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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姑娘如謝莫憂所說,溫柔和氣且善解人意,今日是她的大日子,聽說謝莫如到了,王姑娘特意出來相見,王姑娘生得相貌不差,圓圓的臉,眼如月牙,唇角畔有一粒小小的痣,天生帶著淡淡親和,雖然離絕色還是有一段差距,不過,她舉止優雅,說話時帶著恰到好處的親近又絕不會惹人討厭,如果說還有哪位閨秀可以用大家氣派來形容,王姑娘便是其中之一。王姑娘笑,“早想見一見妹妹,一直不湊巧。妹妹跟我想像的模樣還有些不大一樣,不過,這身氣派再錯不了的。”又捧茶捧果的照顧謝莫如,當然,也不忘落下謝莫憂。
謝莫憂玩笑,“表姐真是見異思遷,一見我大姐姐,就忘了我。”
王姑娘眉眼彎彎,“是啊,還得請阿憂你原諒則個。”說著還拱手一揖。
謝莫憂如今與謝莫如關係正好,不再吃醋,直笑,“表姐越發會取笑人啦。”
王大奶奶笑,“難得見阿環這麼高興,可見是真正投緣。”
謝莫如露出個疑惑的模樣,瞥王姑娘一眼,“哦。”原來王姑娘這麼高興時就這樣啊,一聽這話就知不是親娘說的。謝莫如望向王姑娘,你還想像過我的模樣?你對我的態度不一般。
王姑娘將其他王家姑娘介紹給謝莫如認識,謝莫如略略一掃,綜合素質沒一個比得上王姑娘的。
介紹完了王家姑娘,還有提早到來的晉寧侯府姑太太寧太太帶來的女媳,王姑娘笑,“阿寧她們肯定不必我介紹了。”
謝莫如對寧太太微一頜首就罷了。
寧太太唇角一抽,保持住了面兒上的從容,回一個含蓄淺笑。
王二姑娘笑,“早聽謝大姑娘能言善語,如今可見傳言不准,謝姑娘竟是個寡言之人。”
謝莫如眼睛看過王姑娘、王二姑娘、以及年歲略小的王三姑娘,問,“二姑娘也去桂花宴了麼?”
怎麼問起桂花宴來?難道謝莫如耿耿於未收到桂花宴請柬的事。王二姑娘一搖手中竹絲扇,笑,“是啊,倒是沒見謝姑娘。”
“要是哪天我去了,二姑娘才應覺著稀奇。”謝莫如自來是一鳴驚人的高手。
王二姑娘卻是裝傷充愣的高手,呵呵一笑,端起青瓷盞,“謝姑娘嘗嘗我們府上的茶,可合口味?”
謝莫如勾了勾唇角。
王姑娘是今天的主角,要做的事情太多,丫環來尋她,王姑娘告聲罪,先去準備。
王姑娘及笄禮的排場頗是不小,平國公府、衛國公府也都到了,正賓便是平國公夫人王氏。余者永定永毅兩侯府也有女眷參加,永安侯府的主母是文康長公主,晉寧侯府不敢唐突。
倒是永毅侯府,竟是永毅侯夫人親自出面,看得出,晉寧侯夫人都有些驚訝,雖是給永毅侯府送了帖子。但,永毅侯府非晉寧侯府可比,這種場合,或是世子夫人胡氏或是哪個媳婦過來都不算失禮,不豫卻是永毅侯夫人親到,永毅侯夫人笑,“本來我那媳婦說要來的,我說,我這把老骨頭再不動彈一二,怕要生鏽了。乾脆讓她在家歇著,我來走動走動。”
晉寧侯夫人笑,“在我跟前,你倒說起老來。”這位老夫人才是真正老,滿頭銀髮,不過,精神極佳。
永毅侯夫人一笑,坐在平國公夫人王氏之下,大家一併說起話來。
