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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元帝令文康長公主來勸一勸胡太后,文康長公主也實在心累,她娘真是陰錯陽差坐了慈安宮,論政治素質完全不夠格,每到她娘胡攪蠻纏時,文康長公主就分外懷念寧平大長公主。要是寧平姑媽在,估計她娘再不敢這樣胡鬧。
寧榮大長公主對靖江郡主道,“如果不想去西蠻,就親自向太后請願,說你自願和親。”
靖江郡主瞠目結舌,“朝中已經讓我代嫁的聲音。”她若還說自願和親,豈不是真要嫁到西蠻去了。
“所以,你更當以大局為重,自願和親。”寧榮大長公主輕輕一笑,塗滿寇丹的手指輕盈的在桌間扣了扣,“放心吧,陛下一向疑心靖江王府,如何會令你和親,他還怕靖江王府與西蠻勾結呢。”
靖江郡主此心方安,心下又不禁凝結出一股鬱氣,說來她也是自幼在慈安宮長大,如今看來,果然是低人一等。
寧榮大長公主留了穆七與靖江郡主在公主府用飯,待穆七與靖江郡主告辭離去,及至下午寧榮大長公主命人請了南安侯來,寧榮大長公主嗔道,“以往你在南安關,咱們娘兒倆是成年成年的見不著,如今你回來,又分府別居,你差使忙,也是成天不得見。”
南安侯自來不苟言笑,聞言只是道,“母親有喚,兒子豈敢不來。”
寧榮大長公主示意兒子坐下,命丫環捧了盅薑茶,道,“外頭冷,你不喜歡坐車轎,去去寒吧。”又道,“咱們母子,何需這樣見外。我是久不見你,想的慌,今天有新鮮的鹿肉,命廚下燒了,你嘗嘗。”
鹿肉什麼的,南安侯府自然不會少,不過,母親這樣說,南安侯便這般聽了。寧榮大長公主問了些南安侯在兵部的事,南安侯向來寡言,一句,“還算順利。”就沒別個話了。
寧榮大長公主嘆,“今天靖江過來,與我說,她願意代公主去西蠻和親。”
南安侯道,“朝廷怎麼也不會讓郡主和親,倘靖江願意,想來太后會收她為義女,封為公主,再令她和親。”
寧榮大長公主一噎,不知兒子是真傻還是裝傻,嘆口氣,“我知你心意,不想我多理會這些事,可靖江到底是你舅舅的女兒,我看她長大,實在難捨。”
南安侯濃眉微皺,最終道,“還是待陛下御裁吧。”
寧榮大長公主噎死。
南安侯吃了兩碗鹿肉,就回自個兒府去了。寧榮大長公主倒沒吃幾口。
朝廷還沒決定讓哪位貴女下嫁番邦,宮裡胡太后已是傷心的病倒。文康長公主進宮侍疾,寧榮大長公主進宮探望數次,壽安老夫人也進宮瞧閨女去了,壽安老夫人私下勸太后閨女道,“要說和親,我聽說弄個宮女,或是臣子家的閨女也是一樣的。”
壽安老夫人此話一出,胡太后的病立刻不藥而愈,老太太好歹在宮裡過了大半輩子,接下來的事,立刻無師自通,一咬牙,“不用別人,我看謝家那丫頭就挺好!”
壽安老夫人反倒不吱聲了,半晌,有些擔心,“全帝都都知道咱們老胡家被她打臉的事兒,這要你一說,倒顯著是我給你出的主意了。”
胡太后拍拍母親的手,笑,“就是母親給我提的醒兒啊。”
壽安老夫人也給噎著了,她,她的意思是,不想讓胡家沾手這事兒啊!
