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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太太年歲也有了,聽到這些事總是不甚開懷的,道,“可不是麼。宋家沒什麼人了,宋老爺膝下只一個弱女,想是要托給你姑祖母照看。”
謝柏道,“這宋老爺年歲也不小了吧?”怎麼聽著閨女還小的樣子?
“這你不知道,宋老爺跟三老太太差二十歲,與你阿驥叔一個歲數。”謝太太感嘆,“正當壯年呢。”
謝柏勸道,“壽數天註定,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到時把孩子接來好生看顧,宋老爺也能心安。”
“是啊。”
謝莫如端坐著聽謝太太與謝柏說話,直待天時不早,起身道,“母親還等我回去一道用飯,祖母,我先回去了。”
謝太太笑,“我正說,今天你祖父大約是回來不早,咱們先一道用晚飯呢。”
謝莫如笑,“祖父既沒有特意打發人回來說要晚些回家,想來雖稍遲卻不會太晚,祖母略待片刻,想來祖父也就到家了。祖父辛勞這一旬日方有一日休沐,今日該好生歇息。祖母若喜歡我過來相陪,我明日再來是一樣。”
謝太太硬給謝莫如感動了一下子,想著謝莫如今日是真高興,不然斷不能說出這般體貼的話來。謝太太笑,“這也好。”
謝柏道,“那我也就回了,娘有好湯,給我送一份兒就成。”
謝太太笑彎了眼,嗔,“什麼都少不了你的。”
謝柏便與謝莫如相伴告退,謝柏先送謝莫如去杜鵑院,提醒謝莫如明日出門穿得簡單些就成,丫環婆子亦不必多帶,四個足矣。謝莫如靜靜的聽謝柏說完,於杜鵑院外駐足,道,“怕是去不成。”
謝柏立刻明白謝莫如話中意,笑道,“你想得多了,三老太太又不是大病,有你祖母過去看看就行了。”再者,他娘要是想讓他一道去看三老太太,肯定直說啊。
落日的光落在謝莫如的眼中,謝莫如一笑,眼尾斜飛向上,竟有些光華瀲灩的意味,她道,“明日便見分曉。”
第二日晨間,晚輩俱去松柏院請安。謝太太既說去瞧三老太太的身子,這是親嬸子,謝尚書道,“多帶些滋補物什。”
謝太太笑,“哪裡還用你說。”
謝松道,“我服侍母親過去。”
謝太太笑,“這才幾步路的事兒,哪裡還用你,在家歇著吧。這是探病,我帶著莫憂去就行了。”
謝松堅持,“兒子不在家沒法子,既在家,自當服侍母親。”說著便道,“莫如,你在家可有事?倘無事,就跟你祖母一道過去。你是長女,該為弟妹表率。”
謝莫如道一聲,“是。”
謝莫如沒啥,倒是寧姨娘不禁瞧向丈夫,謝松見愛妾眼中寫滿焦慮,便對謝莫如道,“我聽你姨娘說你原是要跟你二叔去文玩鋪子的,那鋪子什麼時候去不得,如今只你妹妹隨你祖母過去,倘有人問起你來,這不大好。”想想這個長女素來寡淡,難得聽說她有什麼興致,這次定是真想去文玩鋪子的,遂道,“那什麼鋪子,下次我帶你去也一樣,或是你要什麼,我買回來給你。”
寧姨娘真想去撞牆,她昨天明明是這樣勸丈夫的,“你送母親過去,便別強求莫如了,她都跟二叔說好了。再者,三老太太病的也不重,又是探病,咱們忽啦啦去一屋子人,倒擾了三老太太的清靜。這病人哪,就得清清靜靜的養著。”
當時謝松倒沒說啥,誰曉得今日……
謝松完全是為長女考慮,他說的,就是他想的。的確是這樣,謝莫如是嫡長女,有什麼事,自然是她打頭兒。至於逛什麼文玩鋪子,等有空在去唄。他倒是沒想過寧姨娘,寧姨娘怎麼了,這是位賢妾,自來對長女多多照顧,從未說過長女一個不字,寧姨娘當然也是盼著長女好的。謝松明白,許多話,寧姨娘不好說,他畢竟是做親爹的,就給閨女提個醒兒唄。
