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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元帝安慰道,“好生歇一歇。”
謝貴妃想說什麼,喉間卻是一哽,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點點頭。穆元帝讓三皇子陪著謝貴妃,便去了正殿。
穆元帝與胡太后坐在正中榻上,淡淡問,“怎麼回事?”
永福公主這會兒也不敢哭鬧了,也沒人替她說話,於是,永福公主只得別彆扭扭的說一句,“女兒隨口說了一句,貴妃實在想得太多,女兒並沒有那個意思。”
穆元帝喜怒不辯,問,“你說什麼了?”不是他偏心寵妃,實在是謝貴妃素來明白,斷不會無緣無故的跟公主鬧成這樣。
說來她這怒火起因,永福公主仍是余怒未消,“還不是那個謝莫如,我們今天去宜安姑姑家看戲,我略說她幾句,她就說我是籠子裡的百靈鳥,早晚被凍死!難道女兒說錯了!魏國夫人就是反賊之女!父皇容她們母女活著便罷了,她們倒成金貴人了!皇祖母略問一句魏國夫人過得好壞,難道不是對魏國夫人的關心?如此抬舉,謝莫如還挑皇祖母的不是!”因太后宮裡的嬤嬤是穆元帝下令處置的,永福公主還沒白目到直接說穆元帝的不是,她繼續道,“我不過是教訓她幾句,也沒怎麼著,她還敢還嘴,對我大不敬!看在宜安姑姑面子上,我並沒有與她計較!”她覺著自己寬厚的了不得哩。
穆元帝道,“長泰,你來說,在宜安府上是怎麼回事?”
長泰公主可不敢像永福公主這般糊弄,要是她爹大喜大怒倒無妨,這般喜怒不辯,哪裡還敢有半點隱瞞,長泰公主將宜安公主府上的事學了一遍,包括當時諸人說的什麼,都學的一清二楚。穆元帝又問,“剛剛是怎麼回事?”
長泰公主只得剛才的事複述一遍,穆元帝一耳光直接把永福公主抽到了地上去,胡太后嚇得叫了一聲,更不必說其他人,都嚇傻了。穆元帝由於身世的原因,他是他爹唯一的兒子,自他有記憶,他爹簡直是把他寵到心肝兒上,所以,穆元帝對兒女也向來寵愛關切。平日裡重話都少,更何況動手了!穆元帝面沉若水,指著永福公主,聲若寒冰道,“你好大的膽子!魏國夫人是朕親封的一品夫人!魏國夫人,大長公主嫡長女!大長公主是誰?那是先帝胞妹,朕嫡親的姑媽!你說哪個是反賊!謝氏,是宜安的夫族,貴妃娘家,你說哪個是反賊!”
穆延澤生怕他爹再動手,撲過去緊緊抱住他爹,“父皇!大姐姐已經知錯了!”
穆元帝大怒,“傳內製官,這等……”急怒之下,穆元帝想尋個恰當的詞來形容自己閨女,一時氣暈頭,竟尋不出,於是,更加暴怒,“這等孽障,也配做公主!”
穆延澤臉都嚇白了,內製官唯一的用途就是替皇帝擬聖旨,聖旨一旦擬定,經內閣便可明發,那姐姐這一輩子就完了。穆延澤苦苦哀求,“父皇!念在大姐姐是初犯,求父皇看在父女之情上,給大姐姐一次改過的機會!兒臣願意替大姐姐向魏國夫人與貴妃賠罪。”
諸皇子公主皆跪下相求,趙貴妃等人真心假意的也一併替永福公主求情,胡太后更是哭道,“誰還能一輩子沒個錯兒呢。皇帝你也想想,永福年歲還小呢,聖人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這些人求情,穆元帝當晚就把永福公主放逐到靜心庵去了。
連帶著皇長子穆延熙都跟著吃掛落,“你是做長兄的,當時看她不妥,就當攔下她!一句話不說,你還有個長兄的體統嗎!你還不如長泰!”
