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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側妃已是肝腸寸斷,外加肝膽俱裂。肝腸寸斷是的擔心娘家,肝膽俱裂是的擔心自己,蘇側妃是滿肚子苦楚說不出口。當初,當初她過去試探,不也是為了兒子的前程麼?
只是,這想頭,她敢想,卻是再不敢說的!
蘇側妃百般心緒難以言明,又見兒子半點兒不理解自己苦衷,只得掩面哭道,“王妃何嘗會將府中事與我商議,我若明說,只怕王妃嗔我事多。”
這話蠢的……大郎頭暈目眩,道,“母妃特意叮囑我過來好生勸一勸母親,母親你說的又是什麼話。母親你就是出門少,也當知道外頭的事,大伯家的桐堂兄如何,我又如何?我雖不是母妃生的,可母妃待我又哪裡不好?難不成,就因母妃是嫡母,這好就當是理所當然的麼?母親不看別人,就是看著我,也當對母妃心存感激才是。”
蘇側妃直接病了。
好在,閩王府不缺醫藥,既不舒坦,延醫問藥就是。
大郎給他母親氣得好幾天不舒坦,不過,他年歲漸長,也不是蘇側妃那樣動不動就病的人。且經此事,大郎愈發注意自己言行,謝莫如看他穩重,就準備把大郎二郎三郎都挪到前院起居,蘇側妃病病歪歪的,謝莫如也不會因她耽擱。大郎幾人有了新院子,因蘇側妃病著,謝莫如乾脆把五郎也從蘇側妃院裡挪了出來。
倆兒子突然都不在身邊兒了,要擱個心理脆弱的,趁勢也就一病死了,蘇側妃不一樣,甭看她時不時的愛病一病,突然倆兒子叫謝莫如挪走,她卻是掙扎著漸漸好了起來。
好在,蘇側妃在病中也想明白了,娘家她是無能為力了,且,娘家這事兒,還多多少少牽連到她,及至病好,她就去梧桐院認罪悔過去了。謝莫如也沒怎麼著她,倒是蘇妃,很識趣的請了尊菩薩到屋裡,自此吃齋念佛起來。蘇側妃歇了心,府里內院頓時清淨不少。
於徐二位側妃多多少少也窺到了些內情,只是,如何敢在這當頭多嘴,更不敢對蘇妃落井下石啥的,就是她們自己,也倍加謹言慎行,對娘家更是時時約束,勿使娘家拖後腿。
及至三月中,太子還朝。
相對於當年太子大作排場代天子行賞江南的氣派,如今太子歸來,頗有些灰頭土臉。倒不是朝廷有意冷落太子,亦非太子在江南疏失之事,只是,如今江南半壁淪陷,一日國土未復,穆元帝也沒什麼心情在排場上做文章。
好在,伴隨著太子還朝,繼而就有五皇子與永安侯的捷報遞上,當然,倆人遞的不是同一件事。永安侯這裡是自陝地平安接應太子不說,遇上過去追繅太子的靖安軍隊,斬首五千餘人,未做糾纏,命次子李宇護送太子還朝。這是永安侯點清戰果,方具折以奏朝廷。
五皇子的捷報是另一件事,趁湖廣軍過去搶劫太子的時候,贛地暴發農民起義,五皇子趁機奪回了贛地,這就不只是斬首多少人的事了,直接就是收復失地啊!
兩封捷報送一前一後送至帝都,穆元帝大喜,直道,“閩王與永安未負朕望!”
就是滿朝文武也紛紛覺著,收復江山有望了!
