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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貴妃原還想挑撥著讓穆元帝給江行雲賜個道號才好呢,想出家就讓她一輩子做姑子吧。只是想到穆元帝剛進來似不大歡喜的樣子,趙貴妃隨侍帝側多年,便未敢開這個口。好容易把皇帝陛下哄樂,趙貴妃繼續挑著穆元帝喜歡的話說,穆元帝當晚留宿趙貴妃宮。
江行雲僥倖逃得一劫,倒是謝太太進宮時,謝貴妃同母親說了一句,“其實皇子側妃,也不算委屈江姑娘了。”宋家以前是顯赫過,可那是以前了。如今江行雲無父無母,除了三老太太這個老姑媽,便是親近的族人也無一個,皇家聘為側妃,入門兒便有品階。待生下兒子,一輩子的安穩日子。不然,別個不說,江行雲尋常議親,略好些的人家也要挑江行雲這樣失怙失恃,命硬呢。
謝太太道,“江姑娘的脾氣,就是你叔祖母這做親姑姑的也奈何她不得,又有什麼法子呢?”
謝貴妃嘆,“我總想著,這世上的女孩兒,總是柔順的居多,只是不知怎麼這執拗的都給咱家碰到了。”江行雲願意出家是她自家的事,反正江行雲姓江,本家姓宋,總不是姓謝的。謝貴妃問母親,“莫如還在萬梅宮住著的麼?”
說到這個,謝太太愁的夠嗆。要擱以前吧,她還能管著謝莫如,再加上謝莫如惦記方氏,便是有出門訪友的時候,也是要日日歸家的。方氏一死,七七祭禮完畢,謝莫如跟著就離了謝家,今天住這裡,明天住那裡,偏生謝莫如現在是郡主了,手裡大把產業,謝太太也不敢狠管她,只得有了空去瞧一瞧她,送些東西,再勸她一勸什麼的。可謝莫如那個性子,真不是等閒人能勸得動的。謝太太想到閨女的私心,並沒有說謝莫如的不是,道,“莫如心裡苦呢。”
謝貴妃道,“一轉眼,魏國夫人也去了快兩年了。”
謝太太驀然有些不耐煩,臉色轉淡,“就是二十年,莫如也就這一個親娘。”
謝貴妃不著痕跡順勢感慨,“是啊,這孩子是個長情的人。”
有什麼用,謝莫如的長情大約只在她母親身上。謝太太不欲再同閨女說謝莫如的事,轉而聊些閒話。謝貴妃也說起輕鬆話題,“阿柏還沒來信兒麼,我算著宜安公主要生了吧?”和柔公主嫁去西蠻,陛下著謝柏送親,送親回來,穆元帝依舊令謝柏外放,在西寧州主持一方政務。宜安公主夫唱婦隨跟了去,上次來信謝柏說宜安公主有了身孕,算是謝家一大喜事。
果然,此事一提,謝太太眼角眉梢都歡喜起來,笑道,“來了,信上說快生了,太醫說公主胎位很正,太后娘娘派去的穩婆也很好,我又打發人捎了東西去。下次來信,估計就生了。”
謝貴妃笑,“待阿柏再來了信,母親可一定要進宮同我說一聲。”
謝太太滿口應下。
母女倆說一回閒話,謝貴妃留母親在宮裡用過午飯,謝太太方告辭出宮。
待謝太太走了,謝貴妃不禁皺眉,剛她不過略說一句謝莫如的不是,母親就如此不樂,到底是何緣故呢?在母親心裡,總不會謝莫如比她還重吧?
