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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相建議,“不如請尊菩薩回家,拜著方便不說,心也虔。”
二人絮絮叨叨的說些話,直待宮門口方各自分別。
謝尚書覺著謝莫如大約是有些運道的,故此,燒香時特意叫謝莫如好生拜了拜。不為謝柏,單謝莫如自己禱告一下也沒壞處。
謝家闔家去西山寺燒香,還替宜安公主求了個平安符,宜安公主身份貴重,並沒去廟裡,不然倒像真有什麼事兒似的。宜安公主是有事沒事的就進宮陪在胡太后身邊兒,以期能得到些靈通消息什麼的。其實不只謝家擔心兒子,宜安公主擔心丈夫,就是宮裡謝貴妃,在謝太太進宮請安時也問過謝柏歸期的事兒。
謝柏這般多的人惦念著,再譬如王副使,他爹王相掛念他掛念的都要形銷骨立了,唯李樵,永安侯是一個字的使團都沒提過。倒是李宣跟蘇不語打聽過一回,蘇不語打趣,“以前覺著你跟侯爺挺像的,如今瞧著,你們又不大像。”
李宣忙道,“我爹差我過來打聽一二的。”
蘇不語笑笑,“我知道。”並不令李宣面兒上難堪。
蘇不語並不如何擔心,還沒心沒肺道,“使團里既有陛下的妹夫,又有相爺的公子,還有朝中三品大員,餘下能塞進使團的,多少都有些關係,擔心個毛啊。”一面嗅著茶香,一面大搖其頭,“杞人憂天,杞人憂天!”
聽著這種風涼話,倘不是有事跟蘇不語打聽,李宣真不樂意煮茶給蘇不語吃。
李宣素來周全,打聽出使團的事後,回府寫了張短箋打發家裡管事媳婦給謝莫如送了去。謝太太見永安侯府管事媳婦過來給謝莫如送書信,心說這李世子可真是特立獨行,你一未婚年輕世子,哪好這麼大咧咧的打發管事媳婦來給我家未成年的薛女送書信。謝太太心下好奇,也不好直接要來看看寫的啥,只得命人叫了謝莫如來松柏院說話。
永安侯府本就是前朝公侯,後來因前朝末帝這不開眼的覬覦永安侯府的傳家寶,第一代永安侯受不了這鳥氣,索性揣著傳家寶叛變了前朝。要說這時運來了,擋都擋不住,當時各路諸侯紛紛起兵,第一代永安侯趕巧就投靠了太祖皇帝。待太祖皇帝坐了天下,永安侯由前朝王公搖身一變成為今朝新貴。有這樣的家族底蘊,甭看如今的皇室老穆家才富貴了兩代,人永安侯府富貴兩個王朝都不止了。所以,你看人家這家僕行止氣派,硬將老謝家這一府大小奴婢襯得跟暴發的村姑似的。
這管事媳婦並不穿得如何富貴,頭上一根金釵都無,不過一二銀簪並幾朵絨花,青衣細布裙,但那種恰到好處的恭謹,你就能明白,這不是尋常府第的下人。
管事媳婦對著謝莫如福身一禮,恭謹又和氣,“世子吩咐奴婢過來送信給大姑娘。”說著上前一步,身子微躬,雙手奉上書信。
