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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太臉色方略好了些。
說一時話,謝莫如留下常氏說話,將其他人打發下去自便。
常氏命丫環叫了兒女出來相見,謝莫如笑,“在二老爺那裡見了堂弟。”常氏的大兒子去了公婆身邊,如今出來相見的是次子、三子以及兩個女兒,男孩子們都是讀書的,謝莫如隨口問了兩句四五文章,皆是通的。女孩子就問平日裡念什麼書,喜歡哪種字體,有什麼消譴之類。
然後給了頗為豐厚的見面禮。
五皇子一行就住在州府衙門,謝槿是謝莫如的堂叔,雖然現在叔侄身份有別,招待起來到底安心些,不必很戰戰兢兢。
倒是江行雲又收到了厚禮,徐家上門求見,來的不是徐太太,是徐老爺。要是等閒人,一個中老年男人,不好要求見人家未出閣少女的,好在,江行雲已經不是少女的年紀了,她現在是青年女子,儘管沒有成親,但消息靈通的都知道,江行雲是為數不多的能在謝王妃跟前說得上話的人。
徐家不是頭一遭對江行雲表現出善意,早在五皇子就封閩地時,徐家就托人情見過江行雲,甚至想讓江行雲在徐家的生意里摻一分子。不必江行雲出錢,直接給她占一分子。江行云何等出身,這些事也是見慣的,當初她父親掌管西寧關十萬軍隊時,西寧關的商賈只恨巴結不上,哪裡會吝惜這分子錢。有些妥當的商家,宋家也願意他們投靠,其實也是按分子錢算,這些商家每年往將軍府孝敬,倘有些什麼事,將軍府關照一二。
就是這些把戲。
徐家約摸也是這樣投靠大皇子的。
徐老爺見過江行雲,此次在閩地相見還是頭一遭,恭謹又客氣,且他雖是商賈,徐家也是富庶多年的,若頭一遭見,定想不到這此人乃一介商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文士呢。徐老爺也正是著了一襲細棉的玉青色文士長衫,溫文儒雅,道,“早盼著能與江姑娘在閩地相見,閩地在帝都人看來是荒僻之地,其實人傑地靈的好地方。”
江行雲道,“是啊,與西寧帝都頗有不同。”
徐老爺呷口茶道,“先時姑娘在西寧頗有生意,如何匆匆就結束了?姑娘是正經經商手段,您突然結束了西寧的生意,我們這些老東西都覺著惋惜。”
江行雲道,“先時憑著我在西寧生活多年,多去跑兩遭罷了。而後分封,畢竟是皇長子的封地……天下之大,何地不可行商,如今在這閩地,背靠大樹,豈不更是便宜。”
要是別人嫌西寧為皇長子封地,徐老爺定要勸上一勸的。但對著江行雲,因皇長子先前頗有納她為側之事,而江行雲,寧可出家為道,也不樂意的。故而,徐老爺沒勸,反是順著江行雲的話道,“是啊,其實閩地頗有可行商之處,我們徐家在閩地多年,江姑娘相中哪樣,不是我老漢吹牛,倒是能給姑娘些意見。”
江行雲道,“一時哪裡想得好,只是也不急的。徐老闆只管放心,我斷不會與你爭利的。”
徐老爺一陣輕笑,“我倒樂意姑娘能瞧得上我這點兒小生意,只怕姑娘瞧不上。”
徐家畢竟送了厚禮,江行雲道,“徐老闆素來消息靈通,想也知道王爺這一路何等凌厲。你們徐家是此地大商家,閩地軍中糧糙多賴你們供應,只是你家一事我多有不解。”
徐老爺忙道,“姑娘請說。”
“你家供應永定侯麾下糧糙時既得力,糧糙亦是上上等,怎麼供應當地駐軍,就那些貓膩。”江行雲道,“這些糧糙生意,想來只是你家生意的九牛一毛,可你家乾的這事,不是我說,軍中之事,你們也忒糊弄了些。”
徐老爺嘆,“我的糧糙運去時什麼樣,若到了將士手裡還是原樣,這事,我定會認下,不喊一聲冤。”
江行雲生於西寧,性情慡快,道,“你托到我這裡,我便將此話替你傳了,可到底如何,你最好有真憑實證。”
徐老爺自是有備而來,沉聲道,“除非面見殿下,不然,我斷不敢拿出實證的!”
江行雲挑眉。
江行雲不會自己去見五皇子,她命人送走徐老爺,將徐老爺送的東西與傳的話都與謝莫如說了,謝莫如道,“行啊,有什麼證據,只管讓他送過來。”
江行雲道,“既是有著閩地駐軍,想來不是小事。這一路過來,殿下殺伐決斷,心裡有鬼的已是驚惶。昭武將軍一萬駐軍,就駐紮在泉州,焉知裡頭沒昭武將軍的事。哪怕要處置,還是回到閩安城再處置的好。”他們就帶了不到五千衛隊,江行雲是擔心謝莫如的安全。
謝莫如輕描淡寫道,“你說徐家為何現在才呈上證物?”
“他家自有其打算,只是我們為何要按他們的算計走呢?”徐家自不是突然良心發現要提交物證。
謝莫如道,“早在廣威將軍處發現軍中這些事,殿下就命人八百加急往帝都送了密信。帝都,應當已經知道這事了。大皇子掌兵部這些年,此事,要是大皇子說不知,誰信?陛下是斷不會信的!大皇子不會坐以待斃,但此事殿下已有實證,大皇子想乾乾淨淨的脫身是難了。既脫不了身,乾脆把整個閩地駐軍都拖下水,不好嗎?”
“想來,這就是大皇子的對策吧!”