於是,馬屁如cháo涌。
相較之下,從前一向錦繡繁華的東宮,反是驀得冷清起來。
☆、第266章 交鋒之東宮
太子回帝都,雖然無甚排場,但儲君歸來,總是一件大事。
起碼,滿朝上下就都放下心來。
不論是對太子滿意還是不滿意的,都清楚,儲君身份不同尋常,倘在江南真有個磕碰的,就是朝廷的恥辱了。如今,太子回來了,本身也代表了江南的局面沒有想像中的艱難。
其實,離帝都不過一載有餘,但,這一回來,卻生生的讓太子有了物是人非之感。
他想說的話有很多,只是,興許是近鄉情更怯,面對君父,卻又不知要說什麼。穆元帝見太子形容消瘦,玄色繡金龍的太子禮服穿在身上猶顯支離,心下的不悅便滿了幾分,他原就不想當頭質問太子,故而只是一句,“先去東宮梳洗,一會兒朕再與你說話。”
太子千言萬語一句未言,最終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一禮,折身去了東宮。
東宮亦有前宮後殿之分,太子妃等一乾女眷都是住在後殿,今聞太子歸來,太子妃早早梳洗穿戴了,帶著兒女們等侯太子歸來。
先是太子妃打發到外頭迎接太子的小內侍跟進來稟報,“娘娘,殿下回來了!這會兒正在前殿與屬官們說話,一會兒就過來。”
太子妃吳氏既被選為太子妃,一則先時娘家顯赫,二則自身素質亦是不差,她一向是個穩得住也坐得住的人,今聽得這一句“殿下回來了”,吳氏卻是眼眶一酸,一雙脂粉都遮不住的紅腫的眼睛直直的望向門外,那門外,是青石鋪就的道路,漢白玉雕琢的圍欄,以及庭中花木吐翠,迎春初綻。吳氏不知自己望了多久,或許在太子不在的日子,她就這樣無數次的望向門外,一次又一次的想像,丈夫何日歸來。
吳氏回神的時候,已不知自己何時起身,何時握住丈夫的雙臂,又何時淚流滿面。太子一聲輕嘆,將妻子攬在懷裡,吳氏痛哭失聲。
太子眼中亦有淚光閃過,但見妻妾兒女皆面露悲色,輕輕撫摸著太子妃的脊背,柔聲安慰道,“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太子妃這才漸漸的收了聲,哽咽道,“我們,都盼著殿下回來呢。”一面拭淚,一面請太子上座,妾室兒女的給太子見過禮,太子溫聲道,“宮裡有太子妃,我是放心的。”先令側室們下去,又問了諸兒女的功課,著重問了嫡長子穆幾句,道,“你是家裡的長子,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幫著你母親打理家裡的事情,是家裡的主心骨,弟妹們的倚靠。腳的事,不必心急,重要是的,君子不器,不自棄。不說別人,你五叔的右腕也傷過,這些年,他一直是左手寫字,你可見他頹喪過。如今江南敗壞,正是你五叔過去平定戰亂。你不必與別人學,同你五叔學就是。”
太孫忙起身聽了。
太子道,“先帶著弟妹們下去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大好光陰,別耽擱了,晚上咱們一道用膳。”
這些年的儲君教育,穩定人心於太子並非難事。見孩子們都下去了,太子妃道,“我已命他們備好熱水,膳食,殿下可沐浴更衣?”
