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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莫如想了想,道,“我並不餓,叫人去散給丫環婆子用吧。”
張嬤嬤道,“這也好。”肚子裡嘟囔句假模假樣,繼續服侍謝莫如換好家常衣裳,不放心的問,“廚下有七寶素粥,熬的正好。”
“是真不餓。”謝莫如道,“午間也沒能睡會兒,我補個覺。”
張嬤嬤笑勸,“眼瞅著再一個時辰就能用晚飯了,這會兒睡了,晚飯時叫醒姑娘,夜裡怕不好安眠。索性別睡了,姑娘去園子裡走一走,看看花糙,也就不困了。”
已是五月,杜鵑樹上的花都漸次開了,那一樹繁花似錦,鋪滿大半個花園。謝莫如到園子的時候,方氏正在杜鵑樹的蔭涼下置了藤榻歇涼。謝莫如經過時放輕腳步,怕吵著她娘。要知道,謝莫如是個細心人,見她娘身蓋錦被躺的筆直面無表情,謝莫如不禁有些擔心,便喚了聲“母親”,也沒反應。她娘不說話慣的,但有個動靜也好啊,不料竟半點動靜皆無。謝莫如有些擔憂,見園裡也沒人,便俯身伸手去試她娘鼻息,這下直接嚇死了,怎麼沒氣息啊!
謝莫如手腳冰涼,正要喊人,忽見她娘猛的睜開眼,謝莫如直接給她娘嚇完了,方氏卻促狹的眨兩下眼,呼出一口氣,側身睡了。
謝莫如一屁股坐榻上:她娘,這是在逗她嗎?
謝莫如其實並不了解方氏,方氏的性格,方氏的喜好,她均一無所知。她對自己母親知之甚少,母女兩個平日裡也罕有交流,但她一直希望自己母親能一直平安的活著。
有一種人,只要她在,你就覺著安心。
迄今為止,能給她這種感覺的,只有母親方氏了。
她衣食無憂的住在杜鵑院,寧姨娘不得不賢惠周全的十來年,依靠的就是母親方氏。
她姓謝,她生活在謝家,可是庇護她的人並不是姓謝的人,而是她的母親。
謝莫如胡思亂想著,或者是仲夏的下午太過溫暖安靜,或者是謝莫如沒歇午覺真的有些睏倦,她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一直到晚飯時方被張嬤嬤叫醒。醒來的時候,謝莫如身上蓋著那一床杏子紅綾錦被,身畔已是空無一人。
☆、第17章 分曉
天漸熱,謝莫如就打算換個院子住了。
前頭已說過,甭看這杜鵑院裡人聲冷落,說寬敞是謝家的頭一份兒,松柏院都不如它。整個杜鵑院,除了方氏住的主院,還有四個小院,譬如現在謝莫如住的小院,因遍植紫藤,又被謝莫如稱為紫藤小院。這紫藤小院,謝莫如是春天搬來的,冬天她不住這兒,冬天有落梅小院兒可居。故而,暑日天熱而紫藤花落,謝莫如便要再搬一次家了,夏天她住梧桐小院,那院裡藤蘿掩映,梧竹至清,最涼慡不過。
張嬤嬤看著謝莫如長大,自然知曉她的習慣,早有準備,笑道,“我已命梧桐帶人將梧桐院收拾出來了,要搬也容易,無非是箱籠細軟,半日就能理好。”
謝莫如笑,“也好,那今天就搬了吧。”
於是,在謝柏過來杜鵑院時,就見謝莫如換了住所。謝柏見此院中兩株梧桐如蓋,遮出大片蔭涼,沿牆遍植藤蘿碧竹,滿院綠意,暑意盡去,不禁道,“這院子正合夏天居住。”
謝莫如起身相迎,笑,“二叔來了。”
謝柏手裡拿著個盒子,遞給謝莫如,“不知道你搬了院子,這算是遷居之禮。”
謝莫如接過,請謝柏一併在梧桐樹下的竹桌畔坐了,一面問,“是什麼?”
謝柏接過靜薇奉上的茶,笑,“打開來看看。”
謝莫如打開盒子,見裡頭是一張竹雕的桌屏,只看一眼,謝莫如便贊,“這刀工真傳神。”桌屏並不大,攏共也就一尺左右的寬度,卻精巧的分了四折,雕的是一個漢初著名典故:鴻門宴。竹雕礙於材質,不算名貴之物,但此竹雕不同,雖是寫意手法,寥寥幾刀,已將種種劍拔弩張的情境展現的栩栩如生,有若親臨。
謝莫如十分喜歡,取出來放竹桌上,笑問,“真是好東西,二叔打哪兒得來的?”
謝柏笑,“我一位同窗,他書畫是極好的,只是來帝都的時間不長,名聲不顯,這是他遊戲之作,放文玩鋪子裡多日售賣不出。你瞧他這刀工,這功底,放眼帝都城,也是數一數二的,不要說尋常匠人,便是古今大家,也不遑多讓。我一眼就瞧中,想著你定也喜歡,就要來給你賞玩。”
謝莫如深覺不可思議,“這樣好的東西,竟賣不出去?”