胡太后是個存不住事兒的,待母親告辭,兒子過來請安,就跟皇帝兒子說了。胡太后如今臉色也紅潤了,精神頭亦極佳,發間簪一支羊脂白玉鳳頭釵,鳳體斜倚暖榻,身上搭一條明黃錦被,含笑道,“這事兒竟叫咱們母子這般煩惱,今日哀家得了一妙法,一準兒能給皇帝解了這煩惱。”
穆元帝見母親氣血恢復,心情也是不錯,坐在榻畔,洗耳恭聽。胡太后笑道,“這無非是要個有皇室血統的貴女下嫁西蠻,孫女們哀家是一個都捨不得的,皇帝也想想,自先帝時起,咱們皇家就血脈單薄,先帝兄弟一人,宜安他爹只是遠房堂親,到你這裡,只你與文康兄妹,好容易我這才有幾個孫女,我如何捨得?皇帝這是割我的肉呢。”胡太后說著就滴下淚來,穆元帝拿帕子給母親拭淚,不要說母親,他也有些捨不得閨女。
胡太后拭一拭淚,繼續道,“靖江也算懂事,但她是靖江王的女兒,與皇帝是同輩人,咱們兩國是父子之國,皇帝納西蠻王的妹妹,西蠻王求娶我國公主,也當矮皇帝一輩才是,不然以後輩份怎麼算,那些執拗的大臣怕要多話。”
“其實,靖江王一脈也不過是沾了程太后的光,因此封王,成了宗室。”胡太后將話一轉,“要論皇室血統,真正尊貴的除了帝系,就是寧平大長公主一脈了。寧平大長公主,那是與你父皇同父同母的大長公主,她活著時的氣派,你當知曉。昔年,英國公府獲罪,看在大長公主的面子,亦未波及魏國夫人。這些年,皇家對魏國夫人如何?她經年不來宮裡給哀家請安,視哀家為無物,哀家可有說過她一字不是。魏國夫人之女,謝家姑娘,帝都皆知聰明能幹,不是省油的燈。”最後一句漏了些許心緒,胡太后立刻補充道,“可要嫁西蠻王為王后,可不就得尋個能幹的麼?咱家女孩子自小在宮裡長大,嬌花軟玉一般,論口齒論潑辣,都不及謝姑娘。皇帝想想,西蠻是不是得這樣一個人去才頂用。她去了,叫她母親繼續榮養,陛下就是再升一升魏國夫人的誥命,也無妨礙。就是輩份,也合適啊。陛下收謝姑娘為義女,封個公主,一樣下嫁西蠻,一去就是王后,其他女子,如何有這樣的國母命。”
穆元帝都驚嘆她娘說出這樣一篇入情入理的話來,不過,穆元帝仍不急著下論斷。
皇帝兒子不急,胡太后直接召了閨女進宮商議,文康長公主不大讚同,道,“一則謝莫如雖是寧平姑媽之後,可她畢竟不是宗室;二則只聽說罪臣之女去和親的,謝家正當重用,要拿他家閨女去和親,謝家安能願意?這豈不是要寒臣子之心?”
胡太后道,“願不願意,一問謝貴妃就知。”
文康長公主道,“您老當面兒這麼問,叫謝貴妃怎麼說?謝莫如又不是謝貴妃的閨女,她娘是方表妹,方表妹願意不?”
胡太后嘀咕,“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一品國夫人誥命一年俸祿也好幾百兩銀子,恩典魏國夫人這些年,正用她給國家出力時,她倒不願意了?”
文康長公主不欲母親摻和這些,苦口勸道,“母親只管放心,這些朝廷大事,有皇兄呢,讓皇兄做主吧。”
胡太后仿佛犯了犟病,“哀家絕不會眼看著三丫頭去和親!靖江也不成!”
