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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三房這樣想也有失公道,倘家裡有個薛帝師那般才幹的,當然,不需薛帝師的水準,有個柳扶風那等才幹的,今也不會為家裡前程擔憂。可說起來,不是沒有麼。說起來,這世間,還是凡人居多。
於是,三房早想著,尋個機會巴結巴結謝王妃了,奈何謝王妃身處高位,再加上族中想巴結的謝王妃的人太多,一時尋不著機會。如今可算尋著機會了,哪裡能不看好了罪魁禍首三老太太。連謝燕回家同三老太太說什麼傳國玉璽的話,立刻便被倆嫂子李氏于氏斥了去,且一個比一個說話難聽,李氏道,“我勸妹妹還是別亂說話,大嫂子早同我們講了,這是外頭小人們胡亂傳的,就是為了叫五皇子不好,才傳的謠言。妹妹你也是為人妻為人母的,這樣的話,且干係皇家,不為咱們娘家人想,就是為婆家想一想,嘴也嚴實些好。”
于氏更是冷笑,“前兒我出門見有人說這些沒來由的屁話,立刻兩巴掌抽了過去,我還說是那些個人沒見識,想著小姑子素來見識不凡的人,怎麼倒同那些愚婦愚夫一般了!妹妹這話,不要回娘家說,咱們娘家沒一個信的!妹妹想說,還是在你婆家說去吧!昨兒你二哥才說,妹妹出門子的人了,總這麼三不五時的往娘家跑,很不像話。”
謝燕給倆嫂子氣跑了,三老太太也難免氣了一回,李氏于氏倆人也都是做婆婆的人了,見三老太太發火,倆人便一道哭天抹淚,一個說,“老太太得罪王妃得罪的還不夠麼,因著與王妃發嫌隙,這些年,族中都怎麼看咱們家的,母親難道不知?母親不為我們想,為孫子重孫子們想一想,也不該這樣縱著小姑了。”另一個說,“咱家是姓謝又不是姓寧的,咱家是把小姑子嫁到了寧家去,難不成闔家都要改姓了寧?也不知怎么姓寧的就在咱家說一不二了?咱們不聽族長堂兄的話,難不成去聽寧家的話?那姓寧的哪裡安過半點兒好心!是,他家是個有閨女去給太子做了側室,可人寧家閨女做側室與咱家有什麼相干,咱家正經的貴妃娘娘、王妃娘娘的不去孝敬,管什麼外八路的寧側妃!老太太要真瞧不上我們,只管請小姑子回來當家罷了,我們帶著兒孫去家廟過活也是一樣的。”根本不給三老太太發昏的機會。
謝莫如對待流言的方式很簡直直接,她立刻發帖子再開了回茶話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與諸皇子妃、公主們說明白了,“誰要是說殿下自靖江王那裡繅獲了傳國玉璽,那必是嫌我家殿下未能身死江南,急著他回來為他構陷罪名,只怕咱們天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謝莫如向來敢說話,這一席話說出來,大家連一句打趣的話都沒了,紛紛道,“再不能信這等小人謠言的。”
謝莫如親自說了這等狠話,起碼皇子們表面上是沒人去多嘴此事了,這個時節,沒必要得罪五皇子府。長泰公主去婆婆兼姑媽文康長公主府上請安時說起此事,文康長公主輕聲一嘆,抬手落下碧紗窗,遮去窗外深秋的蕭索,眉宇間透出十分的厭倦,“這帝都城,竟是沒有清靜的一日。”還要進宮看好老娘,斷不能叫老娘攙和進這等是非里去。
謝莫如自然也不忘進宮同蘇妃打起招呼,蘇妃道,“都說這傳國玉璽是個寶貝,這寶貝,沒人見過,可每次提及都少不得一番血雨腥風,要我說,這委實不是什麼寶貝,倒似天下最大的禍根。”
謝莫如神色清淡且堅定道,“母妃心裡有個數,不要為這等謠言所擾就好。”頓一頓,謝莫如忽然問,“母妃,當年輔聖公主活著時,有什麼特別值得信任的人嗎?”
