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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是蘇不語對他爹說的。

    蘇相平平板板的一句,“東宮不是你可輕議的!”便堵住了蘇不語的嘴。

    及至三皇子過來刑部要審理卷宗,蘇不語將自己審問的卷宗都交予了三皇子,還關切的說一句,“殿下是慈悲人,當初也交待過臣等在獄中不要委屈了靖江後人。便是有過失,也是臣等的過失。”

    三皇子遂對蘇不語充滿好感。

    李相趕過來時,聽到蘇不語那飽含情感的的一句“殿下是慈悲人”,當真是心下一寒,嘴上還得附和道,“老臣這便與殿下進宮,必與陛下分說明白。”想著蘇老三真不愧是蘇老頭兒親生的啊,這刁滑小子!三皇子所謂的站干岸比起蘇不語的面面兒淨光還能做好人,委實差遠了境界啊!手下有這麼個侍郎,李相充滿人生危機感。

    李相的人生危機感暫且不提,李相還能趕過來幫著整理卷宗,就說明,李相心思未亂,事實上,李相已有對應之策。在李相與三皇子的坐鎮之下,刑部極其高效了整理好了此次審問的卷宗,李相再與三皇子、蘇不語對了一套放大 ,李相道,“皆因靖江鴆殺南安侯一事太過令人髮指,刑部郎官兒感念南安侯忠貞卻被靖江鴆殺,一時錯手,傷了些人命。殿下放心,一切有老臣擔著。”話畢,李相鋪陳奏章,下筆如飛,寫就一封奏章,就要帶著蘇不語同三皇子進宮言明此事。至於請罪啥的,李相很光棍的表示,“靖江鴆我大將,我等審問罪人,不知何罪之有!”

    於是,三皇子、蘇不語對於李相的無恥境界又有了新一步的認知。

    老狐狸的臉就是厚啊。

    蘇不語李相沾了三皇子的光,都坐在三皇子寬敞的車廂內。三皇子是個雅致人,他的車廂,整潔舒適自不消提,帶透著雅致的審美。譬如,車內白玉聳肩瓶內竟還供著一枝正當開的桃花。

    此時,三人都沒有賞花的雅興。

    蘇不語還得請教李相,“陛下定會問靖江如何鴆殺南安侯的經過,不若尚書大人提點屬下一二。”

    讓李相有人生危機感的蘇不語委實是個會說話的人,說一個人會說話,並不一定是如何舌燦蓮花,而是蘇不語說話時的神態情感十分到位,這裡面既有對上峰的恭敬還有給上峰鋪台階的眼力。畢竟,三皇子也不知道李相是如何編織罪名的,三人既是陛見,總得心中有數。李相做慣了高官的人,沒人說這麼一句請教的話,他便得硬著頭髮講述只有他一人知道的“靖江王鴆殺南安侯”的事了。李相聽蘇不語之言,並不拿捏,道,“這也是昨日剛審出來的,還未來得及同不語你說,也未來得及與殿下回稟。”

    三皇子殿下與蘇不語都表示:俺們明白,虧得你老大人有這現編的才能啊!

    李相便同三皇子、蘇不語二人講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靖江叛逆謀殺我軍大將的故事。

    故事是這樣展開地:

    李相肅容莊重,神色端穆,於御前行過跪拜大禮,一派正氣凜然,沉聲稟道,“當初,後宮邱氏為靖江獻離間之計。由靖江三子偽作善色,親去拜見太子殿下。至夜間,靖江三子與心腹秘議,言間提及同南安侯來往之事。這便是離間計之初,此逆賊二人有意將話漏予我方女間聽到,再留下與南安侯來往的偽造信函。當時,此女間後稟事於吳國公。吳國公誤信靖江離間之計,就此誤導太子殿下,以至冤屈了南安侯。此事,為蘇侍郎親審。”

    要不說李相也是老辣人物呢,人家一點兒不傻,蘇不語還與他首輔爹抱怨著,這不人家蘇相就用上了。

    穆元帝微微頜首,李相繼續稟道,“其後,靖江看我方果然中計,軟禁了南安侯。此時,大家可能都疑惑,靖江既知曉此事,焉何還要對南安侯下手。只要太子殿下押解南安侯回帝都,一番審問下來,我方早失戰機。或者,靖江自信大軍無人能敵,於戰亂中,殲滅太子殿下與南安侯既可,何需再行派殺手鴆殺南安侯?因有此疑問,老臣經半月秘審,終於有了答案。其一,當時江南屯兵二十萬之眾,彼時,江南儘是精兵,便是南安侯遭遇軟禁,恕老臣直言,靖江想繅殺我二十萬精兵也是沒有可能的。將士們會誓死保衛太子殿下,只要太子殿下在,就不會令南安侯出事。而靖江,忌憚南安侯已久,懼怕我朝獲悉他離間毒計,再著南安侯領兵,當然要先殺而後快!其二,靖江苦於無離間陛下與太子父子關係,且師出無名,殺了南安侯,扣在太子頭上,非但令太子有口難辯,更令陛下對太子生出不滿之心。”

    李相何其毒辣,竟將“靖江苦於無離間陛下與太子父子關係……更令陛下對太子生出不滿之心”直言出口,於是,穆元帝道,“朕還沒有這般愚蠢,會疑心朕之愛子。”

    穆元帝肯開金口,李相悄悄鬆了口氣,就聽穆元帝道,“朕仍是不明白,靖江是如何下手鴆殺南安的。”

    前頭的說辭,穆元帝都給出了“相信”的意思,後面的說辭,李相越發有底氣,道,“當初,太子殿下雖軟禁南安侯,亦是出自公心。南安侯一應飲食,都是自太子膳食而出,便是南安侯用飯之前,亦有人一樣一樣的親自嘗過。此間蹊蹺,倘非老臣親審,斷不知其間內情。今晨老臣方知,南安侯被鴆殺一事,與當年靖江世子毒殺身亡,原是一模一樣的手法啊!”說著便老淚縱橫起來,高聲涕泣,“靖江何等狼子野心,離間我父子君臣,鴆殺我軍中大將。老臣聞知此事,氣怒攻心,刑部諸人,無不目眥盡裂,恨不親噬反賊血肉!倘陛下認為老臣審問反賊有錯,老臣寧一錯再錯!”