謝柏想著謝莫如年歲小,對外頭的事不甚知曉也是常情,便一笑解釋道,“世人多是喜花開富貴,或是連年有餘、蟾宮折桂之類的吉祥寓意,他刻一套鴻門宴,又是竹雕,不甚名貴,根本有人買,被鋪子退了回去。要我說,賞玩的東西,那一老套的富貴吉祥真是看膩了。還不如這個,刀工精湛,故事也有趣。”
“是啊。”謝莫如點頭,來回把玩,愛不釋手,“既是賞玩之物,原就不該拘泥於材質寓意。何況,歷史典故,總能發人以深思。”
謝莫如道謝,“多謝二叔想著,我很喜歡。”
“可見我眼光還不錯。”謝柏笑呷口茶,愜意道,“你這院子真好。”想著前幾年偶聽丫環閒話兒,說大姑娘張羅著大興土木收拾院子什麼的,不禁一笑,道,“主要是住這院子的人好。”謝莫如是他見過的最懂生活的人。
謝莫如笑,“是二叔覺著我好。”
謝柏挑眉,“要是有誰覺著莫如都不夠好,那定是個瞎子。”
謝莫如但笑不語,謝柏見她手邊一卷書,伸手翻了幾頁,見是一本西蠻語的書,有些意外,道,“莫如你還懂西蠻語?”
“以前看著書學過一些,也只能看懂大概,並不精通。”
謝柏感嘆,“莫如真是無書不讀。”
“天下這麼多書,我也只看自己喜歡的。”謝莫如好奇的問,“二叔,外頭是什麼樣的?像你說的文玩鋪子,裡頭都賣什麼?”
“就是一些文房玩器,有些做工考究,有些是古物,也不一樣,還兼賣書畫。”又一想,“唉喲,你這麼大了,還沒出過門吧。”謝柏大手一揮,“明兒休沐,帶你出去逛逛。”
謝莫如想了想,她自己倒是挺想出門瞧瞧,不過也有為難之處,道,“不知道祖母會不會允准?”
謝柏笑,“我替你去說。”
“我的事,幹嘛叫二叔替我說。”謝莫如道,“我去問問祖母就是。”
謝柏看她一本正經的模樣,笑道,“哪裡,我帶你出門,這是咱倆的事。”
如此,謝莫如方道,“那二叔什麼時候有空,咱們一道去問問祖母。”
謝柏真是服了謝莫如,你這矜持勁兒像誰啊?!謝柏也學謝莫如一本正經,“二叔現在就有空。”
謝莫如望向謝柏,不解,“二叔笑什麼?”
摸臉,謝柏,“沒笑啊。”
謝莫如篤定,“肚子裡笑了。”都不是頭一遭了,總是偷笑。
謝柏大笑,指指自己,“現在臉上也笑了。”
謝莫如也很服了謝柏,她實在不明白她這二叔為何總無故大笑?問還不說,也不知總笑個甚!
謝柏就是特別喜歡聽謝莫如一本正經的說話,他又在人家這裡吃了大半盤楊梅,牙酸掉滿嘴,這才說,“走,咱們去你祖母那裡瞧瞧。”
謝莫如先命丫環捧上溫水服侍謝柏洗手,道,“請二叔稍坐,我去換過衣裳就來。”
謝莫如非但另換了衣裳,還重梳了髮髻,此方帶著丫環出來,那不急不徐的模樣,謝柏都好奇了,問,“莫如,你不急麼?”
“急什麼?”
“不急著明兒個跟我一道出去玩兒麼。”要是莫憂知道我帶她出去玩兒,早坐不住了。當然,後頭這一句,謝柏沒說,他知道小姐妹兩個不大對付。
謝莫如微微側頭,“這不是就要去跟祖母說麼,急什麼,二叔很急麼?”
二叔不急,二叔快給你噎死了。
謝莫如頗是善解人意地,“二叔不用急,咱們這就過去。”
謝柏:……
謝太太見小兒子與謝莫如一併過來,笑道,“你們怎麼走一處去了。”
謝莫憂上前見禮,謝柏笑,“莫如也在,那正好。”復與謝太太道,“我剛去看莫如遷了新院子,說起話來,才曉得她長這麼大連外頭街上都沒去過一次,明兒我休沐,左右無事,帶莫如莫憂出去逛逛。咱家雖是大戶人家,可也不好叫家裡女孩兒真就大門不出了,靖江王家的郡主還時不時出門跑馬呢,也沒人說郡主不端莊。”
謝太太笑,“你都定了,還問我做什麼?”
謝柏孝順的給他娘剝了粒葡萄,笑,“我哪兒敢定,家裡的事還不是娘你說了算。娘你點頭,我就帶她們去,不成就算了。”
謝太太由兒子服侍著吃了葡萄,看向謝莫如,問,“莫如,你想去麼?”
謝莫如的面目表情實在看不出想來,她道,“沒見過,想見見。倘是不妥,不去也沒什麼。”
謝莫如這話,依舊不能叫謝太太喜歡,不過,謝太太並未如上次那般直接堵了謝莫如回去。謝莫如的性子,這次否了,她絕不會再開第二次口。謝太太卻是有意同謝莫如緩和一下感情的,想著先前謝柏的生辰宴謝莫如辦的不錯,謝太太便笑,“這也好,你也大了,現今不比前朝,女孩子外出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就與你二叔同去吧。帶上婆子丫環,記得早些回來。”
謝莫如應了聲是,露出歡喜模樣。
謝太太暗嘆,真費勁,怎麼處都處不出那種自在親熱的感覺來。
謝柏看謝莫憂嘟嘴的樣子,笑哄她,“莫憂明兒一道去。”
“我不去。”謝莫憂朝謝柏哼一聲,皺皺鼻尖兒,挽著謝太太的胳膊撒嬌,“明天我跟太太去看三老太太。”
謝柏問,“怎麼,三叔祖可是有事?”
謝太太嘆口氣,“三太爺能有什麼事,是三老太太娘家兄弟,聽說不大好了,譴人送了信兒來。你三叔祖母娘家就這一個兄弟了,焉能不傷心,聽說昨兒請了大夫,我過去瞧瞧她。”
謝柏道,“那是得勸勸。我記得三叔祖母娘家在寧州,離得有些遠,既然那邊特意譴人送信來,該叫駑堂叔過去看看,倘有能幫襯的地方,也好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