“你是說……”蘇妃回神,有些訝異,若她沒記錯,這還是謝莫如第一次問她有關於輔聖公主的事。
“還在世的人,能接觸到輔聖公主手邊政務的人。”
蘇妃仔細想了想,“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姑媽重用的大臣多不在了,如果還在的,就是蘇相,不過,當時蘇相年輕,位置也並不靠前。”蘇相得穆元帝重用多年,蘇妃覺著這位族兄怕是不大可靠的。蘇妃忽然想到,“我與敏姐姐都不大懂那些朝中事,要說起來,還有一人。”
“是誰?”
“她是老英國公么女,雖較我與你母親長了一輩,其實年歲不比我們大幾歲,她也常在公主府中,不過並不與我們一道,倒是常幫姑媽整理些事務。要說姑媽當初的一些政務,別人不知曉,她定知曉的。”蘇妃輕嘆,“只是,她這些年,都說在郊外養病,許多年未見她進宮了。”
謝莫如心底浮現一個人,“北昌侯夫人?”
蘇妃輕輕頜首。
謝莫如微微蹙眉,方家滿門是死在輔聖手裡,這位還活著的北昌侯夫人,不見得就對她有好感。蘇妃低聲提醒謝莫如,道,“別忘了,你外祖父同樣姓方,昔年,她與你外祖父兄妹情分極深。”
謝莫如倒不是怕與北昌侯夫人打交道,北昌侯夫人再難打交道,謝莫如也有把握去見她一見,謝莫如為難的是,北昌侯為朝廷重臣,北昌侯夫人多年未露人面,還不知在哪兒呢?
謝莫如一面命人去打聽北昌侯夫人所在,尋個日子請王老夫人過府說話,王老夫人與謝莫如素有交情,在權貴圈並不是什麼秘密。不過,這也是令權貴圈許多人百思不能解的一件事了。先為說平國公府與謝尚書府向來沒甚交情,就是往祖上論,謝王妃外祖父姓方,當初便是英國公府方家把王老夫人的娘家寧國公府給幹掉的,雖把祖上的事安到謝王妃頭上有些不厚道,但,倆人算起來絕對是有怨無恩的。不知怎麼回事,這倆人硬是相交莫逆,便是王老夫人的愛孫柳扶風亦是走的五皇子的路子方名場天下。
反正吧,謝莫如與王老夫人的關係是好的不得了。
雖然許多人無法理解,主要是這倆人還都是性格強悍的類型,也不知倆人如何來的交情。
但,人家交情就是非同一般。
謝莫如相請,王老夫人收到謝王妃的帖子,其孫媳小王氏還道,“我陪祖母一道去吧。”老人家年歲有了,其實已不大出門,不過,謝王妃相邀有所不同。
王老夫人想了想,道,“王妃只請我一個,怕是有什麼事,讓大郎陪我去就是。”
小王氏不由思量,謝王妃是有什麼事要特意與祖母商議呢?眼下倒是有流言紛擾,不過,平國公府向來低調,並不會攙和這個,難不成是因流言的事?倘謝王妃有所差譴,柳家當然義不容辭。小王氏琢磨著,命管事媳婦提前打點好車馬,要備好出門的大毛衣裳、手腳爐之類,然後吩咐長子隨太婆婆一道去了閩王府。
深秋天涼,謝莫如的屋裡都收拾的暖和,早早的攏起炭火,幾盆水仙抽出花穗,娉婷清艷中熏出一室暖香。謝莫如命侍女服侍著王老夫人去了外頭大毛衣裳,請王老夫人坐了,再令柳大郎出去尋小唐說話,待侍女上了茶果,謝莫如秉退諸人方道,“這麼大冷的天,不得已請老夫人過來。”
王老夫人笑,“天冷人更精神,出來走一走,也活動身骨。不瞞娘娘,我每日早上晨起,還要在花園子裡轉上幾圈呢。”
