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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莫如也是一笑,謝老太太說一回話,心下又惦記著謝貴太妃,謝莫如道,“貴太妃搬到慈恩宮去了,正好守著太皇太后,也陪老人家說說話。我託了貴太妃幫著管一管慈恩宮的事,也省得怠慢了太皇太后的病情,祖母也過去看看吧。”
謝老太太連忙應了,謝莫如吩咐劉景,“老夫人上了年歲,給老夫人傳個步輦。”
謝老太太連連推辭,“這如何使得,老婦不過外命婦罷了。”
“當年壽安夫人進宮,也是坐步輦的,說來她那會兒年歲還沒祖母您現在年紀大了。”
謝老太太秉承了謝家一慣謹慎,道,“壽安夫人為先帝外祖母,豈是我能比的。”
謝莫如不以為然,“她不過帝王外祖罷了,您現下也是皇后祖母。”
謝老太太不好再辭,只是步輦傳來,謝老太太辭了謝莫如,出門也沒坐步輦,只叫內侍抬著,她在一旁走罷了。紫藤知此事與謝莫如回稟,謝莫如笑笑,“祖父祖母謹慎了一輩子的人,到老猶如此。”
謝老太太去了慈恩宮,謝貴太妃趙貴太妃文康大長公主都在慈恩宮侍疾,現下後宮不用她們管著了,服侍著太皇太后,也能消磨時間,也得個美名兒。尤其,夏青城不愧神醫之名,胡太后在他有照料下,身體還在一步步好轉。
謝老太太到了慈恩宮,給胡太后請了安,文康大長公主對謝貴太妃道,“難得老夫人進去,你去陪老夫人說說話,母后這裡有我們呢。”
謝貴太妃便請母親到她所居偏殿,現下升了貴太妃,供奉什麼的也增了,只是,與先時做貴妃時自不能比。先前那些鮮亮衣裳已換了素淡顏色,整個人的精氣神也暗淡許多。謝老太太道,“娘娘還需保重自身。”
“我也知道,就是覺著,先帝一去,日子太清靜了。”其實,自從過了四十五歲,謝貴太妃也便沒有承寵了,但那時,就是覺著日子過得有滋味兒。不似現下,看到了今天,便看到了後天、大後天、一輩子。
謝老太太道,“娘娘想一想齊王殿下,還有齊王殿下府里的小王爺小郡主,以後都是含頤弄孫的好日子。”
謝貴太妃一笑,“這也是。”
“前幾天聽說陛下給咱家賜爵之事,我聽了也只有歡喜的。”謝貴太妃笑道,“父親的眼光,再不錯的。”
謝老太太感慨道,“皇后少時多風雨,她呀,不容易。”
謝老太太也願意齊王有出息,其實,當初齊王議親時,謝老太太進宮勸閨女給三皇子定下謝莫如時,謝老太太也沒想到謝莫如能有今日。不然,她說什麼也得把閨女說動的。可世事就是如此,總是兩難全,謝老太太不再多說舊事,叫陛下知道就不好了。謝老太太笑著問起謝貴太妃現下的一應起居供奉,可都還好。
謝貴太妃笑,“皇后自來大度周全,我這裡東西都是上好的,母親只管放心。”
謝老太太聽這話也極是高興,道,“皇后待人是極好的,我說過來看你,她還非要傳了步輦送我。我說,我不過外命婦,哪裡能坐步輦。皇后又拿當年壽安夫人進宮之事舉例,到底把步輦傳來了。只是,我也沒坐。皇后有這心意,我就知足了。咱家,從未想過能有後族榮耀,可即便因後族封爵,更不敢有半點張狂。俗話說,水滿則溢,月滿則缺。咱家富貴已極,更要謹小慎微。”不說別個,單看胡家,也不敢有半分張狂呢。陛下雖重賞胡家,可承恩公府近年來除了承恩公外,還有什麼顯眼的子弟嗎?南安侯不算,南安侯早分府出去的。
母女說這些話,中午皇后請了謝老太太過去用膳,及至午膳後,謝老太太方帶著吳氏告辭出宮。
穆延淳聽說今日謝老太太卻輦之事,不由笑道,“老夫人也太過小心了。”
謝莫如道,“一輩子的脾氣,也難改。”
知道此事的人卻是覺著,這就是與暴發戶之間的區別了,就如謝皇后說的,當年壽安夫人於宮內乘步輦的年紀,比謝老太太還年輕十來歲呢。可能也有人替壽安夫人說話,陛下恩典什麼的。難道謝老太太這不是皇后恩典,人家天生知道分寸。
同時,這也是皇后與太皇太后的區別了。
如謝莫如所料,縱大赦天下,穆延淳也沒有赫免李於兩家,非但未赫免李於二府,連帶寧家,穆延淳一概不赦。想到當初寧允中給悼太子出的那些個主意,穆延淳就不能饒了寧家!