穆延熙低頭認錯,“兒子知錯。”他真是冤死了,人家謝姑娘兩次要走都走不成,寧榮大長公主、宜安公主、長泰公主三位公主都攔不下永福公主上趕上撞南牆,誰有本事能攔住永福公主啊。
把宮妃打發走,穆元帝問穆延熙,“如何耽擱到這會兒才回宮?”既是一去宜安公主府就生了場氣,怎麼還出去了一天啊!穆元帝還以為孩子們玩兒得很高興呢。
穆延熙畢竟年歲不大,他道,“兒子們在宜安姑姑府上用過午膳,又看了戲。李姑丈、謝姑丈、胡家舅公都去了,說說笑笑的挺好。就是先時大妹妹和謝姑娘拌嘴,大妹妹也沒吃虧啊。兒子覺著,謝姑娘說百靈鳥的事兒不是在針對大妹妹,大妹妹是想偏了。謝姑娘天大膽子也不敢拿大妹妹比百靈鳥啊,兒子們都在當場,要是大妹妹真吃虧,兒子們斷不會坐視。兒子不知道她一直在生氣,不然,早回宮了。”
穆元帝氣的一掌擊在鳳榻扶手上,罵一聲,“那個蠢貨!”堂堂公主,倚仗身份想欺負個人,沒欺負成不說,還自爆智商值,穆元帝這輩子都沒這樣丟臉過!他們家的女人,彪悍強勢尋常,除了他老娘有些糊塗,真沒這種智商欠費的!
打發了兒子閨女,穆元帝連晚飯都沒吃,召來內侍吩咐道,“取一隻百靈鳥給謝家大姑娘送去。”這個該死的臭丫頭,竟敢這般諷刺朕!
胡太后還迷糊著呢,不滿,“還給她送什麼鳥兒啊!倒是叫她長臉!”不就是死了只百靈鳥麼,自己凍死的,又不是皇家給她掐死的!還要補償她啊!
穆元帝不說這個,反問道,“母后,處置孫嬤嬤的事,永福緣何知曉的?”為了老娘的臉面,穆元帝沒令人張揚。
胡太后道,“永福自小得孫嬤嬤的照顧,突然人沒了,永福問,我就說了。”
穆元帝嘆,“母后不要什麼都跟那蠢才說!”
胡太后嘟囔,“大過年的,別人家都是兒孫團聚,你倒把人給我送到靜心庵去,那是女孩兒家該呆的地方麼?就是孩子有不對的地方,好生教導就是了。皇帝這般,倒像為個外頭的什麼毛丫頭收拾自己孩子似的?要傳出去,人人都以為公主可欺呢。”
公主可欺?
有他這個皇帝在,沒人敢說公主可欺!穆元帝道,“什麼時候把腦袋放明白了,什麼時候回來。要是一輩子不明白,一輩子就不用回宮了!”說完這話,穆元帝便去了麟趾宮。
內侍於公公跑了一趟尚書府,謝莫如剛與母親用了晚飯,原已換了家常衣裙,聽到內侍來送東西,只得再另行梳妝,去了松柏院。於公公提著鳥籠道,“陛下知道大姑娘心愛的百靈鳥兒死了,吩咐奴才給姑娘再送只好的來。”
謝莫如謝恩後接了鳥兒籠子,笑道,“誰說我的百靈鳥兒死了?我的百靈鳥兒活的好好的。”
於公公這等在宮廷打滾兒熬出頭的內侍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謝莫如低頭逗一逗百靈,這鳥兒頗是伶俐,立刻歡快的唱起來。謝莫如笑,“表舅是聽了我在宜安公主那裡講的百靈鳥兒的故事了吧?”皇帝陛下這是在警告她呢。讓她好生呆在籠子裡,不然哪天皇帝陛下忘了杜鵑院的存在,爭著下手給她們母女一場暴風雪的人可多著呢。是這個意思嗎?
於公公心說,你的鳥兒沒死,你講啥百靈鳥兒的故事啊?你怎麼這麼會編啊!編得有鼻子有眼的!還有,你表舅是哪位啊!
