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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莫如道,“這酒倒不醉人。”吃的是燙熱的黃酒,秋夜吃一些,身上暖暖的。
兩人再接著猜拳,謝莫如就有輸有贏了,到後來,謝莫憂喝得舌頭都大了,管謝柏也不叫二叔而叫二豬了,把眾人逗的了不得。直待三更夜深,方各回各院,各自歇了去。
謝芝幾個自然與祖父母一道,謝松送謝莫如回芍藥院,謝柏送謝莫如回杜鵑院。
看門的婆子知道謝莫如還沒回來,也沒敢睡,叫開門,謝柏道,“早些歇了。”
謝莫如點頭,待謝柏走了,方令婆子關門。此時,月上中天,謝莫如站在園中,天地靜謐,月色皎皎,方氏所居正小院沒有半分光影,想來方氏已是早早安歇了。
謝莫如駐足片刻,轉身回了秋jú小院。
中秋一過,天氣便一日冷於一日,喚了裁fèng將各院的冬衣安排下去,衣料都是謝家自家出,男人的衣袍簡單,便是有繡花也無外乎些繡紋鑲邊兒,繁瑣的是女人的衣裙,挑好顏色花樣,還要定衣裙樣式。這些還只是出門穿的大衣裳,像屋裡的常服之類,便是將料子分派下去,由各屋丫環來做。
把這攤事兒料理清楚,謝莫如不忘提醒謝太太一句,“宋將軍百日祭,想來江姑娘要去廟裡做道場的。”
過了百日,便出了熱孝。但凡喪家,在百日祭時,尋常人家也會給亡人燒一把黃紙,宋家雖只剩江行雲一個孤女,看江行雲的性子,哪怕寄居謝家,也會在廟裡做道場舉行祭禮的。
謝太太道,“也是,你不說我就忘了。”遂叫了李青媳婦過去三老太爺府上問一問江姑娘做道場的時間,到時尚書府也要送奠儀。
謝太太又對素藍道,“宋將軍周年記得提醒我。”
素藍輕聲應下。
謝太太笑,“下月初三是莫憂的生辰,咱們娘們兒也擺酒熱鬧熱鬧。莫憂想如何慶祝,不妨跟我說。”
謝莫憂笑,“我年紀小,倒不用特別慶祝。”
謝太太問,“莫如說呢?”
謝莫如道,“小輩的生辰,家裡都有例,長輩不好驚動,不如就讓二妹妹把她相熟朋友請來,豈不更加熱鬧。”
謝太太也是這個意思,笑,“這也好。”自從寧姨娘失勢,雖有她親自照管著謝芝幾個,奴才下人雖不敢慢怠謝莫憂謝芝姐弟,也不比從前殷勤了。故此,謝莫憂的生辰,還是得辦一辦的。既然要辦,就辦得熱鬧些才好。
謝莫憂心裡在也高興,如今卻是知道些分寸了,道,“我也沒有特要好的朋友,不如就請三老太太那邊兒的幾位小姑,還有靜妹妹過來,都是咱們本家,我們年紀相仿,就當借我這生辰的機會樂一樂。”
見謝莫憂說的合適,請的也都是自家人,謝太太自然依她。
到那一日,公中一份新衣裙新首飾與謝莫如生辰時是一樣的,除了各府各院長輩另有所賜外,謝莫如送了謝莫憂兩盆jú花,謝芝幾個也有自己的心意送給胞姐。就是居丁香院的孫姨娘也做了針線給謝莫憂,謝莫憂依禮謝過。
孫姨娘也有一份針線是給謝莫如的,滿是歉意道,“我來的時日短,先前不知道大姑娘生辰,這是我閒來做的。”
謝莫如道,“有勞姨娘。”雖說她生辰已經過了,但人家做都做了,不好回絕,接了之後交給丫環收著。
孫姨娘對謝太太行一禮,回了丁香院。
唯謝柏送的生辰禮,最讓謝莫憂歡喜,謝柏裱了一卷蘇不語的手書送謝莫憂,謝莫憂喜歡的愛不釋手,讓人去掛她屋裡,待謝環謝珮來了,又帶著她們去瞧,兩人亦是羨慕的了不得。
謝莫如見那手書就是上次她隨謝柏去別院時蘇不語寫的那一份兒,那時她就知謝柏是給謝莫憂求的,不想現在才給謝莫憂。
另外,受邀的謝環珮謝琪謝靜都有禮物相送,江行雲不便前來,也托謝環帶了份壽禮給謝莫憂。
謝環謝珮與謝莫憂在一起便是說衣裳首飾、胭脂水粉,還有帝都八卦。胡氏女將為皇后的八卦,謝環謝珮也聽說了,問謝莫憂是真是假。
謝莫憂道,“我也聽說了,這種是真是假的誰知道,陛下還沒下旨立後之前都是假的。”
謝環道,“胡家是公府門第,論出身,胡家姑娘也是一等一了。”
謝珮道,“還有呢,我聽外祖母說,承恩公還是寧榮大長公主的駙馬,這個月末及笄的胡家五姑娘,就是寧榮大長主與承恩公的嫡女,這樣的身份,比一般的公府姑娘更加尊貴呢。聽說這次胡家五姑娘及笄,帝都大半豪門都請遍了,可惜我是不得去見識一二了。”口氣中滿是遺憾,謝珮又問,“阿憂,到時你去嗎?大嫂子有沒有收到承恩公府的請柬?”