至於姑娘家,自有姑娘家交流的廳室。
王姑娘的及笄禮隆重莊嚴,她本身氣度端凝,自然人人稱讚,也有人話里話外的同晉寧侯夫人打聽王姑娘的親事。
晉寧侯夫人笑得眼睛眯了起來,與平國公夫人王氏對視一眼,王氏笑,“都不用跟我搶,我已經提前把阿環定下了,我家嫡長孫,定親酒少不得要請各位賞光。”
各夫人太太紛紛笑,“夫人好快的手。”接著又是一派恭喜的聲音。
王氏並不很多言辭,報以淡淡微笑。
姑娘這邊兒聽聞此事,少不得對王環打趣幾句。王環沒有半點兒羞窘,她言談自若,不驕不怯,有人恭喜她便道謝,有人玩笑,她只需大大方方的一句“姐妹們誰都有這一天”便輕輕揭過那些笑言。
謝莫如想,難怪先時王大奶奶會說,阿環少有這樣高興。
謝莫憂在謝莫如耳邊嘀咕,“表姐可真是的,先時半點兒風聲都不露。”
謝莫如笑,“這話傻不傻,這種事,還沒定親,哪裡有到處亂嚷嚷的。今兒露了口風,估計兩家的定親禮也快了。”
謝莫憂對王環感觀很好,看王環要嫁入平國公府,亦為她歡喜,同謝莫如商量,“大姐姐,咱們一道給表姐備份定親禮吧。”
謝莫如明白謝莫憂的意思,平國公晉寧府兩府聯姻,尚書府自然少不了備禮,謝莫憂當然是說她們以個人名義備禮。謝莫如道,“行。”
謝莫憂唇角彎彎,寧姑娘來尋她說話,兩人便唧咕起來。
回程時,寧姑娘與寧太太這樣說,“莫憂也不知怎麼回事,跟謝莫如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寧太太心下一嘆,笑,“她們是親姐妹,好是應該的,你這是什麼傻話。”心下難免思量,不知謝莫如用了什麼手段,先關了她閨女,又拉攏了她外孫女,這女孩子,委實太過厲害。
謝莫如謝莫憂同謝太太一併向主人家告辭,永毅侯夫人亦起身,“我也該走了。”
永毅侯夫人來得奇怪,她一人赴宴;走的也奇怪,仿佛在等著謝家人告辭一般。果然,出了晉寧侯府,永毅侯夫人道,“大姑娘可有空暇,不如到我車上坐坐?”
謝莫如看向謝太太,謝太太點頭應允。永毅侯夫人攜謝莫如登車。永毅侯夫人的馬車自外看並不顯眼,進去後才知另有一種寬敞氣派。永毅侯夫人並未做什麼無用的寒暄,道,“不知大姑娘可知我因何而來?”
謝莫如道,“夫人此時應該在懷疑自己的判斷了吧?”
一聽這話,永毅侯夫人不禁心生感慨,想一想孫女的愚鈍,再看謝莫如洞若觀火的機敏,原來,人跟人,真的不可比。永毅侯夫人道,“既然大姑娘也猜到了,看來已不必我多言。”
謝莫如年紀尚小,孩子的眼睛有一種特有沉黑明徹,給謝莫如這樣盯住,你會覺著她看的不是你,而是最隱密的內心。永毅侯夫人自認還算老辣,仍有幾分不自在,不過,憑她的道行,維持泰然自若並不困難。光線柔和的車廂,謝莫如的聲音清晰至極,她問,“夫人今天要說的事,我已經猜到了。但是,夫人,你沒有別的事要告訴我嗎?”
這一瞬間,車外白日的喧囂仿佛消失無蹤,這天地間只余她同謝莫如二人。空氣靜默,呼吸可聞。那雙黑黢黢的眼睛穿過她的眼睛,直指她內心深處最大的忌憚與隱秘,四目相對那一瞬間,永毅侯夫人心神大震,她能感覺得到,謝莫如看到了!或者,謝莫如猜到了!或者,謝莫如本身就是知道的!