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第101章 目的
謝貴妃一時想不透母親態度驟變的原因,謝太太也不知該怎麼同閨女講,你別打莫如的主意了,她可不是傻瓜,你上回推波助瀾那事兒,莫如可都知道了哈。
謝太太回府,滿是心煩,在看到謝莫憂時方好了些。謝莫如一身淡藍衣裙,她仍在孝中,不好穿的鮮亮,但家中有長輩,太素淨也不大好,便只得折中。不過,頭上首飾仍是簡單的兩三件,並不做華麗妝扮。見祖母回府,謝莫憂帶著丫環上前服侍謝太太換衣洗漱,待謝太太一身柔軟舒適的家常衣衫坐在榻上吃茶時,也得感嘆一句,“幸而還有你。”
謝莫憂默然一笑,坐在右首椅中。以前總是看謝莫如不大順眼,雖不至於眼釘肉刺,但也是眼中砂礫不大舒服,謝莫憂偶爾還有瑜亮之感。如今謝莫如離了謝家,弟弟們每日上學念書,母親依舊禁足牡丹院,少了謝莫如,謝莫憂又覺著,生活真是寂寞啊。嫡母的孝期明年就到了,她身為庶女,要守孝二十七個月,父親卻只消一年的妻孝就好,只是,妻孝早過,卻不見父親有扶正母親的意思。她幾次去牡丹院看望母親,母親都問過她……想到母親憂心的模樣,謝莫憂心下暗嘆,難道,父親真的沒有扶正母親的意思麼?
謝莫憂隱下心酸,與謝太太說起家裡的事來,這會兒真沒人同她爭風頭了,祖母有了年歲,平日裡的瑣事多是交給她練手,祖母幫著把關。謝太太去宮裡這半日,家裡也有幾件小事,謝莫憂一一稟過,又道,“蘇相府上打發人送來帖子,蘇家三子與戚家姑娘的親事定在臘月十二。”令素藍取來喜帖給謝太太看。
謝太太含笑接了,這大紅的喜帖又無端的戳中謝太太的心事,原本丈夫是看好蘇不語李樵兩個的,雖都是庶子出身,卻當真是好孩子,去歲春闈雙雙榜上得名,帝都公認的傑出青年。丈夫原是想擇一為孫女婿的,不想方氏突然去逝,家裡孩子們都要守孝三年,親事自然是提不得了。結果,蘇不語就給戚國公府捷足先登了。當然,謝太太也不能說這親事不好,戚國公府嫡出姑娘,配蘇不語也絀絀有餘了。戚國公府的嫡女,這樣的條件,謝家還是有些不足的,怕就是爭也爭不過。謝太太瞧過帖子,同謝莫憂道,“記得提前備一份賀禮。”
謝莫憂柔聲應了,她並不知家裡先時的打算,故此對蘇戚兩家聯姻,謝莫憂並沒什麼感覺,她道,“祖母,大姐姐一直與蘇公子相熟,蘇公子成親的事,要不要打發人同大姐姐說一聲?”
謝太太想到謝莫如就發愁,還是道,“也好,你大姐姐現在還住在萬梅宮麼?”
謝莫憂也不大清楚,主要是謝莫如手裡的產業太多,謝莫如又時常換地方,謝莫憂道,“上個月給大姐姐送東西是在萬梅宮,應該還在吧?”不過,謝莫如也有一月換兩次住處的時候,謝莫憂為求保險,道,“先令管家過去請安,要大姐姐在,再送東西。不然這大冷的天兒,又是剛下過雪,聽說城裡的路都不大好走,何況城外呢。”
謝太太只管交給謝莫憂去安排。
謝莫如並未在萬梅宮,萬梅宮雪景雖好,但她在萬梅宮住了有些時日,見外頭道觀廟宇連帶一些大戶人家都在外施粥舍衣的發放救濟。謝莫如有樣學樣,她也買了好些糙米去施粥舍飯。謝莫如做事向來轟轟烈烈與眾不同,別人都是稀粥稀飯,她不一樣,她的粥飯總能插上筷子不倒才成。於是,鬧得別家這善事做得有些不美。
江行雲一手支頭觀量棋秤,謹慎的落下一子,道,“你這樣真讓別家為難。”
謝莫如不以為意,“何必在意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江行雲笑,“其實給這兩餐飽飯,也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是啊,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謝莫如倒不是有心行善,主要是這一二年,她在梅樹上發了筆小財,她又不缺銀子,索性花銷出去。謝莫如道,“可惜手頭上沒什麼事,不然倒是不愁人手。”這樣發救濟什麼時候是個頭,到底是朝廷無能,才令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大冬天的來吃這種飯。
謝莫如為做善事方便,就搬到了一處湯泉莊子居住。
江行雲與她一處。
謝忠跑了趟萬梅宮,與留在萬梅宮養腳傷的紫藤打聽,才知道謝莫如去了湯泉莊子,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去湯泉莊子。天已近傍晚,冬日天黑的晚,廳內已燃起蠟燭,燈火通明。謝忠跑了一日,下擺被路上濺到的泥水沾污,心下後悔沒帶套乾淨袍子,只得穿這身棉袍,硬著頭皮先請安,謝莫如賜了坐,問他何事。謝忠方說了蘇不語要成親的事。謝莫如聽謝忠說蘇不語定的是戚公府的閨秀,別的並未多問,只道,“知道了。還有別的事麼?”