謝莫如笑,“我也是如此,早上走一走,早膳時胃口格外好。倘天氣好,傍晚再走一走也不錯,只當散步了。”
雖說先時謝莫如幫過王老夫人一個小忙,由此開始了倆人的交情,但倆人這些年能越處越好,彼此性情相投也是重要原因之一,起碼倆人在信奉身體好活得長這一點上就十分一致。王老夫人不是個囉嗦繞彎子的人,說話向來直接,道,“不知王妃找我過來……”
“想必老夫人也聽到近來帝都傳言。”謝莫如的坐姿非常舒適隨意,說的話仿佛也不是很閒適的一件小事一般,她道,“此事,事發突然,再加上我年輕,初時我並未放在心上,只以為是有人意欲中傷殿下。後來方知傳國玉璽一事頗有淵源,聽聞,最初就是老夫人的父親,先寧國公遺折中說前英國公曾得人敬獻傳國玉璽,不知這些舊事,夫人可知曉?”話到最後,謝莫如坐直了身子,一雙眼睛沉靜的望向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聽到昔時舊理,面色不禁有些傷感悵然,良久方道,“確有此事,倘不是家父在遺折中多有言及方家謀逆之事,我王家怕也不會慘遭滅門之禍。”
謝莫如問,“老夫人見過老寧國公的遺折麼?”
王老夫人搖頭,“彼時我已是出嫁女,家父身子不好,我時常回娘家侍疾,可要說遺折之事,事干政務,再不會讓女眷知曉的。說句不當聽的話,那會兒英國公府正當顯赫,家父遺折中多有言及英國公府謀逆行徑,這摺子,定是秘密寫就的。倘不是後來家父平反,我亦不能知家父遺折之事。”
謝莫如倒早料到此處了,她繼續問,“那,當初老寧國公的遺折是誰遞上去的,老夫人知道麼?”
王老夫人道,“按常理,當是我大哥,他是世子。父親臨終遺折,自當是我大哥遞上的。”說到長兄,王老夫人眼中的淚早幹了,惟有一嘆,道,“他早便死在刑部大牢之中,就是我娘家,嫡系子弟也都沒了。”嘆了一回,怕謝莫如多想,王老夫人道,“娘娘莫多心,這些年,我早想通了。當初我娘家遭難,我是把英國公府恨的死死的,後來經了不少事,我也算明白了。當年我父親上那樣一道遺折,本就是與英國公府撕破臉的,倘當時不是我王家落在英國公之手,而是英國公府落我王家手裡,難不成我家人會容情麼?官場爭鬥,勝敗自負,現下兩家都沒人了,想也是天意。”當年她父做得出,就得敗得起。
王老夫人有這樣的覺悟不足為奇,倘連這樣的覺悟都沒有,怕王老夫人根本走不到現在。謝莫如頜首,道,“我聽說,當年前承恩公見過那尊傳國玉璽。”
說到英國公府時,王老夫人只是容色有些淡,可提及前承恩公,王老夫人當下不掩嫌惡,皺眉飆了句髒話,“天厭人棄的狗雜種!”當初寧國公上的秘折,穆元帝口風不嚴透露出前承恩公知道,這也很好理解,其實不見得是穆元帝嘴碎把機密事到處叨叨,彼時穆元帝尚未親政,內有輔聖公主攝政,外有英國公威重,穆元帝能用的人大概有限,前承恩公,那是穆元帝嫡親的舅舅,想有家先前不過佃戶農家出身,皆因有了個皇帝外甥,自此一家子雞犬升天。穆元帝當然信任自己的親舅舅,卻沒想到信錯了人,前承恩公畏懼英國公府,將寧國公遺折的事泄露,由此引得寧國公府滿門抄斬。王老夫人至今想到前承恩公都是恨到極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