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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夫妻的兩道表章猶如給朝臣吃的一劑興奮劑,倆人沒提立太子之事。朝臣也不傻,剛有大皇子系的一位御史跳出來道,“陛下春秋鼎盛,五皇子言立太子,為時尚早,臣以為大大不妥。”
五皇子既寫此表章,今日早朝的事早預先分析過了,他已料到有人會這樣發難,他冷臉一瞥這小御史,嚴整著一張臉道,“本皇子表章中可有哪一句提及立太子的?你這御史,莫要無端揣測,冤枉本皇子!”
“本皇子是說,嫡庶需分明。嫡皇子之禮,不能與庶皇子同。本皇子一樣是庶皇子出身,並非針對兄弟,只是大禮所在,不得不提罷了。”五皇子正色一拱手道,“臣請父皇命禮部重製嫡皇子嫡公主之禮儀、車馬、服飾、用度,以為後世萬代正統之表率。”
四皇子立刻道,“兒臣附議。”
大皇子哪怕今日堵心堵的青了臉,腦子還魂也不慢,也跟著出列,磨著後槽牙,恢復了一慣的長兄寬厚面孔,“兒臣附議。”
三皇子也表明了姿態,二皇子更不會反對。至於朝臣,諸皇子中,唯二皇子為嫡皇子,二皇子一向出眾,朝臣們讀了多年聖賢書,除了利益攸關的幾家,大都表示陛下聖明。
穆元帝便令禮部重訂嫡皇子皇女禮,另外穆元帝對五皇子道,“你們兄弟年歲還小,朕捨不得你們就此離朕遠去,分封的事並不急。”
五皇子有些失望,也沒說什麼。
早朝後,穆元帝還召五皇子私下說話,問他,“是不是你媳婦還在記著昨日的事呢。”
五皇子老老實實道,“她倒沒什麼,皇祖母是長輩,便是說幾句,她聽著就是。是兒子想著,皇祖母心中舊事難以開解,倒不若早些就藩,替父皇鎮守一方,雖不得在父皇面前盡孝,也是為國盡忠了。”
穆元帝聽他說的實誠,道,“婦人之間,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本不必上心。你媳婦那性子,你多管管她些。太后這裡,有朕勸著,慢慢也就好了。你才多大就要就藩,朕唯有你們幾個子女,你捨得朕這個父親,朕還捨不得你這個兒子呢。”
五皇子聽他爹這話,哪怕裝慣了嚴整臉,也不禁眼角微濕,哽咽道,“兒子其實也捨不得父皇,就是兒子覺著,一家子住在一處,和氣則好,倘總不能和睦……皇祖母年歲大了,時有病痛,兒子媳婦那性子,父皇也知道,一時難改……兒子說句不孝的話,要總像昨日似的,被人笑話的,還不是咱們皇家麼。”他媳婦雖然不是溫順人,但他媳婦明白事理。他祖母那是個啥啊,真丟臉,五皇子都覺著,真丟臉。
穆元帝臉色溫文,“遇著這麼點事兒就掉淚,朕這些年遇到的難處多了。”開解兒子幾句,留兒子一併用過早膳,方打發他去禮部當差了。穆元帝之所以溫言安慰這個兒子,究其原因是,這個兒子縱使上這道表章也不是為了自己。
當然,這其中肯定有謝莫如的原因,穆元帝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的不知穆元帝一個,就是謝尚書見識到五皇子夫婦放的兩顆雷,驚詫之下很快就鎮定了。真是天生的政治才能,這招以退不進簡直妙至毫顛。
昨日謝尚書還擔心呢,胡太后畢竟是今上親娘,這位太后著三不著兩的時候多了去,謝莫如驟然翻臉會不會令皇室不喜什麼的?今天謝尚書就放了心。謝莫如這招簡直太妙了,於公,朝中中立的大臣先有了五皇子識禮儀大體的好印象;於私,二皇子得知五皇子的情,就是太后,倘再揪著昨日的事不放,就是不識好歹了;於己,哪怕陛下真的允了五皇子就藩,早去經營藩地又有何不好呢?憑謝莫如的本事,輔佐五皇子又是一番天地。
同時,這道表章也證明了五皇子心底無私,就像五皇子說的,他本就是庶子,他不是在為自己爭取利益,他就是想明正統而已。
五皇子婚後第一道表章,就證明了他這樁親事的好處。
有謝尚書眼光的人都暗道,五皇子這親事結的太好了。謝王妃的確脾氣大,但謝王妃的政治眼光,便是朝中諸多老狐狸也不得不服氣。
