膚,縱使穿戴不比宮中貴人華麗,但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既純真又通透的靈性。

    哪怕她在太后面前說太子妃的好話,太后竟然也沒惱。

    何姑娘說的是,“太子妃娘娘很好呀,我去給太子妃娘娘送東西時,太子妃娘娘還賞了我一塊瓔珞,漂亮的了不得。”說著還給太后看自己頸間寶光璀璨的瓔珞。  

    “瓔珞有什麼稀奇的。”胡太后瞅一眼,不以為然。

    何姑娘笑,“太后娘娘什麼寶貝沒見過,我卻是頭一回見那樣好的東西。”

    胡太后立刻賞她一塊更大更好更華麗的,何姑娘還不要,“看,好像我跟太后娘娘要東西一般,我就話趕話的一說,太后娘娘收起來吧,我不要。”

    “給你的,拿著吧。”胡太后誓要把太子妃比下去的。

    “我不要。”

    “快收著,明兒你再過來就戴上給哀家看。”

    何姑娘瞪大眼睛,正色道,“這樣的寶貝,怎麼敢就戴出來?我得回家密密的收起來,以後傳給後人,當傳家寶。”

    胡太后立刻一陣歡笑,又打量何姑娘的穿戴,道,“你這釵不好?”

    “哪裡不好,可是赤金的呢。”何姑娘不承認。

    “太粗啦。”  

    “那不是,您掂掂這份量,這還粗,這是我們州府最好的銀樓里的上等赤金釵。”

    “不好不好,你看我這個。”

    “這樣的工藝我沒見過,這叫什麼?”

    “這是累絲的。”

    “哦,這就是累絲啊,怪道這般精細,我沒見過,不過看書時,書上有記載。真是巧奪天工,看這花蕊,似是能動一般,倘是夏天戴這麼套首飾出去,說不得會引來蜂蝶。”

    胡太后又賞她一套累絲金首飾,何姑娘說什麼也不肯要了,再三道,“民女得見太后,就是天大恩典,哪裡有總要您東西的道理。您這樣,以後我可不敢來了,我羞得慌。”

    胡太后便不勉強了,私下還同穆元帝道,“何姑娘真是個心實的好姑娘。”

    穆元帝感嘆,“是啊,給她些東西,她總是不好意思。”

    “一看就實誠。”胡太后道。

   

    對於這樣實誠的姑娘,胡太后更喜歡召她進宮說話了。用胡太后的話說,“多少人想從哀家這裡得些好處,就這姑娘,給個瓔珞就感激的跟什麼似的,再給硬是不肯要了。”

    這樣的實誠人,胡太后也放心。

    就何姑娘本身,胡太后也認為這是個正派人。何姑娘好幾次提及她的親事,她已經定親了,胡太后還問小伙子如何,何姑娘笑,“我跟阿念是自小一道長大的,不圖別的,知根知底。”

    胡太后笑,“唉喲,這是青梅竹馬呀。”

    何姑娘就笑的一派歡喜。

    然後,就飲食、穿衣什麼的,胡太后與何姑娘都頗有共同語言。尤其,胡太后老了,頗愛憶苦思甜,在這件事情上,何姑娘更是難以取代的存在。其實宮裡也有出身尋常的妃嬪,只是,倘能討喜胡太后,估計也等不到現在,胡太后就喜歡跟何姑娘說話。

    就連太子,也時不時收到胡太后的關懷,什麼薺菜包子,野菜餅之類的,都是胡太后憶苦思甜的產物。相對於大皇子等都不知這是什麼東東,太子倒不能就這些說上兩句,譬如,“薺菜包餛飩也好吃。”  

    穆元帝都覺著稀奇,“怎麼,你以前還吃過這個?”

