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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一聲長嘆,也不再自欺欺人,“我都曉得。”
大皇子妃道,“我再勸殿下一事,殿下畢竟是皇長子,有件事,殿下該行在別人前面。”
“何事?”
大皇子妃望向丈夫,一字一句道,“上表,舉薦五殿下為儲君!”
大皇子頓覺身心俱涼,大皇子妃道,“我知殿下傲氣,可現實如此,殿下當為兒女考慮。殿下想一想,哪怕五殿下為儲,你依舊是大哥,有今日舉薦之功,前番種種,五殿下總不好再追究。他日咱們就藩,就還有幾分兄弟情分。何必執拗到底,就是父皇,也是樂於看到殿下們兄友弟恭的。”
大皇子雖知儲位無望,可讓他打頭舉薦五皇子,又有些落不下面子,大皇子連聲道,“讓我想想。”
“殿下不要想太久,這首薦之功,想是四皇子早巴不得呢。”大皇子妃此話一出,委實把大皇子刺激到了,大皇子咬牙,“老四這死狗腿,我能叫他搶了先!”大皇子也知自己以往常與五皇子作對,兼帶把五皇子身邊的人也都得罪過,死犟到底什麼的,倘大皇子對儲位有三成勝算,大皇子也不會舉薦五皇子,可眼下情形,去歲祭天祭陵,是叫老五代天子去的。年下宮中賜宴,父皇又親自帶了老五在身邊。大皇子又不瞎,雖是嫉妒的了不得,卻也知帝心不在自己這邊。因委實沒有勝算,大皇子道,“我這就去寫奏本。”
大皇子妃終於放下一顆心,“好。”不管怎樣,丈夫先服了軟,五皇子看著不是霸道蠻橫之人,何況丈夫畢竟是長兄,五皇子哪怕是做牌坊,也不好輕易對他們下手的。自己還有娘家在帝都,只要足夠恭順,將來總能保得住闔家平安。
大皇子此舉,稱得上石破天驚啊!
舉朝都沒料到啊!
縱是四皇子,也十分懷疑他大哥是不是吃錯了藥!
大哥不是一向認為儲位非己莫屬麼?這是怎麼了,突然就舉薦起五弟來!
四皇子都覺著他大哥是不是在釀造什麼陰謀了,可他大哥說的話都很實誠,大皇子道,“我們兄弟,唯五弟是嫡出,論貴,當屬他。再者,昔日江南之戰,五弟於國有功,論賢,兒子自愧不如,其他弟弟們也沒打過仗,所以,也當屬他。父皇,這既是國事,也是家事,兒子是長子,想了這好些日子,這東宮,還是五弟最合適。”
五皇子連忙道,“大哥過譽。江南之戰,全賴將士悍不畏死,忠臣輔佐於我,換了誰,都能打贏。”
“你可真會說,要是誰都能打贏,先時就不會叫靖江打到直隸府了。別瞎謙虛了,我這說的都是實誠話。”大皇子難得掖揄五皇子一回,雖然大皇子於內心深處委實覺著,江南那仗,換他也能打贏。只是,誰叫他沒挨上那建功立業的時機呢。
五皇子忙上稟君父道,“諸兄弟中,大哥是長兄自不必說,三哥學識淵博,四哥細緻穩妥,七弟聰明伶俐,八弟九弟也漸長大成人,十弟十五弟十二弟十三弟雖小,待得父皇教導,也是來日棟樑。兒臣何德何能,得大哥舉薦,兒臣萬萬不敢有此心。”
結果,給五皇子這麼一羅列,連穆元帝都覺著,這儲位,還真是五兒子最合適。
當天早朝,穆元帝未留五皇子,反是留了大皇子一併早膳。穆元帝摒退侍從,對長子道,“你能自己想明白,朕心甚慰。”
大皇子心說,您老偏心都五偏成啥樣了,我又不是瞎子。大皇子道,“也沒什麼想不明白的。像父皇,每天操心這些事,不是這兒打仗就是那兒受災,沒一日休息的時候,兒子覺著,兒子不是這種操心的命。”
穆元帝一笑,道,“陪朕早膳吧。”
“哎。”
五皇子離開昭德殿時都覺著踩在地上的腳是虛的,他直到晚上同妻子提及此事時猶道,“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說,大哥怎麼突然就舉薦我了呢。”
謝莫如笑笑,遞上一盞茶,道,“大殿下身邊總有明白人的。”
五皇子接過茶,嘆道,“大哥,哎,大哥……”良久,茶放涼了,五皇子方回神,道,“你說,這事兒能成不?”
“陛下是怎麼說的?”
“父皇什麼都沒說,早朝後留大哥說話。”
“那便有十之八九的準頭了。”謝莫如道,“陛下對皇子們素來心軟,大皇子是長子,倘陛下有立大皇子之意,不會特意留他說話。除非陛下無此心意,方會留下大皇子以示安撫。”
五皇子笑,“你比我還懂父皇的心。”
謝莫如笑,“殿下是當局者迷。”
五皇子低聲道,“你說,要是母后還活著,看到今日,不知如何高興呢。”
“母后泉下有知,一樣會為殿下高興。”
五皇子默默點頭。
穆元帝這人吧,做事向來是不做則已,做則必有一番氣派。當年立悼太子之時,也有滿朝舉薦之隆重,今五皇子得封太子,更比當年隆重十分,非但是滿朝文武,連帶著皇子皇孫,能立在昭德殿的,皆上折對五皇子各種誇讚,直贊的五皇子對穆元帝道,“兒子現下都不敢出門,聽著那些話,就渾身發麻。”
穆元帝大笑,“你呀你,這立儲豈非小事,自然要天下歸心。一國儲君,再如何隆重也不為過的。朕就是要天下人知道,這東穆天下,有了儲君。”
雖滿朝讚譽,五皇子再如何想當太子,也不能一口應下來,五皇子還要三辭三讓,才能謙遜不失莊嚴的接下立儲的聖旨。當然,這只是先接了聖旨,至於立儲的吉日,還有一應流程,自有禮部、內務司、欽天監合辦。但,聖旨已下,五皇子在朝中先有了座位,穆元帝在自己左下首安了張椅子給五皇子,以後早朝可坐著聽政了。五皇子十分不肯,說還未正式冊立,不敢輕狂,穆元帝則道,“旨意已下,你便是太子了,有何輕狂的。只管坐了,不然,在朝你排在哪兒?”