紫藤上前接了捧給謝莫如,謝莫如接了信,笑,“嫂子坐吧。”見信並未封口,便拿出來看了,李宣一手清俊楷書,可見是用心練過的,上面寫的是使團晚歸的事,主要說的是他自蘇不語那裡得到消息,朝廷已經在安排這事了,讓謝莫如不要擔心記掛。
謝莫如轉給謝太太看過,謝太太對這管事媳婦道,“多謝你家世子記掛阿柏,還特意打發你來說一聲,我們一家也能放心了。”
管事媳婦聲音溫和,“世子說,尚書大人怕也早已知曉。只是,他素來心細,想得多了,寧可多此一舉,故此給大姑娘寫了書信。”
謝太太笑,“哪裡,哪家的消息能比蘇相府上的更準確。我家雖耳聞一些,並不比世子知道的細緻。”這也是實話。
謝莫如讓素藍備了筆墨,回了一封簡訊給李宣,托這管事媳婦帶了回去。謝太太給了賞錢,便打發這管事媳婦下去喝茶。
謝莫憂雙手合什,“阿彌佗佛,總算能放心了。”
其實謝家已自謝尚書那裡得到第一手信息,不過,蘇相是內閣之首,這消息是李宣打發人送來的,又格外不同,謝太太心裡再多一層保險,點頭,“是啊。”
謝莫憂素來與宜安公主親近,笑道,“祖母,打發個人跟公主說一聲吧,公主定也懸著心呢。”
謝太太欣慰,“這話是。”
中元節後,謝莫憂收到胡家的帖子,請她去參加承恩公府的桂花宴。
帝都各式各樣的花宴茶宴喜宴喪宴數不勝數,最具盛名的當屬文康長公主府的梅花宴,與承恩公府的桂花宴。
謝莫憂時常跟著宜安公主出入,看來也不是沒有成果。不過,承恩公府明筆直書,上面請的是謝二姑娘,根本沒謝大姑娘的事兒。
都是管事媳婦,前幾天謝家剛接待了永安侯府的管事媳婦,今日又接待承恩公府的管事媳婦。這管事媳婦衣綢飾金,倒也不算不妥,畢竟如謝家有臉的管事媳婦也會插根金釵戴個金戒子什麼的,但這位胡家的管事媳婦那鼻子眼的透著一股高人一等的氣勢就叫人看得心裡不是特別舒服了。非但謝莫如是這種感觀,謝太太也一樣。謝太太何等身份,正二品夫人誥命,丈夫為一部尚書,次子當今駙馬,女兒是貴妃,還有個皇子外薛。謝太太當然不敢跟承恩公府的壽安夫人比,但你不過承恩公府的一條狗,你在我面前擺這譜兒,是不是不大妥當啊?
好在謝太太只是心下皺眉,她的身份,自不會與這等奴婢計較。何況這管事媳婦是來送帖子的,笑道,“我家五姑娘說,一定要請貴府二姑娘賞光,介時不少閨秀過去,大家一道聚一聚。”
謝太太看一回帖子,“有勞你跑這一趟。”
那管事媳婦道,“五姑娘親自吩咐的,奴婢敢不盡力。”
謝莫憂心說,怎麼只提我,難道只請我一個?不過,大姐姐的確跟承恩公府不大合得來。
謝太太將帖子遞給謝莫如,謝莫如見這帖子外皮是用銀絲壓出月宮桂樹的花紋,且有桂香隱隱,心下明白謝太太的意思,看來謝太太也看這管事媳婦不大痛快。打一眼請帖,謝莫如瞧這管事媳婦揚眉腆臉的坐繡凳上,故作驚訝,“奴婢?您不是承恩公世子夫人麼?您這樣的身份,怎麼敢稱奴婢?”