謝松一席話合情合理,謝柏也說不出半個字的不是啊。他只是瞧了寧姨娘謝莫憂母女一眼,一瞬時又移開了視線。
☆、第18章 一次性解決
謝莫如去三老太太府上,不必說,那經歷也是不大愉悅的。
三老太太並沒有什麼大病,她老人家年長娘家兄弟二十歲,是出嫁後,繼母才給她爹添的老來子。姐弟兩個不一個娘不說,三太太遠嫁帝都,與這個弟弟見面也有限的很,可這些年,娘家年年都打發人過來問候,給她這位老姐姐送東送西的,三老太太心裡就覺著,娘家兄弟心裡是有她這個姐姐的。何況在漫長的父權夫權的年代,娘家對女人都有著極其特別的存在意義。一想到娘家兄弟年紀輕輕便病體支離,膝下亦只一弱女,三老太太心裡傷感,身子略有不慡。如今見著謝太太過來,剛想同謝太太訴一訴心下苦處,抬眼正瞧見謝莫如安安穩穩的站於謝太太身畔,當下便眉間上火,問,“你怎麼來了?”
謝莫如實在不想與三老太太多言,不過,她的定力絕對勝三老太太百倍,她依舊帶著一種誠摯口吻道,“聽聞三老太太身體不適,奉家父之命來探望三老太太,願您老人家如意安康。”
三老太太娘家兄弟要死,正是心下不痛快的時候,此刻見著讓自己不痛快的人,頓時更添三分不悅,哪怕謝莫如覺的自己誠摯非常,三老太太看來卻似毒箭入骨,咬牙道,“你不來,我就如意安康了!”
三老太太發飆更勝以往,連謝環謝珮謝琪都給嚇了一跳,唯謝莫憂低頭掩去神色,謝莫如的神情冷清淺淡,她的眼睛在三老太太面兒上一掠,遂對謝太太道,“既如此,太太,我就先回吧。”
謝太太其實也不大痛快了,謝莫如好歹是跟著她過來的,三老太太這是什麼意思?哪怕有些舊事不愉,到底也與謝莫如無干。只是,她這來探病的,倒不好賭這口氣,謝莫如既然主動退了一步,謝太太便道,“也好,先讓你父親送你回去吧。”
好在謝驥之妻李氏尚算機敏,連忙過去挽住謝莫如的手,柔聲和氣的哄她道,“莫如跟我來這邊兒吃果子吧。”拉著謝莫如往外走。其實李氏更希望謝莫憂一併過來哄一哄謝莫如,奈何謝莫憂已在三老太太身畔柔聲細語的說話,根本沒留意李氏的眼色。倒是謝環年紀最長,見母親神色如此,人也機伶,一拉妹妹謝珮的手,兩人連帶謝琪都跟著往外走,謝莫憂也只好跟上來。
謝莫如走到門口就聽三老太太與謝太太道,“方家那等謀逆大罪,讓她在家安安靜靜的便罷了,還帶她出來做甚。”
謝莫如腳下一滯,李氏手下用力,想拉謝莫如快走,謝莫如仿佛腳下生根,她看向李氏拽自己的手腕的手,提醒李氏,“大太太,你拉疼我了。”真是多謝三老太太神來之筆,她馬上就能走了。
李氏連忙鬆手,乾笑,“看我,一時沒留心,疼了吧,我瞧瞧。”
謝莫如不願與這人做出些假模假樣的假親熱來,理了下袖口,正避開李氏再伸來的手,道,“不必了,請大太太著人去通知家父,我就回家了。”
李氏含笑哄她,“老太太是病的沉了,莫如你素來懂事,莫要計較這些小事。你姐妹們都等著跟你說話兒呢,我那裡有好果子。”
謝莫如客氣地,“不了。”吩咐靜薇,“你去前頭問一聲,讓父親安排車馬送我回去。”
李氏一個眼色,身邊兒的大丫頭已挽住靜薇的手,笑,“好妹妹,主子不痛快,咱們該勸著才是,哪兒能把主子的氣話當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謝莫如不喜這些膩膩歪歪和稀泥的事,她臉上一冷,問,“大太太,你這是要看管我,還是要看管我的丫環?”
