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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晉王妃商量道,“你說,皇祖母這過逝了,咱們能接母親去藩地不?”

    晉王妃道,“先時留下母妃們,是為了服侍太皇貴太妃,今太皇貴太妃已逝,也當讓我們接母妃得享天倫了。”

    晉王哼一聲,“應當的事多了,你不曉得,聽說老五媳婦早就得了這世祖遺旨,她既得了,當初硬是不拿出來,不然,母妃早能與咱們一道就藩了。”晉王甭看性子粗,這話卻是沒差的。當初朝廷留下太妃,說是讓太妃服侍婆婆太皇太后。要知道,只有太皇太后配太妃們服侍,倘是太皇貴太妃,本就是側室,非正經婆婆,難道還能叫貴太妃們伺候。故而,晉王說到此事,頗是不滿。

    晉王妃勸他,“都這會兒了,王爺再提舊事有什麼意思。皇后也正是不痛快呢,你看,昨兒,大長公主剛託了王爺們,今兒皇后娘娘話里話外的,先堵了王爺們的嘴。皇后呀,一向是個心理有數的。咱們什麼不滿的話都不要說,能平平安安的把母妃接去藩地就好。不然,她再使個性子,可要如何是好?”

    晉王長嘆,“你說老五怎麼就娶了這麼個難纏的。”嘆了又嘆,晉王忽地心生靈犀,一拍手道,“待得閒,請白雲仙長過來,問一問紫姑也就曉得了!”

    晉王妃對於丈夫這種,一遇難事便問鬼神的性子,也是無語了。

    趁著來了帝都,晉王妃除了哭陵,與幾個妯娌有空便去鳳儀宮坐坐,安慰皇后,拉一拉感情啥的。晉王妃也見了自己的娘家人,老永定侯就一句話,“不要忤逆皇后。”

    晉王妃也問過兒子了,兒子在帝都這些年,不論先帝還是皇后,對她兒子都極親切的。至於讓丈夫嘀咕的胡太皇貴太妃與趙家的事,晉王妃才沒放在心上呢。要晉王妃說,兩家都是因果報應。

    藩王們來了,端寧公主也趕回了帝都,端寧公主哭的才是真正慘。這死的是她親爹啊,她爹就她一個閨女,對她那是寵愛的了不得。可是,她死臨去前,她竟然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端寧公主直接在靈前哭昏了過去。

    哭一回,心裡又擔心嫡母,還得去鳳儀宮看望嫡母,見嫡母兩鬢添了白髮,端寧公主眼中的淚水再一次滾落,掩面泣道,“父皇與母后好了一輩子,母后還得保重自身,父皇在下面才放心呢。”

    謝皇后心下發酸,眼中卻是無淚,命宮人捧來溫水,服侍著端寧公主洗過臉,謝皇后方問,“你路上可還好?”

    端寧公主道,“都好。就是……”想到父親過逝,端寧公主道,“父皇臨終,怎麼沒叫女兒回來呢?”

    “陛下久病,令太子理政,當時天下皆知陛下龍體有恙,倘喚你回來,怕是要落入有心人眼裡的。”謝皇后嘆道,“你父皇,留了不少東西給你呢。”

    端寧公主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昭明帝是個令所有人都不禁心生懷念的皇帝,他寬厚,仁慈,自律,關心百姓,對臣下亦不刻薄,他在位時,大家可能覺著,這個帝王很尋常,不夠有威儀,不夠有氣派,還有些懼內。但,當他真正離開時,大家方明白,這個仁慈的君王已經離去,再不回來。

    哭過,懷念過。

    面對著新繼位的新君,諸人的心思也慢慢活絡起來。

    是,謝皇后咱們是不敢惹,也惹不起。但,據咱們所知,新君的生母恭昭容凌氏,可還活著呢。那啥,先帝遺旨怎麼說著來著?

    先帝遺旨就說了兩件事兒,第一件,他大行之後,著太子繼位。第二件,就是帶著恭昭容一道去地府的事兒了。那啥,新君,您這可不能只應第一件,不應第二件啊。

    大家都等著參加恭昭容的喪儀呢,一道出了殯,省了外誥命再哭一回了。

    就恭昭容凌氏要殉葬的事,不要說那些各懷心思的藩王大臣們,諸多與謝皇后有舊怨的,也都等著看這熱鬧呢!