那管事媳婦訝然,繼而笑了,“大姑娘說的哪裡糊塗話,奴婢是受五姑娘差譴而來,給貴府二姑娘送請帖的。”
謝莫如將帖子敲下腦門,淡淡一笑,“看我,果然是糊塗了,只記得上次見府上世子夫人,似乎也戴了這樣的一支碧玉釵,似乎也有這麼一條繚綾八幅錦繡裙,就弄混了。”
“大姑娘好眼力好記性,這釵跟裙子的確是夫人賞奴婢的。”管事媳婦一摸鬢間翠釵,眉間閃過一抹得色,可見的確是極得臉面的管事媳婦。
“怪道,嫂子這通身氣派,的確是容易叫人弄混了。”謝莫如吩咐,“素藍,拿一等封賞這位嫂子。”對這管事媳婦道,“你下去吃茶吧。”
管事媳婦起身行一禮,昂首挺胸的跟著素藍下去了。
謝莫如將帖子給謝莫憂,謝太太笑,“好生促狹。”
謝莫如搖頭,感慨,“人說三代為官作宦,方知穿衣吃飯。承恩公府立府年頭短些,富貴也有幾十年了,怎麼調教出的下人還這般上不得台盤,沒得出來丟人現眼。”姓胡的是泥腿子出身,富貴後聚的媳婦都是名門閨秀,倒放縱出這等下人,當真令人恥笑。
謝莫憂剛看完帖子,小聲道,“也還好吧,這是壽安夫人身邊一等一的得力管事媳婦,穿戴得好些也是有的。”
“什麼叫本分?你常出門,宜安公主身邊的掌事宮人如何,文康長公主身邊的大姑姑如何?難道公主身份不比一個壽安夫人顯貴?”謝莫如直言,“你別以為我跟承恩公府有過節,才挑他家的錯處。你得想想,一個管事媳婦,奴婢身份便身著繚綾,多少朝中三品大員家的女眷都沒有這樣一件繚綾裙子穿。她是什麼身份?有心人自會說,朝廷三品誥命尚不及承恩公府一奴婢。永安侯府如何,你看前些日子永安侯府管事媳婦是何穿戴。永安侯府自是不比承恩公府,但,由奴及主,看到這樣的奴婢,如何敢與這樣的人家深交。不去得罪他也就罷了。”
謝莫憂沉默思量,素馨先摸摸頭上鮮艷絹花,再想想一向素淡寡淨的素藍,忖度著明日不好再做這樣顯然的打扮了。
謝莫憂平生頭一次覺著謝莫如說的有道理。不過,大姐姐早將承恩公府得罪乾淨了吧。那麼,這話是特意說給她聽的啊。
承恩公府的桂花宴,既打發人送了帖子來,又沒有回絕人家,謝莫憂自是要去的。她私下還與謝太太請教過這事,謝太太笑,“你們漸漸長大了,以前是年歲小,故此不大出門。以後這種大宴小宴的,斷然少不了。只管好生玩樂,就是以前對別的閨秀什麼樣,去了也要一樣對待。一戶人家如何,哪裡值得人學習,哪裡有什麼不妥,心下有分寸就好,除非有人跟你過不去,不然面兒上不要顯出來。”
謝莫憂點頭記下。
謝太太又道,“要是有人問起你大姐姐怎麼沒去,你就讓她沒接到公府的請帖,知道嗎?”
謝莫憂似懂非懂,還是記下了。
其實承恩公府的桂花宴,請的不只是閨閣貴女,另外與承恩公府交好的夫人女眷,還有幾位開府的公主,亦在延請之列。
譬如,宜安公主也收到了承恩公府的花帖。
宜安公主府中事兒少,她與婆家素來親近,知道謝莫憂也收到帖子,索性讓謝莫憂同她一道去。
宜安公主沒什麼架子,攜謝莫憂同車轎,知道承恩分府只請謝莫憂一個,宜安公主並不提謝莫如未受邀請的事。便說到那日李宣給謝家送信說使團遲歸的事,宜安公主道,“阿宣倒是個細心的。”
“是啊,李世子同大姐姐最要好,他特意寫信告訴大姐姐的。”談及此事,謝莫憂難免有些小醋,明明是姐妹,年紀也差不多,怎麼二叔的朋友都只跟大姐姐好啊?謝莫憂當然不服氣,是人就不能服氣。宜安公主待她親近,說話間,謝莫憂沒留意便隨口說了出來。
宜安公主有些訝意,“阿宣特意寫信給莫如知道的啊?”
“嗯。”謝莫憂說出口才覺著不大好,解釋她們與李宣認識的淵源,道,“有一次出門,我們是見過李世子的。再者,大姐姐與李世子也是親戚。”人家這種親戚不是她家通過宜安公主拐彎抹角的姻親,謝莫如與李宣雖血親有些遠了,但也不算太遠。論起來,的確是實打實的親戚,也難怪李宣待謝莫如格外親近了。謝莫憂自認找出答案,遂安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