五皇子只得坐了,但穆元帝看他一早朝坐下來,整個人都是半僵的,穆元帝好笑,安慰五兒子道,“慢慢兒的就習慣了。”還賜給了五兒子個懂按摩的宮女。
五皇子得以冊立太子,自是萬千之喜。便是五皇子府,也是整日賓客盈門,當然,這也得是有身份的賓客才能進去的,等閒三品以下,是想進五皇子府的門都不夠資格。
其實,已有朝臣上表,說可先請儲君入住東宮。五皇子早朝得以安坐御座之畔已是惶恐的了不得,這事是再不能的。倒是四皇子道,“東宮空置兩年已久,還是讓工部先略做修繕,再請太子入住為安。”
穆元帝允。
如此,冊封大典之前,五皇子一家還是住在王府的。就是在這樣的喜悅中,北靖關再次送來大捷戰報,此次繅匪足有三千餘人,說是送給陛下立儲的大祀。穆元帝大悅,難免又對北靖關將士再一次封賞,同時送來的還有陣亡名單,很不幸的,趙國公重孫,溫安郡主駙馬,二郎的大舅子,趙欽就在陣亡名單之列。
趙國公府自是大為悲慟,趙氏聽聞此事,當下就不大好,幸而府中有太醫當值,這一檢查不要緊,倆月身孕了。謝莫如寬慰幾句道,“沒有什麼比孩子更重要,保重好自己。”讓二郎多照顧趙氏。
趙欽之事,於五皇子府不過小事,眼下五皇子正是立太子的喜慶上,自不會對趙欽之事多留意。何況,趙欽以往也不是什麼光彩奪目之人,連五皇子也只是道了句,“溫安這親事,得另說了。”
溫安郡主的親事自不消五皇子操心,只是有一事,頗令五皇子煩惱。胡太后知道兒子要立五皇子為太子,倒也沒什麼意見,但……胡太后同穆元帝哭訴道,“小五自是個好的,他做太子,哀家亦是歡喜。可那謝莫如,做王妃時則罷,她在外頭,哀家在宮裡,離得遠,也見不著。今小五為太子,她豈不是要做太子妃,哀家大限已至。”
☆、第344章 東宮之七
胡太后完全不是以往那種乍乍呼呼的說話抱怨什麼的,她是真的怕了,更與文康長公主道,“早我瞧那丫頭就相貌不善,你看她那雙眼睛長得,與你皇祖母活脫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唉,人說風水輪流轉,你皇祖母活著時就心心念念要把皇位給靖江,待輔聖攝政,你皇兄大婚後她還不歸還政務,今又有這麼個丫頭纏上老五,咱們皇家,怎麼就掙不脫這咒術哪。”說著就哭了起來,而後直接病重不起。
胡太后這一病,直接耽擱的就是太子冊立大典啊!
太子冊立大典的吉日就在三月,正不冷不熱的春風拂面的好時節,胡太后這麼一倒下,雖說不會因胡太后之病耽擱大典,可胡太后這麼病著,五皇子也不能不管胡太后死活只管自己去冊封太子吧。哪怕朝臣有這個意思,五皇子也不依的,他向來孝順,必得侍疾,還說,“吉日並非只有三月,待皇祖母好了再行大禮也不遲。”
簡直是把群臣愁的要命。
更讓五皇子黨憂心的是,胡太后病倒,謝莫如於情於禮都要進宮侍疾,謝莫如不去,招惹物議。於是,謝莫如去了,她這一去,直接要了胡太后半條命。連文康長公主都說,“二郎媳婦聽說身上不大好,一府的事,都得你來照應,你便先回去吧。”
謝莫如只得回府,讓長媳吳珍與三兒媳褚氏在胡太后身邊代她盡孝。
其實,胡太后身邊這些人,縱文康長公主也與謝莫如關係和睦,連一向與她不對付的永福公主也早轉了風向,更不必提長泰公主、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等人,縱與謝莫如交情深淺不同,但也沒人與謝莫如交惡的。連帶宮裡趙謝二位貴妃,五皇子冊為東宮,謝貴妃不會希望他人去做太子妃;如趙貴妃,除非頭昏,便是看在二郎媳婦趙氏的面子上,也不會在這時節得罪謝莫如,就是穆元帝最寵愛的趙充儀,也從謝莫如這裡得過好處,趙充儀哪怕是為了自己兒子,也會站在謝莫如這邊。整個後宮,都不會與謝莫如為難,可越是如此,此局越是難解。
胡太后不是裝病,是真的病了。
要命的是,謝莫如還不知胡太后的病因,怎麼見她就跟見了鬼似的?好在,這消息並未讓她久等。只是,長泰公主頗覺難以啟齒,謝莫如打發了侍女,長泰公主方附於謝莫如耳際悄悄說了,謝莫如一手輕輕撫過軟榻扶手,似笑非笑道,“我少時隨祖母出門走動,就有人說我生得像外祖母輔聖公主,今太后又說我像曾外祖母。要說這事兒也奇,如殿下這等正根正苗的不像,倒是我這外姓人像,這就是自血統上論,也不大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