親娘不講理,文康長公主簡直能愁死,連準備兒子大婚的心都沒了。胡太后無所謂,她如今是皇帝親娘,誰也不能怎麼著她,文康長公主之話不合她心意,她直接讓寧榮大長公主、宜安公主進宮商量主意,寧榮大長公主笑道,“果然是娘娘有智慧有眼光,我就想不到,這一來,既解了陛下的難處,又解了朝廷的難處,一舉雙得。”
胡太后道,“文康說,怕謝家不樂意呢。”
寧榮大長公主多滑溜的人,她雙眸望向宜安公主,笑道,“這個啊,問問宜安就知道了,我看謝家素來忠心。”
宜安公主含糊道,“這個我不大懂,得看朝廷的意思吧?”
寧榮大長公主笑與胡太后道,“宜安畢竟做人媳婦的,怎好做主這事?要不,娘娘先問一問謝貴妃?倘真有人能同唐時文成公主一般,促進兩國和平,亦是功在青史哪。”
胡太后忙道,“我也這樣說。”
問謝貴妃,謝貴妃能說什麼,謝貴妃道,“此事還是要問家父,臣妾入宮多年,已是皇家的人了,不好再做主娘家的事呢。”略一思量,謝貴妃又補充一句,“謝家一向忠心,陛下但有吩咐,自當從命。”
事情到這一步,謝家不知道也難呢。
謝太太知道這事兒都覺著是自己幻聽,謝太太詫異的看向丈夫,道,“咱家,咱家又不是宗室?怎麼能叫莫如去和親?”雖然前些年謝太太一直不大喜歡這個孫女,但這幾年她跟謝莫如處的不錯,換句話說,就是關係一般,也不願孫女去和親哪。
謝尚書先安撫老妻,“莫急,我想想法子。”
謝太太道,“要不,我進宮跟娘娘說一說?”
謝尚書思量片刻道,“也好,倘太后提起此事,你就往我身上推。”
謝太太嘆,自從寧平大長公主過逝,宮裡也沒個規矩了,這等令臣女代嫁的事都能做得出來。她們謝家,一向忠心朝廷,好端端的又無罪過,如何就叫她家孫女遠嫁萬里,給蠻人做妻子哪!
謝太太進宮找貴妃閨女打聽內情,誥命入宮,先要去慈安宮報導,胡太后往日並不多理會謝太太,一般就是看看誥命牌子,便打發謝太太去麟趾宮了。這回卻是問起謝太太,“我聽說你家大姑娘實在出挑,想認她做個干孫女,不知你可樂意?”
謝太太早有準備,忙道,“娘娘天恩,是那孩子的福分,只是祖孫多年,孰能無情,一想到那孩子要遠離臣婦,臣婦也不知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了?”
胡太后哼了一聲,對謝貴妃道,“好生同你母親說一說,忠心二字可不是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閒說來的。”
謝貴妃柔聲應了,母女二人去麟趾宮說話。
母女二人如今說的也就是謝莫如的事了,謝太太道,“莫如畢竟是外臣之女。”
謝貴妃輕聲道,“若和親,自然是要以公主的名義出嫁。”
謝太太心下一沉,“娘娘?”
謝貴妃含糊,“如果沒有合適的人,莫如的才幹又足以堪以任,倘陛下有意,母親……”她一直沒見過娘家侄女,但倘若謝莫如能在西蠻站住腳,對三皇子將來不是沒有益處。每個母親都是自私的,何況謝莫如,謝莫如始終……
謝太太滿腹心事來,滿腹心事去。
回府後,謝太太好一陣唉聲嘆氣,謝柏道,“我托公主代為在太后面前轉寰,如今看來,慈安宮主意已定。母親放心,此事並非小事,我上書陛下,咱家並無把莫如過繼之意。”
謝太太雖是為謝莫如這事兒傷感,聽兒子這樣一說,又連忙抓住兒子的手臂,急道,“這怎麼成?萬一陛下主意已定,你這貿然上書,豈不是要得罪陛下!”
“母親放心,我自有分寸。”謝柏說的篤定,謝太太依舊惴惴,晚上同丈夫說了,謝尚書道,“私下上書,讓阿柏試探一下陛下的心意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