    譬如,剛被奪了爵了胡家,就等著這熱鬧下酒呢。

    他家,非但是胡太皇貴太妃的娘家,一樣也是太宗皇帝繼妻先胡皇后的娘家,胡太皇貴太妃不能做太祖皇帝正室了,但,自先胡皇后那裡來論,這承恩公爵,胡家為何就不能承繼了?

    皆因謝皇后強勢,胡家不得不辭爵罷了!

    今兒個,他們胡家就要看看,謝皇后如何讓恭昭容殉葬!

    說來,這也是開國時間短,大家幹這事兒都沒經驗。就像昭明帝,臨終前想著給自己媳婦把後頭的路鋪平,再加上昭明帝的確是看不上凌霄品性,故而,把凌霄殉葬之事,直接寫到了遺旨里。

    事兒都寫遺旨了,那麼,這事兒便是再改不了了的。

    但,昭明帝就忘了自己死前,先把凌霄賜死。這樣,賜死凌霄的名兒就是昭明帝擔了,誰也說不出二話。結果,昭明帝沒想到這茬。當然,那會兒昭明帝已近彌留,自己家江山、妻子、兒子還想不過來呢,哪裡還能想到小小的凌霄呢。

    結果,昭明帝把事兒寫遺旨里,卻忘了最後一道手續。

    他死前沒把凌霄帶走,昭明帝一咽氣,這凌霄位份雖不高,卻是新君生母,眼下,誰敢提這事兒呢?就是最沒眼色,最討在嫌人御史都不會提。

    誰會提呢?

    總不能跟新君說,哎喲,你娘該死了啊!

    這不是新君他娘該死,這是自己找死的吧!

    這事兒沒人提,好在新君也沒忘記。

    新君非但沒忘,他亦明白,這件沒人提的事,大家都沒忘!

    要說新君,當真是個仁厚人。這事兒他沒讓別人去干,就吩咐了自己的心腹內侍,道,“把東西給恭昭容送去吧,再問問她,有沒有什麼遺願?”

    內侍顫啊顫的帶著東西去了,宮裡賜死向來是老三樣,鶴頂紅,匕首,白綾。

    內侍去的快,回來的也不慢,稟道,“陛下,恭娘娘想見陛下。”要擱別個人,賜死而不肯死的話,那麼,內侍必定會送你一程的。但,凌霄身份特殊,她不肯自盡,這內侍也不敢相送,只得回來稟明帝王。

    穆梵輕輕一嘆,抬腳去了凌霄宮中。

    因在先帝喪期內,宮裡處處飄白,連樹上花間都綴了白紗。說來,這還是穆梵人生中第一次來生母宮裡,嫡母對妃嬪仁厚,故而,妃嬪的供奉都是份例內最好的,從不會剋扣什麼的。凌霄顯然也沒委屈自己,縱一應所用皆換了素色東西,宮裡也頗是雅致。

    凌霄一身素白錦衣坐在居中的寶座之上,手畔几上放著內侍送來的三樣東西。見穆梵來了,凌霄指了指自己一旁的坐位,道,“皇帝坐吧。”

    穆梵坐下,凌霄命宮人內侍退下,凌霄自己宮裡的宮人內侍連忙退下了,穆梵身邊的內侍自然要看穆梵的眼色,穆梵微微點頭,內侍方躬身退至室外。

    既是凌霄請穆梵過來,她自然是要先開口的,她道,“先帝很討厭我,其實,先帝對我們幾個,都不大看得上。先帝放在心上的,始終是皇后娘娘。”

    “這有什麼不對嗎?母后本就是嫡妻。”就是穆梵自己,對正妻也比對側室更加敬重。

    “不是不對,是非常對。”凌霄感慨道,“世間如先帝這樣的男人,能有幾個呢?如果不是皇后不能生育,先帝身邊兒,大概根本不會有我們幾個側妃。我生下你後,就在想,我論出身,跟其他幾位側妃沒的比,論眼緣,先帝最厭惡的就是我。你跟著我,能有什麼前途呢?好在,皇后娘娘無子,她總要選一位庶子的。有誰比你更適合呢?我沒有娘家,於幾位側妃之中,最是省事。我想,只要與你斷了母子之情,皇后娘娘不會介意親自撫養你的。”

    “你心中,肯定是恨我又怨我吧?但,你跟著我,最終也不過如其他幾位皇子一般,做個小小藩王。只有跟著皇后娘娘,你才有這帝位。”凌霄看向穆梵緊繃的側臉,“是地位權勢重要,還是母子之情重要?皇帝,你說呢?”