謝莫如如同一位絕世高手,她不動聲色的洞悉永毅侯夫上眼中的震驚,一戰即勝,立刻收手。
永毅侯夫人不知多久,她聲音輕且淡,“謝姑娘,你出身不同,只要你沒有誤會永毅侯府,我便安心。”她道,“今日是我打擾姑娘。”吩咐停車送客。
下車前,謝莫如看向永毅侯夫人,淡色唇角微微勾起,聲音依舊清楚,“夫人,我肯定比你想像中的更難糊弄,世事如棋,夫人,找個不敗之地,很難。薛玉娘當然不能代表永毅侯府的立場,我相信,您與承恩公府亦非一個陣營。”
許多人覺著謝莫如很難說話,那只是因為謝莫如說的慣常是大實話。虛情假義久了的人,面對大實話總是有幾分無措的。不待永毅侯夫人再說什麼,謝莫如已推開車門,下車去了。
看來,除了出身之外,她身上還有另外讓人忌憚的東西。
是什麼呢?
不,我不急,我只需要知道就夠了。
謝莫如到了自家車上,與謝太太道,“永毅侯夫人暗示了桂花宴的事。”
謝太太問,“她有什麼消息?”
“永毅侯夫人大概沒料到王姑娘親事已經定了,大概她也迷茫著了。”謝莫如搖頭,“永毅侯夫人主動澄清,再加上薛玉娘畢竟是寧榮大長公主的外孫女,看來起碼從永毅侯夫人這裡看,不是承恩公府的人設計。薛玉娘這一吵,皇子妃的資格是丟了。如果不是承恩公府的人設計,可能性最高的,應該就是當時勸架的人。王姑娘親事已定,此事對晉寧侯府沒有任何好處。那天勸架的,除了王姑娘,還有一位趙國公府的趙姑娘。”
先前她也有些懷疑晉寧侯府,如今王姑娘一訂親,謝太太一時也沒了判斷,揉一揉眉心,“撲朔迷離啊。”
謝莫憂聽了一會兒才明白祖母與大姐姐在說什麼,她小聲道,“不可能吧?也有可能是別個什麼人,挑唆了薛玉娘,然後躲在暗處看熱鬧。”
謝莫如凝神思考。
謝太太靠著車廂,索性點撥謝莫憂,“那天的事如果鬧大,必然會驚動寧榮大長公主。寧榮大長公主不好糊弄,倘人人在場時,叫薛玉娘指出是受了哪個下人的誤導,事情立刻水落石出,幕後之人也就藏不住了。所以,這事最想辦成,要緊的就是不能鬧大,必得你們乍一拌嘴就要有人勸住你們,女孩子們覺著不是大事,自然不會驚動長輩,如此才能成功。你沒什麼,你才十一,選皇子妃再怎麼也選不到你這個年紀上來。薛玉娘已經十三了,正當齡,出身侯府,家裡與慈安宮關係且好,她可是皇子妃的熱門人選。桂花宴的事,不過是有人借你設計薛玉娘出個丑,讓她失了皇子妃的資格。”
桂花宴的委屈屈辱早就沒了,謝莫憂卻不知還有此內情,不由驚心動魄,道,“既不是王表姐,難道是趙姑娘?”
“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很難講。”謝太太只是深恨有人把謝莫憂當棋子,簡直目中無人,太不把尚書府放在眼裡。
謝莫如道,“不論與趙家有沒有關係,但經此一事,趙姑娘也斷不可能是皇子妃的人選了。”其實,承恩公府賊喊捉賊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謝莫憂猶是不解,“為什麼?”
“咱們能猜到的事,永毅侯夫人也早猜到了,那麼,其他凡聞到一點風聲的人家,恐怕都能猜到。沒證據證明此事與趙姑娘有關,但在人們的猜度中,她有嫌疑,這一樣就夠了。”謝莫如微微皺眉,好毒的計量,利用一個無知無覺的謝莫憂,讓蠢鈍的薛玉娘自暴其短,繼而勸架的王姑娘、趙姑娘又成了嫌疑人。王姑娘還好,她親事已定,倒可脫了嫌疑。可是,在今天之前,誰又知道晉寧侯府與平國公府聯姻的事呢?兩家瞞的這樣緊。如果幕後之人不知道王姑娘已有婚約,那麼,此一計便已除掉了帝都三個皇子妃的最熱門人選:趙國公府的趙姑娘、永毅侯府的薛玉娘、晉寧侯府的王環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