    太子道,“開春時,太子妃都會讓廚下做些來吃,新鮮的薺菜,剛從園子裡出來就和了肉包餛飩,再用雞湯一滾,鮮香滿口。”

    穆元帝倒沒想到太子妃連野菜都知曉一二。

    胡太后嘴角一撇,一句話都不說。太子妃就是知道,她也不樂意同姓謝的說話,她就愛與何姑娘聊天。

    胡太后說,“哀家年輕時,家裡日子不好過,就盼著一開春,滿山遍野都是吃的。有一回,哀家在河裡釣了兩條魚,才巴掌大,帶回家打算喝魚湯。河魚有股子土腥味兒,得在水裡養上一養才好。結果,頭一天放水盆里養著了,結果,晚上就給不知誰家的貓偷吃了,把哀家心疼的夠嗆。”

    何姑娘笑,“貓最可惡了,不要說養在水盆里的魚了,就是掛房樑上的臘肉,也得把門關好,廚房門稍微忘一會兒,就有貓偷溜進去,偷臘肉吃。”

    “對對!可恨的了不得!”倆人對貓發出了一輪聲討,何姑娘又道,“說可恨吧,家裡還不能少了它。不然,老鼠又要鬧騰。”  

    “哎,鬧饑荒時,連老鼠都能餓死。”

    “可不是麼,聽我祖母說,人連樹皮都能啃光了。”

    “你祖母可見也是過過苦日子的。”

    “苦,我家以前可窮了。我祖母說,她小時候世道不太平,又是兵亂又是饑荒,虧得我們老家離著山近,百姓們就躲山里去,靠山吃山,好歹沒餓死。後來天下太平了,才有了好日子。近來日子就愈發好了,我弟弟們都能念上書了。”

    “這是皇帝幾十年的仁政啊!”

    “可不是麼。我祖母都說,以前都不敢想能有現下的日子。做夢也夢不到哪。”

    連江行雲都得說,“真是不可思議。”胡太后這等糊塗人,近年昏饋的,連文康長公主都不大哄得住了,如今,竟能叫何姑娘給哄住。

    不過,何姑娘恰到好處的出現,委實是神來之筆。

    關鍵是,何姑娘竟能討得穆元帝胡太后這對母子的雙重歡喜。且,只要何姑娘進宮,穆元帝必定去慈恩宮用膳的,而且,這一餐飯必定吃的賓主盡歡。  

    太子妃也覺著何姑娘頗有些本領,起碼在討人喜歡上面,確有過人之處。在太子妃這些年見過的女眷中,何姑娘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嘴巴最靈巧的,就是出身,也尋常的很,但不得不說,這位姑娘的確很特別。這種特別,並不是性格與眾不同,而是一種蓬勃的生命力。

    這不是開在宮苑裡的名花,而是一株在曠野自由自在生長的勁糙。

    能得兩宮喜歡的人,起碼不會是個傻瓜。

    太子妃稍稍有些放心。

    李九江的調查也頗見進展,青松明月圖本就是當世名本,針對青松明月圖的研究是多方面的,譬如,整幅丹青的運筆,色調的搭配,以及畫中景物的布置,包括人物的形態儀容色色,各方面。

    李九江此次調查,並非以上所述。他所在調查的是,明月公主在畫中所有穿戴首飾,還有,畫中的景物,這些都需要細緻的考據。李九江再次將青松明月圖徐徐展開,稟與太子妃道,“這件披帛,是前朝蜀錦中頗為有名的貢品花樣,名為飛雲流彩。披帛內的長裙款式為前朝宮廷中最長見的高腰襦群,至於料子,觀其輕盈若飛的姿態,再細究其紋飾,應是當時有名的鴛鴦錦。鴛鴦錦在前朝頗具盛名,因這名字吉利,但凡娶妻嫁女的人家,多有用鴛鴦錦的。襦裙外的長裙,則是葡萄錦,腰間懸的玉佩為同心佩,同心佩上打的絡子為蝴蝶雙飛結。明月公主發間這簪,查不出出處,觀其形狀,是一支石榴鳳鳥釵。至於明月公主身後的長欄,聽說是萬梅宮流芳園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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