    穆梵道,“這是你曾經做出的選擇,我對此,從無選擇的機會。”

    “那你現在有選擇的機會,你要選擇殺了你的生母嗎?”

    凌霄問。

    穆梵能做皇帝,昭明帝當初能立他為太子,自然有他是在謝皇后膝下長大的緣故。但,穆梵自身的素質肯定也不差。不然,昭明帝也不會為了謝皇后就拿老穆家的江山開玩笑。穆梵少時給他啟蒙的是謝皇后,後來進宮讀書,代父鎮藩時,他的先生是恭帝師,倘為凌霄這幾話便有所動搖,今日做皇帝的就該換人了。

    穆梵紋絲不動,沉聲道,“昭容知道胡太皇貴太妃之事麼?世祖皇后遺旨,當時人們不知,今朕既知,一樣要按世祖皇后的意思來辦!要賜死昭容的,不是朕,是父皇!朕,不過是按先帝遺旨做事罷了!”

    “昭容,朕也想問你一句,是地位權勢重要,還是活著重要?”穆梵逼視凌霄,眼中神色幽深難測,穆梵一字一句的道,“倘昭容知今日之下場,當初會不會遺棄於朕!還是說,昭容做慣這種生而不養之事!”

    凌霄的話,不能令穆梵半點兒動搖。同樣,面對穆梵的質問,凌霄亦無半分愧疚之色,她認真的想了想穆梵的問題,搖搖頭,“若再有一次選擇,約摸還會如此吧。你或者覺著,我對不住你。但,於我而言,我更願意你登上這至尊之位。”

    凌霄的話,令穆梵的眼神愈發冰冷,他冷冷道,“昭容有一句話錯了,你雖遺棄我,卻也不算對不住我。我雖未能從你這裡得到母親的疼愛,母后給我的,半點兒不少!我甚至慶幸,我是跟著母后長大。不是因為母后指引我走上帝位,而是因為,我從未聽聞過‘為你好,我便遺棄你’這種話。我真是得慶幸,您為我好,遺棄了我。不然,若哪天你又覺著殺了我是為我好,說不得我就有死無生了。”

    凌霄輕聲一嘆,半晌無言,她的眼睛終於自穆梵身上移開,手指摩挲著寶座一畔光潤的扶風,良久方道,“我出生蜀中一個小村子裡,那地方,叫長水村,屬於碧水縣,離蜀中蓉城不遠。我的父親,是山中獵戶。後來,到了出嫁的年紀,我嫁了同村的一個徐姓書生。他姓徐,單名一個禎字,後來,算命的說禎字不吉,便改名作徐寧。開始也是很好的,但,後來他中了舉,就漸漸變了。我開始並未察覺,慢慢兒的總覺著身子不適,還開始嗜睡,我是偶然才發現,丫環在我的飯碗中下藥的事。知道是因為什麼嗎?因為他看到我父親死去後的遺物中有一個英國公府的令牌,他推斷出,我父親曾是先英國公府的侍衛。而當時,先英國公府因謀逆之罪被族誅。他生怕被我連累,故而謀害於我。他只是對我身邊的蠢丫環表示出一些喜歡她想娶她卻又不能娶的意思,那蠢丫環就開始在我飯中下藥。彼時,我尚不知是那令牌的原因。我以為是徐寧變心要殺我,傷心之下,買了毒藥,原是要與他同歸於盡的,不料他委實運道好,那蠢丫環為他嘗羹湯,倒把自己毒死了。既是撕破臉,他倒是沒敢將我如何,我離開之後,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凌霄的目光再一次回到穆梵的身上,她道,“皇帝,你說權勢重要,還是性命重要?皇帝啊,你生於皇家,當比我更明白,有時,權勢就是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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