太子擺擺手,“換身衣裳也便罷了。”
太子妃立刻著人拿了身玄底繡金線雲紋的常服來,太子重新洗漱了,換了家常衣衫,太子妃已令人端來燕窩羹,服侍著太子用了,夫妻二人此方話些家常。
太子妃其實好些話想說,好些話想問,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反是太子平靜的多,這一路,太子想通了也想透了,拍拍太子妃的手道,“我心下有數,你只管說。”
太子妃甫一開口就是滿心苦楚,只是,她也是三十幾的人了,出身公府,嫁入東宮,做太子妃多年,太子妃最清楚,抱怨訴苦是沒有用的。太子妃心知丈夫怕是比自己更不好過,於是,並不再露悲容,強忍心酸,嘆道,“別個還好,就是一樣,父親過逝這些日子,世子襲爵的旨意一直沒下來,公主為此很是焦急,我勸了公主幾遭,想著,雷霆雨露都是君恩,父皇自有安排,為人臣子的,記著一個忠字,再錯不了的。”
想到岳父之事,太子嘆,“你放心,江南生變,孤困於蜀地,不得回朝。父皇並不知江南內情,岳父的忠心,我是知道的。”
太子妃眼圈兒驟紅,強忍淚意,“這麼說,父親果然已經……”見丈夫亦生傷感,太子妃忙又道,“既是行軍打仗,傷亡在所難免,馬革裹屍,也是盡了忠義。只是,我得給殿下提個醒,南安侯一事,四弟妹與承恩公府對咱們頗有誤會。”
太子面色陡然轉冷,語氣中自帶三分凜然,道,“南安侯在軍前與靖江牽扯不清,殺民冒功,鐵證如山。他是三軍統帥,倘有反意,江山難安,我既知曉,自不會坐視!倘非軍中有與靖江裡應外合之人,江南大軍,如何慘敗!”
太子妃驟聞此內情,頓時驚的不知所已。太子輕拍她的手,溫聲道,“這不是你們婦道人家該操心的,我自會稟於父皇。”
太子妃懸著的心驀然落了地,不論是父親之死,還是東宮形勢不妙,其實早已是潛意識中早已接受的事,先時再聽太子說一次,不過是想著,是不是會有如當年永定侯的奇蹟出現?但,有沒有奇蹟,最壞的情形,太子妃心裡已經經歷過了。此時忽聞得南安侯謀反確有其事,那麼,先時東宮所有的頹勢,必將贏來一次大的轉機。只要東宮在,只要東宮有轉反,那麼,娘家的尊榮就永遠不是問題。太子妃整個人都換了精神氣一般,繼續與太子說些家常瑣事,“這些日子,多虧了五弟妹,時常肯開勸於我。自去歲,天下不寧,五殿下去了江南,五弟妹還帶著籌了兩次銀兩,捐獻給了朝廷。說來,我是不如她的。”
要說太子,雖然嘴裡對五皇子儘是好話,可要說他現在對五皇子沒什麼想法,那是騙鬼呢。更不必提謝莫如,當然,要是募銀子的事兒是太子妃打頭兒做的,估計太子就不會有此嫌惡之心了。太子心下不喜謝莫如,面兒上卻是不著半絲痕跡,只是與妻子柔聲道,“在孤眼中,你無人能及。”
太子妃面兒上微熱,嗔道,“在說正事呢。”
“此亦為正事。”太子與太子妃是結髮夫妻,夫妻倆的感情一直不錯,當然,太子也的別個側室姬妾,但一直敬重嫡妻也是真的,尤其太子歸來,太子妃抱住他痛哭的模樣,當真是讓太子心內不由生出千百樣憐惜來。至於謝莫如那樣的,慣來喜歡對政事指手畫腳,哪裡知道什麼是女子應有的德行呢?這樣的女人,縱有天大本領,太子仍是不喜的。
只是,謝莫如籌了銀子捐給朝廷,太子也不好說什麼就是了。
就聽太子妃繼續道,“三哥家的環姐兒原是給五弟妹家的昕姐兒做伴讀的,自父親陣亡,環姐兒在家守孝,五弟妹另選了褚國公夫的姑娘為昕姐兒的伴讀。聽說,還是長泰妹妹牽的線。”
淡淡冷意自太子身上傳來,卻並不點評此事,只是道,“原本昕姐兒伴讀,一個是環姐兒,一個是南安侯府的姑娘,怎麼,胡家姑娘不用守孝的?”
太子妃輕聲道,“南安侯夫人說未見南安侯屍身,絕不相信南安侯已亡。五弟妹也說,南安侯還活著。”
“她怎麼知道?”
“猜的。”太子妃連忙補充一句,“當初不知殿下所在,五弟妹就推斷過,說殿下可能在蜀中薛帝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