她臉一冷,李氏必竟是與謝太太一輩的,又有女兒侄女的在一畔看著,頓時臉色也不好看了,掩口道,“看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我不過是好意請你過去吃果子,你倒給我臉色看。早就聽說你這孩子有些糊塗,以往我還不信,如今才是見著真的了。”
謝莫如打量著李氏,“我糊不糊塗,家父家母家祖父家祖母尚在,就不勞大太太評判了!”紫藤兩步過去,一把推開拉著靜薇的那丫頭,兩人扶著謝莫如走了。
謝松正在前頭與三太爺謝驥父子說話,就見謝莫如進來了,謝松嚇一跳,問,“你怎麼來了?”
謝莫如喜用證據說話,“靜薇,你同父親說。”
靜薇立刻將謝莫如與三老太太的對話惟妙惟肖的學了一遍,三太爺與謝驥頓時面生尷尬,謝松看向這父子二人,不解,“這是怎麼了?”又問謝莫如,“你以前是不是得罪過三老太太?”
謝莫如道,“我也想問,是不是以前得罪過三老太太?”
謝驥忙道,“唉,母親這幾日病的昏沉,糊裡糊塗的,昨兒我去看她,連我也罵了,莫如你莫要放在心上啊。”
謝莫如望向謝驥,“三老太太還與祖母說,‘方家那等謀逆大罪,讓她在家安安靜靜的便罷了,還帶她出來做甚。’,堂叔祖,三老太太這是在說我嗎?”
謝松這回真是變了顏色,問三太爺,“三叔祖,這話是什麼意思?”
三太爺立刻吩咐長子,“去你母親那裡瞧瞧,如何說出這等胡話來!便是些許舊事,與咱們謝家是不相干的。”
謝驥抬腳便要走,謝莫如道,“既然堂叔祖要過去,我便再托堂叔祖一事,剛剛我要過來找父親,貴府大太太硬要我去她那裡吃果子,大太太盛情,我卻是不敢過去。即便我年紀小些,也沒見過貴府大太太這樣請人的。”謝莫如說著伸出手腕,一圈青紫,謝驥臉上漲的通紅,謝莫如道,“幸而忠僕相護,不然豈不陷堂叔祖於不義。”
謝驥臉上更添尷尬,低聲道,“這個沒輕重的。”
謝莫如理一理袖口,轉臉對謝松道,“父親著人送我回去吧。”
謝松也不想多坐了,與三太爺道,“三叔祖,我們這就回了。”著小廝去裡頭問一聲,請謝太太一併回府去。
三太爺忙道,“這老婆子,真是病的瘋魔了。”
謝松看向謝莫如,謝莫如平靜一如往常,謝松起身,正色道,“莫如姓謝,她是我的嫡長女。嫡系嫡長,同一輩的女孩子,倘莫如都不能見人,那置她的同族姐妹於何地。她是我的長女,帶著妹妹陪祖母過來探望三叔祖母,其言其行並未有任何不妥。三叔祖既然說三叔祖母病沉了,我不計較,以後不論誰再這樣說,請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三叔祖恕我也是做父親的,將心比心,自能明白做父親的心思。驥堂叔,據我所知,堂嬸素有賢妻良母的名聲,兩位小堂妹比莫如尚且年長,堂嬸這做親娘的,是不是平日也對兩位堂妹如此沒輕重。倘是如此,就是我誤會堂嬸了。”謝松這一席話,三太爺謝驥父子的臉面一掃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