謝莫如仔細的把鳥籠的籠衣放下來,笑,“故事當然是假的了。我當時只是隨口一說,想講個有趣的故事哄一哄永福公主,不想再讓永福公主生氣而已。不想表舅這般惦記我,我不好進宮,就勞公公代我跟表舅說一聲吧,謝他惦記我。雖然我有一隻百靈了,再得一隻也不嫌多,你問問他,有鸚鵡嗎?我也喜歡鸚鵡。”
於公公真是服了謝莫如,光這膽色就了不起啊。於公公道,“大姑娘的話,奴才記下了。”
“真記下了?”謝莫如笑悠悠地,心情很不錯的樣子,“你不知道,我就怕你們斷章取義。就因公公上次說我類外祖母,許多人聽到後都這麼說,令我煩惱許久。”
於公公拱手道,“大姑娘誒,奴才真記下了,再不敢多嘴的。”您小人家隔空都能幹掉太后身邊兒的老嬤嬤,小的哪兒敢得罪您哪。
“有勞公公。”
謝家給了賞錢,於公公謝賞,半句不敢多言,回宮復命。
穆元帝正在麟趾宮陪謝貴妃說話兒,謝貴妃其實得多謝永福公主,昨日穆元帝處置了太后宮裡老宮人,太后正看她不順眼,永福公主這般一鬧,她立刻成了受害者,又得了穆元帝憐惜。謝貴妃素來善解人意,道,“臣妾也是一時急怒,現下想想,臣妾還是得勸陛下,公主知錯便好,小姑娘家,年歲小,難免爭強好勝,就容易拌嘴。臣妾想著,孩子們在宜安公主府上還是挺高興的,不然能在宜安公主府上呆這一整日麼。陛下重懲公主,叫宜安知道豈不多想?又有太后娘娘有了年歲,平日裡最重兒孫。要按臣妾的意思,這就叫大皇子二皇子一併去把公主接回來吧。”
穆元帝道,“這事不必勸,現在叫她學個乖不是壞事。不知輕重,以後再闖出禍事,朕不欲大義滅親!”
謝貴妃沉默片刻,道,“陛下這般思量,當真慈父心腸。只是我還得說,陛下挑些厚道仁義善於勸解的嬤嬤過去服侍,就是靜心庵的姑子,也要挑明理的,能時不時的開解公主才好。不然,您隨意將公主往庵里一丟,唉,公主尊貴慣了,哪裡知道下頭人的勢利呢。”
倆人正在說話,朱公公回來復命,朱公公簡直是一字不落的學了謝莫如的話。聽到謝莫如親切的稱他為“表舅”,穆元帝唇角都沒控制住抽搐了一回,穆元帝聽到謝莫如還想要鸚鵡,唇角一勾,道,“嗯,等她什麼時候說個鸚鵡的故事,朕再賞她鸚鵡。”
朱公公道,“陛下,奴才要去傳這話嗎?”
“去吧。”
朱公公今夜簡直跑細了腿,他到尚書府時,謝莫如已經準備睡覺了,聽說朱公公又來傳話,只得再起來梳妝換衣,披著大斗篷去松柏院。聽朱公公傳了口諭,謝莫如一笑,“表舅實在風趣,多謝公公跑腿。跟表舅說,知道表舅沒生我的氣,我總算能安心睡覺了。”
朱公公能在太監群里混出頭,約對是人尖加人精啊,他這會兒才知道謝莫如為啥要鸚鵡,鸚鵡有啥要緊的啊,人家堂堂尚書府千金,啥鸚鵡沒有啊。這姑娘純粹是為了試探陛下啊,陛下還有心情回這一句,起碼近期內沒算帳的意思。不然,依陛下的脾氣,對親閨女永福公主都是一句話後打發到靜心庵思過,又何需同一個小丫頭費口舌。
謝家再給他賞錢時,朱公公都有點兒不大敢收了。
☆、第58章 提議
謝家人如今才知道謝莫如也有巧言令色的時候啊,唉喲,自謝莫如隨便一張嘴對著於公公親切自如的說出“表舅”二字,饒是謝尚書此等老狐狸也麻了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