如今穆延淳初登基,他不赦這三家,朝臣沒一個敢勸的,都知新帝這是要立威的。
新帝不肯赦,三家也只好去死了。
江行雲謝老太太也未再就此事說過什麼,倒是南安侯上了致仕的摺子,言下業已年老力衰,尸位素餐,不好再拿朝廷俸祿,想讓爵給兒子,自己去給先帝守陵。
穆延淳挽留好幾次,都留不住,與謝莫如抱怨,“你說說,南安侯六十就要致仕,承恩公七十了都,不也在朝堂上好生站著的麼。”
謝莫如道,“看來,南安侯是真心要致仕的。”
穆延淳直嘆氣,“可不是麼。”
謝莫如道,“陛下不如與南安侯親自談談,南安侯當真不老,還可效力幾年。”
“朕已與他談了兩遭,還托四哥去勸,也是無用。”
謝莫如道,“那也只得允了南安侯所請。”
穆延淳委實不想放人,要是承恩公請辭,他一準兒立刻應允。結果,沒用的偏生在朝堂吃乾飯,這有用的倒要退休。穆延淳道,“不好委屈了南安侯,他一心要致仕,朕既留不住,也只得如他所請。世子早便在禁衛軍任職,聽說他長孫也不小了,不若一併冊為世子,到朕跟前領個差使。”
謝莫如頷首,“這也好。”
南安侯順利致仕,但之後穆延淳對南安侯府的賞賜,也足以說明帝心若何了。
南安侯致仕後,也當真如他奏摺中所請,收拾一二,便去了皇陵,給穆元帝守陵去了。這可真是……穆延淳都說,“父皇待胡家恩重,可這些年,未見胡家有何建樹。唯南安侯為朝廷守疆有功,到最後,最記得父皇的,也是他。”對南安侯好感倍增。
結果,南安侯致仕後,接著,承恩公就上了榮養的摺子。
穆延淳心說,這可真不禁念叨。
穆延淳根本沒挽留承恩公,直接就允了。謝莫如笑,“陛下真是當局者迷,不知誰給承恩公出的這主意,他現下讓爵,公爵便可在胡家多襲一代了。”
“可不是麼。”穆延淳這才回過悶兒來。承恩公爵只是民爵,後族專用,太后母族用此爵,皇后母族亦用此爵。這個爵位是有時效性的,而且不是那種代代遞減的時效性。承恩公爵的爵位在於,當帶來此爵的貴人不在了,後族下一代便無爵可承了。也就是說,如今承恩公在時,胡太皇太后先死了,之後,他兒子是不能再襲承恩一爵的。可眼下,趁著太皇太后活著,承恩公先把爵位讓了,哪怕太皇太后閉了眼,爵位已襲,失爵就是承恩公孫子那輩的事了。
穆延淳到底寬厚人,搖頭笑道,“罷了罷了,總歸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
謝莫如也就不再多說。
倒是朝中有樣學樣,如趙國公,早八百年前就想著讓爵,偏生這事兒那事兒的,爵位一直沒讓成,今見人胡家趁熱打鐵完成爵位交接,趙國公暗道,機伶一輩子,最後所落在老胡家後頭去了。
趙國公立刻也上了致仕退體的本子,這回穆延淳就不肯批了,言說老國公不舒坦只管在家養著,待養好身子,再來為國效力。還是說朕德行有虧,使得眾卿家紛紛致仕,不肯為朕當差。
一句話問的趙國公也不敢繼續上致仕的摺子了。
趙貴太妃說到此事,難道與兒子抱怨,“你外公處處精明,此事卻是落於人後了。”
晉王,也就是當今陛下大哥,道,“這早一天晚一天的有甚要緊,外公身子瞧著硬郎的緊。”
趙貴太妃憂心道,“你父皇在的時候,自然是不消擔心的。現下新君繼位,可就不好說了。”
晉王道,“母親放心吧,老五,不,陛下是個寬厚人,萬不會如此的。”
趙貴太妃瞧著自己沒心眼兒的傻兒子,真箇愁的要命。趙貴太妃道,“你還沒有給二郎請封世子吧?”齊王家二子為齊王妃嫡出。
晉王道,“二郎是嫡子,以後世子之位自然是他的。”
“世間哪裡有這麼些自然事,你去叫了三皇子四皇子,一道給嫡長子請封世子,陛下定會準的。這事兒,別自己個兒干。先把二郎的位子定下來,別的事暫不急。先帝大行,二丫頭的親事就得明年再論了。”
晉王心裡也想著二閨女的事呢,道,“這也是沒法子。”想到親爹,大皇子又有幾分酸楚。
趙貴太妃也是不由紅了眼眶。
晉王回家就找到三弟齊王四弟楚王商量給嫡長請封世子之事了,前四皇子今楚王道,“是啊,孩子們都大了,待明年過了父皇周祭,咱們也該就藩了。請封世子之事,不好乍然上書,不如,我先問一問陛下的意思。”
前三皇子,今齊王笑道,“四弟說的是,既如此,我們在家就等著聽信兒了。”
楚王一向與今上走的親近,今上登基,楚王得以重用。兄弟倆說私房話的時候,楚王提起此事,穆延淳道,“王兄們只管上表,朕照準的。”不禁感慨一句,“一轉眼,孩子們都大了。”
“是啊。”楚王道,“陛下也需保重身體,我看陛下近來頗是清苦了些。”
穆延淳道,“以往在詹事府理政,也沒覺著如何。父皇一去,忽覺千頭萬緒,每天事務纏身,偏生蘇相又重了。”
楚王道,“我這裡還要給陛下提個醒,工部嚴尚書也七十的人了,他原是想致仕的,前些天南安侯、承恩公致仕,我就勸他,待過些日子,讓陛下把朝事理順再致仕不遲。他眼下還能支撐,可這個年歲,再撐能撐多久?人生七十古來稀,陛下心裡先掂掇人選吧。”
非但工部尚書不年輕,禮部秦尚書也是六十有八的人了……想到老臣漸次凋零,也是該換新人的時候了。只是,還得勞他們再撐一撐。就像楚王說的,撐一撐,起碼撐過這一年。
三王請封世子的奏章剛遞上去,夏青城就送來了壞消息,蘇相委實不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