    蘇不語日後曾這般對謝莫如感慨,“在聽完李相的御前對答之後,我四十年來,所有的,對人生對世間對生命的認知,又有了新的突破。”

    此御前之事,是五皇子轉述給謝莫如知道的,謝莫如聽完後只得一句話,“老而不老,謂之賊啊!”真箇老賊!

    五皇子也得說,“李相是把准了父皇的脈。”便是五皇子也知道李相的錯處不在於把人弄死,而是在於短時間內把人弄死……五皇子還是說了一句,“李相手段也的確殘暴了一些。”靖江後人,自不能留下太多,可要依五皇子的意思,怎麼也要挑一二老實的留下做個牌坊。而且,人不好這麼粗暴的死在刑部,叫靖江投降的那些臣屬怎麼想呢?他們也是有一些被穆元帝安撫,留在朝中為官呢。最好是今年死一個,明年死倆,後年死仨……反正,這種慢性死法比較體面。看李相干的這事兒,連外頭的靖江郡主與穆七都能給嚇的自盡,實在是過頭了。五皇子不欲多想靖江之事,與妻子道,“你覺著,李相說的,有幾分真,幾真假?”

    謝莫如道,“五分真五分假。太子中了靖江的離間計是真,好在吳國公死了,把事兒扣吳國公頭上,太子略擔個個失察的罪過。至於南安侯被鴆殺之事,到底如何,當真是只有太子與靖江王彼此心下知曉了。”

    五皇子心下一嘆,有些失落。

    謝莫如道,“原就沒想能就此拉下李相,殿下也不必失望。”

    五皇子道,“你是不曉得李相那一套唱作俱佳,我原想,此事縱父皇不會深究,李相也有個刑囚過度的罪責,不想給李相一番描述表演,倒似他一片忠貞老臣的耿真相,叫人連一個‘不’字也說不出來呢。”

    “要知曉陛下心意,其實簡單。”謝莫如問,“莫不是殿下以為陛下對李相之事全無不滿?”

    五皇子沉吟片刻,道,“父皇最終不過是罰了那幾個審案郎官的俸祿,如何肯加責李相?”

    “陛下的心思,可不是這樣淺顯。”謝莫如望向窗外桃花,問,“鳳儀宮快峻工了吧?

    “大哥見天的去催工程進度,聽四弟說就在這些日子了。”

    謝莫如轉頭看向五皇子,“想必大皇子也知曉此事了。”

    “大哥知曉此事,定會第一個向父皇回稟。”

    “這就是時機。”

    “什麼時機?”

    “立後的時機。”謝莫如目光灼灼,“去歲陛下提及冊立皇后一事,今鳳儀宮修繕完畢,大皇子必定重提此事。大皇子身邊不是沒有長史幕僚,他們定會在近日重提立後之事!”

    五皇子不由心下一緊,謝莫如道,“若陛下對此案滿意,母妃怕只是一個皇貴妃之位。倘陛下對此案不滿,必立皇后!”

    五皇子一顆心驀地懸至半空。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南安侯被鴆殺一案是東宮與五皇子之爭,當然,這樣想,本身並無錯處。五皇子一系的確是希望能從此案中給南安侯一個說法。李相刑囚過度之事,太子系認為是謝家有意抹黑李相清譽,這裡面究竟有沒有謝家出手,反正沒有任何謝家出手的證據,就是蘇不語也光明磊落把自己擇的乾淨。李相吃此悶虧,幸而此人臉皮奇厚,能言善辯,手段老辣,句句直抵禦心,結果,竟未受任何懲處,這也是李相的過人之處了。

    李相此翻雲覆雨之能,讓他成了“南安侯鴆殺一案”的大贏家,同時,洗白了太子。

    但,也幾乎所有人都未料得後面之事。

    年三月十六,鳳儀宮修繕畢,朝中有大臣在大皇子的暗示下重提立後之事,穆元帝頜首,瞥一眼諸人或歡喜或擔憂或平靜或沉肅的面貌情形,稍稍提高音調,穩穩的開口,“自先皇后大行,中宮鳳位空懸十數年,現淑仁宮淑妃蘇氏,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可冊六宮之主。”

    此諭一下,滿朝震驚。

    唯謝莫如心下安然,推動刑囚之事,原就不是為了弄臭李相名聲,五皇子皇子之尊,實權藩王,犯得著為一部尚書為難麼?這事,原就是為了令穆元帝對東宮的急躁心生不滿。穆元帝何等惜名之人,李相要以為狡言幾句便可糊弄過去,就太小瞧穆元帝這一國之君了。

    的確是好時機,再好不過的立後時機。

    ☆、第320章 奪嫡之二三

    五雷轟頂。

    散朝後,朝臣們從昭德殿走出去時,完全懵圈的腦袋裡就是這種感覺。

    這還是對一般朝臣來說,對於大皇子,那就是比五雷轟頂還要嚴重,與天崩地裂也差不離了。大皇子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昭德殿,一路走出朱雀門,回到家的。

    大皇子回家後將自己關在書房整整一日,沒人敢來勸上半個字。大皇子妃在大皇子回來後知道了穆元帝要立蘇妃為後的,當下也是目瞪口呆,心下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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