消息總是傳的飛快,很快慈安宮就知道了,胡太后道,“小五竟有這番見識,可見哀家平日裡沒白疼他。”本想賞五皇子幾個美人,但昨天被謝莫如抽飛的麵皮還在隱隱作痛,胡太后只得退而求其次賞了五皇子一些書本紙張金玉器物等。
趙貴妃則是私下著惱,只是她於宮中多年,城府既深,自不會表露在外。她非但不能表露,還得以往常那般繼續殷勤周全的服侍著胡太后才好。謝貴妃皺眉半晌,輕聲一嘆,至於心中是個什麼滋味兒,倒於昨日穆元帝有些相像了。至於蘇妃,蘇妃憔悴的臉上閃過一絲淺笑,提了一整夜的心輕輕的放回肚子裡,蘇妃微微吁了口氣,以後她再不必擔心了。
謝莫如這種卓越而長遠的政治眼光令人心驚,能看透的,會怕她敬她服她;看不透的,也得說她就事就論一派公心。
便是文康長公主聽永安侯說及此事時,亦是詫異良久,她猜到謝莫如會有應對,但未料到謝莫如是這樣的應對法子。當然,謝莫如的表章,文康長公主是受益的一方,長泰公主是她的長媳。一直以來,長泰公主因為小永福公主一些,在皇家公主排名里就矮了永福公主一個坐次。但論及母系,長泰公主的母親褚皇后那是穆元帝的元配皇后,正經自朱雀門三媒六聘抬進鳳儀宮的。永福公主生母胡皇后,則是在臨終前被穆元帝扶正的。兩位公主的尊卑,一望即知,以往不過沒人提罷了,今日謝莫如提了,那麼待禮部定製之後,長泰公主的待遇還會有所提升。於文康長公主當然不是什麼壞事。
文康長公主莫名笑了一下,道,“才這般年歲,就這般厲害了。”天生的權術家,她倒得慶幸長子同謝莫如交好了。
永安侯道,“五皇子好福氣。”娶了一房好媳婦還在其次,這世上,好媳婦很多,但丈夫若是個不聽勸的作死派,多好的媳婦都無用。五皇子平日裡看著不大出眾,卻是個再明白不過的,深知夫妻同心的道理,才有今日朝中光芒萬丈。今次早朝,大皇子是失意者,二皇子是受益者,但要說真正展露崢嶸的非五皇子莫屬。五皇子實在好時運,尤其夫妻運上,於諸皇子中,怕是無人能及了。
文康長公主道,“昨日那事,看來只得算了。”她頗是惱怒謝莫如大庭廣眾下不給太后留些許餘地,令慈安公失盡顏面。對於文康長公主,哪怕謝莫如素有聲名,她也沒能坐視母親這般被打臉。只是,她未及發難,今日五皇子夫妻表章一上,便是她,如果再就此為難謝莫如,也大為不妥了。明明她家媳婦長泰公主受益於人家的表章,你再去為難人家,便是以文康長公主的性子,她跋扈些,卻並不卑鄙,故此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她還得進宮勸一勸母親,不能再叫母親於這風口浪尖的做出什麼不妥的事來了。
便是承恩公府,南安侯與長兄、二哥、父親商量之後,承恩公亦特意同老娘壽安老夫人說了一聲,斷不能在外再說五皇子府不好的話,就是對五皇子妃,您有什麼意見,老娘您也短時間內甭再提了。二皇子得知五皇子的情,承恩公府也不能不知五皇子府的情。
當然,譬如趙國公府,就是恨的牙根兒癢了。趙國公夫人怒道,“自來只聽說男人在朝中上書奏對的,如今女人的表章也能上朝了。真是世所未聞的罕事!”說謝莫如干政。
但,這些風言風語相對於朝中大勢,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因為就正統士大夫而言,他們更願意看到一個遵守正統法度的皇室。自先帝時起,皇室人丁不旺,且建國日短,故此,一些禮義典章的缺失是能理解的。但,今時非同往日,今上已有八子六女,便是皇室的規矩,也得立起來了。
所以,五皇子這表章,上的好啊。就是謝莫如,她只談女眷之事,她本就是正一品皇子妃,有上表章的權利,你不能說她說的不對,就是個逾越的罪名,也無法安到她的頭上去。
謝莫如在家裡吩咐家下人打包行禮,就準備著就藩呢。待晚上五皇子回來說了朝中事,謝莫如有些失望道,“哦,那我叫他們停下,暫別收拾了。”
五皇子大驚,“東西都收拾好了?”我,我,我媳婦這效率也忒高了啊!