☆、第183章 與世同濁
徐家出現的時機非常尷尬。
像江行雲說的,如果是涉及整個閩地駐軍的大事,便是五皇子也不好在此地處置的。不只是法不責眾的事,稍有差池,會釀出大事件。
尤其是五皇子就藩時間尚短。
而且,五皇子此時並未在閩安州,還把老婆孩子一併帶出來了。
身邊親衛不到五千。
謝莫如突然道,“昭武將軍劉太太沒過來。”
江行雲道,“說是劉太太得了風寒,年前就病了,至今起不得身。”
謝莫如撐頭想了一時,“這對徐家,有什麼好處呢?”就是徐家獻上證據,他一個商賈之家,再有錢,仍居末流,最容易被犧牲的就是徐家了,這對徐家有什麼好處呢?
謝莫如還在思考,江行雲道,“這有什麼難知曉的,我立刻把姓徐的抓來!”她將門出身,喜歡用武力說話!
江行雲匆匆去了,謝莫如吩咐紫藤,“請王爺過來。”
五皇子還在與諸官員說話,他媳婦有請,五皇子就先去見他媳婦了,諸官員坐等。大家不約而同的看向總督大人,唐總督不愧一品大員出身,依舊坐的端直,眼觀鼻,鼻觀心,心神合一,紋絲不動。真是的,看他有個毛用啊,他也不知道五皇子去做甚了啊!但在此地此時,能請動五皇子的也沒誰了,這還用看本大人麼?蠢材!
看,人小蘇巡撫就坐得端。
小蘇巡撫,唐總督五十出頭的人,稱呼未至不惑之年的蘇巡撫,自然能喚一聲小蘇巡撫。殊不知,小蘇巡撫心下很有幾分不滿,覺著,謝王妃以往挺有規矩個人,怎麼今兒個這時候就叫殿下走了呢?這場合,可不大合適。可又擔心,是不是王妃那裡有什麼要緊事啊!這麼想著,小蘇巡撫就坐得更端正了。
五皇子過去,謝莫如就將徐老爺這事同五皇子說了,五皇子道,“他有啥證據?還非要見了我才能拿出來。”徐家奉承大皇子多年,五皇子在帝都就知道。徐家要遞證據,五皇子登時就有些懷疑,他不是很喜歡徐家。
謝莫如道,“這就不知道了,只是我實在看不出此舉對徐家有什麼好處。”
謝莫如一向心思細緻,她想事,必要求通透的。五皇子自覺論智商不如妻子,但五皇子有一樣,他受的教育是皇室教育,五皇子冷哼一聲,直接道,“不管他有什麼好處,他既敢透這信兒,事兒就不能是他說了算的!”這時候遞證據,早幹什麼去了!
謝莫如看向五皇子,五皇子不由一笑,唉呀,他媳婦也能在他面前露出這種迷惑的神色呀。五皇子心下豪情頓生,輕咳一聲,面兒上恢復莊嚴,拉他媳婦手起身,道,“你過來,教你一招。”
五皇子就帶著謝莫如去了前面議事廳,謝莫如還是第一次這樣與五皇子正式見當地官員,她素有氣派,倒沒覺什麼。大家見五皇子帶著王妃過來,連忙起身行禮,五皇子擺擺手,“坐吧。”
五皇子自己是坐正中一張大紅錦緞鋪就的軟榻的,軟榻下面左右兩溜太師椅分坐文武官員,五皇子將榻讓出半個,夫妻倆一道坐了,五皇子方道,“老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與本王說明白!”
唐總督有些懵,五皇子點名,“宋雙成,劉昭武,你們軍中的事!”
三人屁股剛挨椅子,一點名立刻又站起來了,唐總督疑惑,“王爺但有所問,臣無不以實相告!”
五皇子一拍榻椅扶手,添了幾分怒色,直接開罵,“本王早說過,你們先時軍中那點子事,既往不咎!本王這裡想保下你們,你們屁股有沒有擦乾淨!”
五皇子這麼一點一罵,諸人雖有些惶恐,倒也不由幾分心生親近。這也不奇怪,主要是五皇子說話的口吻,完全是一幅自己人的樣子。
謝莫如還真有些意外,不知丈夫還有這一手。
五皇子接著就把這些人臭罵了一通,唐總督等人挨了回罵,反是身心舒泰,最後同五皇子說起糧糙上的事來。唐總督說來也難哪,“地方軍的糧糙,一向是朝廷撥一半銀子,餘下一半是地方截流上出。朝廷的銀子,沒有哪一遭是定時撥下來的,就是旨意上說撥銀二十萬,到地方能有十五萬就是運道。朝廷對軍中口糧有規定,像侯爺他們用的都是當年新米,這也只有帝都禁衛軍才有的待遇。”說著看一眼永定侯,永定侯並未提出異議,可知唐總督說的是實情。唐總督繼續道,“二十萬銀子只剩十五萬,地方賦稅截流也是有限的,殿下也知咱們閩地的稅賦,總不能把百姓壓的太狠,還有地方上的建設,也不能太省的。不然,窮則更窮,百姓的日子就沒法兒過了。”反就一個字,難呀。
五皇子道,“我知道戶部但有撥銀,你們難免要去打點,只是二十萬銀子只餘十五萬,這也忒狠了吧?”
唐總督使個眼色,想著私下同這位年輕的王爺解釋。不料蘇巡撫直接道,“以前只消千把銀子打點戶部便好,近來這打點銀子節節攀升,也不知是哪兒去了。”
唐總督愁死了,苦口婆心,“我的蘇巡撫啊,慎言慎言哪。”都知道你爹是首輔,這事兒傳出去,你首輔爹也撈不著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