謝忠恭謹道,“家裡都好,就是老爺太太一直惦記郡主。”
“天晚了,你在莊子上住一夜,明日再回也不遲。”謝莫如吩咐了一句,自有侍女帶謝忠下去用飯休息。晚飯後,謝莫如與江行雲去泡溫湯。
第二日,謝莫如備了給蘇家的賀禮令謝忠一併帶回,介時請謝太太一併帶去。
謝太太又命人給謝莫如送了吃食衣物,謝忠媳婦道,“太太說,眼瞅著就年了,請郡主早些回府過年呢。”
謝莫如淡淡,“知道了。”
自從方氏過身,謝莫如對謝家一直很冷淡,她直到臘月二十七才回到謝府,堪堪沒有錯過家族的祭祖。但,剛過新年,正月初六,謝莫如就再次搬去了萬梅宮。謝太太是攔都攔不住,與丈夫抱怨,“莫如心裡定是記恨她母親的事呢。”可這事兒真怨不到謝家頭上啊。謝莫如倘真這般想,謝太太覺著,自己真是白給她操了這份兒心哪。
謝尚書道,“莫如不是這樣的人。她大約是在杜鵑院覺著傷心,想出去發散發散。”
“家裡院子多了,你跟她說,她願意住哪個都隨她,哪怕她想住我這院,我也給她讓出來。趕緊讓她回來吧,擱外頭天天得罪人。”謝太太簡直能愁死,謝莫如把萬梅宮的梅樹挨棵挖回來,那不是一家一家的得罪,那是一得罪一大片。後來大冬天的施粥舍飯,又把別人家的清湯寡水襯得面兒上無光。謝家在帝都好幾百年也沒謝莫如結下的仇家多。
謝莫如在外住就在外住,關鍵是,她在外頭不閒著啊。謝太太一想就頭疼,特想有機會同謝莫如講一講和光同塵的道理。
謝尚書只得安撫老妻幾句。
謝尚書思量的是,方氏之死真怪不到謝家頭上,哪怕謝貴妃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可實際上,推波助瀾促成此事絕非謝貴妃一人能做到的。而且,謝尚書自問盡了全力。謝莫如不至於真的遷怒家族吧。哎,不遷怒家族,謝莫如會把此事算到誰頭上呢?她已經把這些人的臉皮揭下大半了。
謝尚書與謝太太另有正經事要商量,謝尚書道,“二皇子的嫡長子都出生了,三皇子今年十七,自去歲,宮裡就有為三皇子擇妃之意了。你進宮,貴妃可與你說起過三皇子成親的事?”
“哪兒能沒說過呢?”謝太太道,“貴妃一時也沒想好,我看貴妃的意思,倒是想在褚、戚兩個國公府里選人呢。”
謝尚書嘆,“貴妃完全沒考慮過莫如麼?莫如與三皇子同齡,今年六月就出孝了。”
“有先時那事,不大合適吧?”謝太太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