謝莫如:作戲當然要作全套。
她猜到穆元帝不會准了五皇子就藩的請求,但,倘穆元帝准了,於謝莫如,亦不是不能接受。
至於胡太后還會不會尋事生非的為難她,想必胡太后很快就能知道什麼叫大勢所趨與孤掌難鳴了。
☆、第110章 大勢所趨與孤掌難鳴
胡太后很快發現,世人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哪怕同自己素來很有共同語言的親娘,母女倆一道說起謝莫如時,壽安老夫人都勸她,“算啦,咱們做長輩的,對小輩不就得睜隻眼閉隻眼麼。娘娘您一國之母,與她計較,沒的低了您的身份。哎,這些時日,我也想開了,不喜歡,少見就好。就是見了,不理就好。把自己個兒日子過順當過歡喜了,才是真的。”
要說壽安老夫人不愧是胡太后的親娘,勸起閨女來很有一手,壽安老夫人又道,“就是不看她,想一想陛下。我常聽你兄弟說,陛下每天看的奏章就有一屋子那麼多。咱們做長輩的,陛下這樣的勞碌,難道還讓陛下為些家務瑣事操心嗎?娘娘,陛下不容易哪。”
壽安老夫人提到穆元帝,胡太后的面色當下緩和了,嘆,“哀家又如何不知呢?皇帝這些年不容易哪。小時候,人才這麼高就開始學著認字,念書,習武,騎馬,還要學著看奏章,親政後更是沒一日清閒過。”胡太后說著很是心疼。
“所以我說啊,算啦,娘娘只當心疼陛下心疼五皇子,五皇子多懂事的孩子哪,娘娘您得多疼他呢。”
“哀家當然疼老五。”
“這就是了。”壽安老夫人笑,“二皇子府的小皇孫一周多了,都會叫人了,我見過一回,實在討人喜歡。”直接將話題轉到二皇子府的小皇孫身上,因為壽安老夫人實在是給自己噁心的受不得了。倘不是兒孫皆強烈要求她絕不能再說謝莫如的不是,並且要勸得太后暫時和緩些,不要再挑謝莫如的不是,不然,壽安老夫人絕不會強忍著噁心勸太后閨女這些話的。其實,壽安老夫人的承受能力並不算差,想當年不論多麼痛恨寧平大長公主,她老人家每次見大長公主都是種種卑躬曲膝。只是,此一時彼一時自穆元帝親政,老胡家跟著揚眉吐氣,壽安老夫人身為穆元帝的嫡嫡親外祖母,更是深受皇家敬重。人嘛,自來都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所以,揚眉吐氣多年,忽要她轉了顏色在胡太后面前勸解胡太后暫且放那謝丫頭一馬,想到先時與謝莫如的種種過節,想到自家園子裡被挖走的那株梅樹,壽安老夫人心下種種不甘,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