謝莫憂道,“收到了,祖母說帶我和大姐姐去。珮姑姑,你要想去,我去問問祖母,看能不能一道去?”
謝珮滿是驚喜,兩眼晶亮的望向謝莫憂道,“那實在太好了!阿憂,就是不成,我也知你這情!”
謝莫如素來話少,帶著謝琪謝靜兩個吃果子,偶爾大家說個一句半句。
女孩子們唧唧咕咕的說了會兒話,說書人便來了,大家便一道聽女先生說書取樂,中午吃過壽麵,又投壺遊戲,直待天色將晚,謝環謝珮等方各自告辭了去。
待傍晚,謝莫憂便把謝珮想一道去承恩公府參加胡五姑娘及笄禮的事兒與謝太太說了,謝太太笑,“你們都是同齡的小姑娘,既然珮姐兒想去,一道去見識見識也沒什麼不好。”便命李青媳婦過去與三老太太說,到時那府里哪位姑娘想一道去,只管提前過來尚書府就好。
李青媳婦回來時帶回兩簍桔子,說是三老太太給的,謝太太命素藍給各房分了分,牡丹院也有一份兒。雖說寧姨娘被禁足,該她的份例謝太太也從沒少過她的,且她畢竟生了三子一女,這會兒失勢,那些奴才也不大敢剋扣。
謝莫憂輕聲道,“祖母,我給姨娘送過去吧。”
謝太太看一眼謝莫憂,嘆一聲,“去吧。”
謝莫憂行一禮,便帶著丫環和桔子去了牡丹院。
深秋將至,牡丹院裡人少語稀,愈顯蕭索。自謝莫憂出生,這院子就是極熱鬧的,春夏秋冬,這是第一次讓她感到蕭瑟。
寧姨娘見謝莫憂來的,歡喜的眼圈兒都紅了,拉著閨女的的手上下打量著,咽下一聲哽咽方問,“今天是你生辰,阿憂,你可還好?”
謝莫憂也是眼中一熱,險些落下淚來,與寧姨娘一併坐了,道,“我都好,姨娘不用記掛,這是三老太太那邊兒送來的桔子,各院兒都有,這是姨娘的,我給姨娘送過來。”院裡丫環婆子的人數依舊,卻無端讓人覺著清冷許多。
寧姨娘拭淚,“替我謝謝太太,我辜負了她的心。”
都這時候了,又不是剛被禁足那會兒,母女兩個,便是抱頭痛哭又有何用。再說,難得見閨女一次,寧姨娘也不肯哭了,細細的問閨女生辰如何過的,知道請了本家姑娘過來玩樂,收到的生辰禮也不少,寧姨娘就放心了,反是安慰閨女道,“你別擔心我,我在院裡清清靜靜的,也挺好。阿芝他們年歲小,你祖母有了年紀,你要多替你祖母分憂。就是大姑娘那裡,也要好生相處,總是我對不住大奶奶。我因嫉妒才入魔障,先時與你說了不少瘋話,如今回想,多麼狹隘。你與大姑娘,即使不是一個娘生的,也是同父姐妹。我見識小,心眼兒也小,說句小見識的話,這世間,除了阿芝他們與你,就是大姑娘最親了。都是姓謝的,同族之間還講究同枝連氣、守望相助,何況你們是同父姐妹。”
“我被嫉妒蒙住了雙眼,教了你許多錯事,幸而老天有眼,我雖受了責罰,天可憐見,你沒走上彎路,我心裡就是歡喜的。”寧姨娘拉著閨女的手說了許多話,又從屋裡拿出幾身衣裳來,道,“大衣裳自有裁fèng做,這是我閒來無事給你們姐弟做的常服,你帶了去正好穿。”
謝莫憂問,“姨娘衣食可周全,丫環婆子服侍的可還用心?”
