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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莫如道,“家中接旨為何面朝北方?”

    謝莫憂一時愣了,她是想讓弟弟們施恩,如何扯到接聖旨的事兒呢。戚嬤嬤悄聲道,“姑娘,陛下坐北朝南,下臣朝北,是面上謝恩的意思。”下人們磕頭拜年,自然不是向著兩姐妹磕,媳婦婆子的能進二門,男人們在二門外,都是朝著主院兒的方向。謝莫如的意思,無非是說下人們領的是謝太太謝尚書之恩,而非謝芝幾人之恩。

    謝莫憂道,“我就是覺著那樣便宜,沒別個意思,大姐姐可別誤會。”

    謝莫如閉目靜坐。

    謝莫憂扯著手裡的帕子,撅撅嘴,也不說話了。戚嬤嬤暗嘆,謝家家風寬厚,謝柏尚主後,以後有孩子也是養在公主府的,長房就這幾個孩子,嫡弱庶強,哪怕如今平分秋色,謝莫如心志坦蕩,不大計較小節,不然謝莫憂這般不小心,倘換個人口複雜的豪門,怕早給人算計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及至中午謝太太謝尚書等人歸來,團圓宴已預備妥當,那碟昨日宮裡賜下的福菜也沒忘了。

    宜安公主也被謝柏請來一併吃團圓飯,宜安公主見著謝莫如還道,“太后娘娘問起魏國夫人。”

    謝莫如有些驚訝,道,“多謝殿下告知,只是不知太后娘娘問家母什麼了?”

    宜安公主坐於上首暖榻,一身大紅宮妝,雍容華貴至極,笑,“也沒什麼,就是問我不知魏國夫人可好?”

    “既然太后娘娘有問,煩請殿下再有進宮時代為回稟,家母一切都好。”謝莫如笑意頗為歡快,她素來淡漠,宜安公主頭一遭見她如此快意,心下深覺蹊蹺,這事很值得高興麼。要知道,太后與大長公主也是頗多宿怨的。

    謝莫如似無意解釋,坐在自己食案之後,自斟一盞醇香果酒,慢慢飲了。謝太太笑,“太后娘娘恩典,知道你高興,這席還沒開,你也莫喝醉了才好。”得等公主開席啊。

    “何止恩典,簡直令我心驚膽戰。”謝莫如將酒盞往桌間一放,方道,“幸而太后娘娘是問我母親可好,倘她老人家要是問我母親可還在,豈不讓人多思多慮麼?”

    宜安公主臉色大變,放鬆的脊背倏然直起,連忙道,“莫如,你切莫多想,太后娘娘脾性直率,只是隨口一說罷了。”這,這倘魏國夫人有個好歹,她可真是有嘴都說不清了。太后向來是想起啥說啥的,上次一提壽安夫人,就叫壽安夫人吃了文康長公主的掛落。其實說起來,壽安夫人何其無辜,可誰叫太后娘娘身份尊貴呢?她老人家即使有錯,倒霉的也是身邊兒人。這件事還不是吃掛落這般簡單,魏國夫人但有萬一,她同時得罪夫族與皇室,立足之地何在?這般一想,溫暖如春的暖廳內,宜安公主竟驚出一身冷汗。

    謝太太臉色也不大好,打圓場道,“是啊,想是太后隨口一說。”大過年的,真叫人提心弔膽。

    謝莫如並不是隨意糊弄的性子,她道,“上次陛下並無一言,直接賞賜母親,且賞賜的是綢緞古玩,可見就是賞賜。此次太后只是一問,未有所賞。由此可知,太后身邊有小人哪。”

    謝莫憂都想說,唉喲,照謝莫如說,誰問魏國夫人,還就得賞點兒什麼東西才成啊。就聽謝莫如繼續道,“我們這等尋常官宦之家,過年都忙得暈頭轉向,何況皇家?太后娘娘主持宮宴,賞賜誥命,如何會突然想到家母?自我記事起,家母一直隱居杜鵑院,這十餘年,從未見太后娘娘問及。事反常必為妖,年節忙碌之餘,大節下,喜慶的日子,太后娘娘百忙之中問及家母,可見必有原因。”

    “家母得陛下恩典安居杜鵑院,太后娘娘若有心一問母親居杜鵑院境況,必如陛下一般,多少都會有所賞賜。既無賞賜,若有心一問,必是問生死。而聽殿下所言,太后不問生死,單問好壞,又無賞賜,由此可知太后此問,定由小人而起。”若胡太后問生死,倒有可能是皇帝秘授,如今這隨口一問,何等唐突,定非出自皇帝授意。那麼,只能是身邊兒人挑撥了。

    宜安公主正色道,“太后身邊,皆是忠僕,莫如,你只隨口一猜,並無證據,可不好這麼隨口妄言。”

    “我隨口一說,無傷大雅。朝臣尚有忠jian之別,何況太后身畔,別有用心者多矣。”謝莫如言笑自然,“我隨口一說,不過是想警告那些人,不要妄圖利用太后娘娘的信任,而令太后娘娘有失仁義之名。更有殿下,殿下心思良善,惜世間小人多矣,不知不覺,就受了他們的利用牽連。殿下乃太后娘娘親自撫育長大,情義親近,更勝母女。此事蹊蹺,若殿下覺我是胡言亂語,您身份高貴且又是長輩,想來不會與我計較,只做無視便罷。倘殿下覺著尚有一二道理,當明諫太后娘娘,方不枉娘娘與殿下的母女情分。”

    宜安公主此時方知謝莫如厲害之處,她不過是傳個話,經謝莫如一分析,活生生的復原了太后身邊兒的一場圈套算計。她本不想多沾此事,偏生給謝莫如一席話說的,不沾是不成了!