“都好都好。”是真的沒人敢剋扣寧姨娘,她先時受寵十來年,雖說一下子給謝莫如幹掉了,謝莫如畢竟是女孩子,以後肯定要嫁出去的。但長房三子皆寧姨娘所生,將來難保寧姨娘沒有翻身的那一日。再加上謝太太給牡丹院的份例依舊,謝莫憂姐弟幾個也沒在謝太太面前失寵,丫環婆子服侍倒還周全。
母女兩個說會兒話,見天色不早,寧姨娘心下難捨,卻是不多留謝莫憂,摸摸閨女柔嫩的小臉兒,道,“這就去吧,太太還等著你一道用飯呢。你要想姨娘了,就來看看,只是也別總來。倘有難處,就跟你祖母說。這自己住一個院兒,院裡丫環婆子的,心裡要有個數……”
囉里囉嗦的叮囑了一堆,寧姨娘送謝莫憂到門口,直待謝莫憂走遠,寧姨娘眼中的淚才落了下來。
☆、第40章 李樵
得勢與失勢,有時快的人心都反應不過來。
就像年初還沒什麼人願意理會謝莫如,如今不過半載歲月,謝莫憂與寧姨娘在牡丹院說了些什麼,都有人自發過來告知謝莫如。
不論寧姨娘這些話是真心還是作戲,謝莫如都未放在心上,倒是謝柏又買了兩幅李樵的畫送她,謝莫如細細賞鑒一番,問,“二叔,這是落楓山秋景麼?可真美。”
謝柏笑,“待我得了空,帶你和莫憂去賞秋如何?”
謝莫如笑,“自是好的。”寧姨娘失勢,二叔對謝莫憂多了幾分關心。
謝莫如細瞧著這畫兒,問,“二叔,蘇才子和李先生現在如何了?”
“他倆呀,活像上輩子的冤家。”謝柏嘆氣。
謝莫如卷上畫軸道,“我看蘇才子性子活絡,是個熱情人,李先生也不像不講理的性子,何況他們還是親戚,怎麼倒像有什麼事兒似的。”
謝柏道,“你怎麼知道他倆是親戚?”
“我又不瞎。”謝莫如道,“他們模樣那般肖似,定是有血緣關係的。”
謝莫如將畫軸系好,收在畫筒里,道,“二叔既與他們交好,若是誤會,二叔該幫著調解才是。”
謝柏心下一動,把丫環打發出去,道,“我告訴你,你不要出去與人講。”
“二叔還信不過我,不要說我,就是我這院裡的丫環婆子也沒有會多嘴的。”細作她早攆走了。
謝柏便說了,“其實他們之間也不是什麼大事,蘇不語是個熱心腸,就像你說的,他性子活潑,愛與人交際,朋友也多。李樵則是沉默寡言,便是相熟的朋友也沒幾個,他是永安侯的庶子。這裡還有一段公案,永安侯年輕時為人頗是風流,年輕時得一對雙生美姬,那時他與蘇不語的父親蘇大人相交甚深,便將這對美姬中的一個贈與蘇大人。這對美姬十分命薄,都是在生產時難產過逝的。蘇大人當時已有兩位嫡子,蘇不語出生後便跟著嫡母長大,蘇夫人為人不錯,從蘇不語身上就能看出來了,你別看他左一本話本子右一本話本子的胡寫,他十四歲便中了秀才,如今在國子監念書,後年秋闈便會下場。李樵的運道則遠不比蘇不語,永安侯那時還年輕,尚未承侯爵之位,亦未議親,平常親貴之家,鮮少有庶長子出生的。身為庶長子,這也不是李樵的過錯,何況李樵自幼聰慧,天分驚人。但在他五歲時,曾祖父過生辰,李樵送了一匹唐三彩的小馬給老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