    就宜安公主自身而言,也有些惱怒的,剛剛她已想到,倘魏國夫人真的因她傳的話出了紕漏,她真得替太后擔責了。不過是去宮裡拜年請安,就中了別人的算計!宜安公主也是公主身份,怎容人這般算計,她寒著臉道,“倘真有小人這般下作,我定不容他們!”略一思量,宜安公主就有了決斷,道,“娘娘有了年歲,又是大年下的,直接說怕要氣壞了她老人家。下午我去文康姐姐那裡,與文康姐姐商量出個主意,總不能叫娘娘受這些小人的蒙蔽算計。”

    謝莫憂與宜安公主熟悉一些,連忙勸道,“殿下息怒,既已知來龍去脈,小人也露了形跡,懲jian除惡不過是時間的事兒,若是被此等小人擾了新年的興致,也不值當。正是好日子,殿下嘗嘗,這是二叔釀的桃花酒。”

    宜安公主一笑,“也是,真叫小人擾了興致,倒抬舉了他們。”舉杯,“來,咱們干一杯,祈盼今年風調雨順,平平安安。”對謝太太謝尚書微微致意,又看向謝柏。謝柏舉盞與她輕碰,宜安公主一笑飲盡杯中酒。

    大家都幹了。

    因公主在,團圓酒便是分案而食。

    待用過團圓酒,宜安公主與謝柏回駙馬府,在車上,宜安公主便忍不住問了,“駙馬,你說事情真如莫如所言?”

    謝柏道,“殿下心裡已有判斷。”

    宜安公主長恨恨一拍軟榻,“我以為只是娘娘隨意一語,也是看到莫如才想起來,不料險釀禍事。”

    想來宜安公主的確未多想,不然給謝莫如傳話前,應該會與他商量的。謝柏道,“不如直接去長公主府。”

    “這個時候?”

    “自然。”對於文康長公主,胡太后可是親娘,宜安公主也是胡太后一手養大,難道明知胡太后被人算計,還要回府歇個午睡再去告知?

    宜安公主點點頭,良久無言,謝柏握住她手,“別擔心,有我呢。”

    宜安公主長嘆,“我知道。”

    ☆、第56章 百靈~

    宜安公主是第一次感覺到來自丈夫的力量,不同於她的搖擺不定,謝柏任何時候都是篤定的,有所決斷的,所以,謝柏的每句話都會給她一種穩固可靠的感覺。

    宜安公主直接上門,長公主府的門房告知後才知道長公主在永安侯府,謝柏一笑,吩咐車夫,“那便去永安侯府吧。”看來文康長公主與永安侯夫妻關係當真不壞。

    永安侯正與文康長公主說話兒,女官進來回稟說是宜安公主與駙馬到了,文康長公主吩咐女官,“請宜安進來說話,讓宜安駙馬去花廳略坐。”

    永安侯起身道,“我過去瞧瞧,這個時候過來,怕是有事。”

    文康長公主點點頭。

    這事兒,男人之間說起來要更加簡單直接,謝柏大致將事情講了,永安侯道,“倘因太后一句話,就懷疑太后身邊兒人的忠jian,有些唐突。不過,謝姑娘的懷疑也不能說沒道理。只是這事,當秘密查探,謝姑娘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雖是護母心切,稍稍有失穩重。”永安侯說話頗是委婉,心下卻是挺佩服謝莫如,非得有這等本領,不能在帝都立足啊。

    謝柏懇切道,“事關生母,自己親娘,我家侄女不過十一歲,她要在此事上都能‘穩重’,不要說我,便是侯爺聽聞有此等人,怕也要退避三舍的。”

    永安侯笑,“漢喬的話在理,是我想的多了。”

    “非是侯爺想得多。”謝柏嘆道,“魏國夫人身份尷尬,你我皆心裡有數。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特意陪公主過來。只是,魏國夫人不過一內宅女眷,且多年足不出戶,與外事無干。莫如的話,她小時候,家母也只是偶爾才會帶她去族人親戚家走動罷了。直待去歲,莫如十歲了,這個年歲的女孩子,不論公門侯府,還是平民百姓,有幾個沒出過門的,她出門也十分有限。她們母女,弱質女流,偏屢屢有人藉此生事,實不知意欲何為?倘是算計謝家,倒也罷了。我擔心的是,如今竟蒙蔽太后娘娘,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呢?”今日能為魏國夫人的事挑撥了太后,他日難保不會再將太后操縱於手?

    永安侯道,“我所慮之事,與漢喬想到一處了。”這會兒要是想著站干岸看笑話,他日難保自己不成為笑話。永安侯可不是搖擺不定的宜安公主,這事合該文康長公主出面,永安侯自不會推卻,他道,“只是還請漢喬回家說一聲,畢竟事關慈安宮,勿再張揚此事才好。”

    謝柏笑,“出門前家父母已令家下人禁口,侯爺只管放心。”

    永安侯道,“還得多謝漢喬特意過來知會我與公主。”

    “大過年的喜慶日子,公主畢竟年輕,不若長公主見多識廣,更有決斷,自該過來請教公主與侯爺。”謝柏道,“何況事關謝家,如何敢當侯爺一句謝。我只盼著風調雨順,平平安安的才好。”

    永安侯嘆,“人心思亂,則亂生哪。”

    大年初一,永安侯府事情也多,這件事說完,宜安公主與謝柏便告辭了。

    永安侯進去瞧文康長公主,文康長公主面色不豫,永安侯勸她,“大過年的,莫因這個著急上火。”

    “倘因這個便生氣,早氣死了。”狐狸露出尾巴,也沒什麼好急的。文康長公主笑笑,道,“倒是宜安這樁親事結的不錯,她以前可是最會站干岸和稀泥的,這回倒是明白了一回。難怪皇兄與寧平姑姑都選中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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