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頁
至於大老太太朱氏,當天就病的七死八活,自然也不能進宮陪太后說話了。文康長公主還私下勸胡太后道,“現下這個節骨眼兒上,連帝都東市的市場由原來的每天開門,都改成了五天一開門。宮裡皇孫皇女們的課業也暫停了,就是誥命們的請安也都免了,不就是因現下得病的人多麼?母親想人說話,有我呢,難不成,我就不會說話了。何必要去宣外頭那些人,尤其大舅母,年歲比母親還大呢,都快八十的人了。不是我說話不中聽,這虧得是病在了家裡,要是帶病進宮來,可如何是好?母親也是上了年歲的人了,可莫要如此了。”
胡太后這才說了實話,道,“我是聽人說,你大舅媽認識觀音庵的女神仙,聽說那女神仙也是極靈驗的。就想召你大舅媽進宮來問問,倘真靈驗,也好叫女神仙進宮說說法。”自經白雲仙長與文休法師後,胡太后迷信的熱情被喚起,恨不能天天召幾個仙僧仙道的進宮說話。
文康長公主不動聲色道,“不就打聽個人,也不一定非用大舅媽,我替母親問一問,如何?”
胡太后自是樂意。
謝莫如做事向來迅速,第二日,文康長公主就進宮私下同母親說了,“母親再不必提什麼菩薩庵了,前天晚上出了樁大醜事,闔帝都都給驚動了。”
“怎麼說?”
“那菩薩庵不是庵堂麼,說是那庵主極不正經的女尼,原有些小小年紀投奔了去的女尼經常消失不見,人們只當是丟了,這才知道,竟是叫她調理好了送去結交達官顯貴。”文康長公主嘖嘖兩聲,“我都不樂意說,怕髒了嘴。”
胡太后也呸了兩聲,道,“果然不是個好的!”
文康長公主悄與母親道,“幸而母親是把菩薩庵的事悄悄與我說的,我也是命人悄悄查的,不然,叫外人知道母親要召這等人進宮,於母親的名聲豈不有損?”
胡太后深以為然,文康長公主道,“眼下皇兄病著,我知道母親著急,只是我想著,這帝都城要論卜算靈驗,無人能及文休法師的。母親切莫再找其他人了,恐被小人所乘,殊不知菩薩庵興許就是個套兒,引著母親上鉤呢。”
“那不能,你大舅媽不是那樣的人。”
“大舅媽自不是那樣的人,可她什麼年紀了,給人騙了也不一定。”
胡太后決定還是聽閨女的,短期內還是不再召那些神姑仙道進宮了。
如此,謝莫如兩頭截和,算是把朱氏的事了了。
至於姜六娘的胡言亂語,直接讓安郡王上摺子了事。你姜六娘一介女流,儘管謝莫如不歧視女人,但不得不說,女人的性別在權利場上實在是大大的弱勢。安郡王身為靖江一系的法定繼承人,是他的話有份量,還是姜六娘的話有份量,簡直不言而喻。
五皇子都說,“平日裡多做好事,還是有福報的。”
謝莫如道,“也不過是站隊罷了。安郡王這是站在了殿下一邊,說來,殿下大敗靖江,對靖江的仇其實更大些。倒是太子,不過是審死了幾十口子,相對于靖江今日下場,太子不是罪魁禍首。”
五皇子道,“這如何一樣?我打敗靖江,是堂堂正正之道,是輸是贏,並不存在私怨。先時刑部之事,東宮皆出自私利,對靖江後裔刑囚過度。安郡王還小,約摸是別人替他拿的主意。”
李九江的消息很快,很快打聽清楚,替安郡王拿主意的,倒不是姜家人,而是林凡與鍾大人兩個。
五皇子道,“有這麼兩個明白人照顧著,安郡王以後也好過日子。”
兩人的看法是,太子失江南,閩王得江南,眼下雖太子占據優勢,結果則難說。因兩人都是被閩王帶進帝都的,再加上文休法師從無錯漏的卦象,他們更願意將寶押在閩王這邊。
為此,姜六娘還惱羞成怒,給了安郡王一巴掌,謝莫如得知此事,立刻上稟婆婆蘇皇后,蘇皇后以“掌摑當朝郡王,目無法度,無視禮法,妄議朝政,誹謗親王”為由,立刻派了宮裡粗壯的內侍與嬤嬤,將姜六娘拘禁起來。
柳賢妃還在太后面前道,“那姜六娘,說來還是安郡王的姑姑,原是姑侄一時不甚拌了嘴,其實不算大事。”
蘇皇后仍是那幅柔弱模樣,但自從穆元帝病倒,她也不在鳳儀宮窩著了,天天來慈恩宮報導,聽到柳賢妃說這話,蘇皇后仍是那幅溫溫柔柔的口吻,“安郡王,當朝欽封的王爵。那姜六娘,無封無誥,論起來,不過平民百姓。皆因安郡王心慈,允她寄居安郡王府。一個平民,難道因輩份高些,便能打郡王了?要這麼論,竟不以身份論尊卑,而是以輩份論尊卑了。那以後,這鳳儀宮慈恩宮的,不如就讓給輩份高的來住,我與太后都躲出去。咱們朝廷,也不必論官職的,只看誰年紀長有輩份,便讓他當家。”
柳賢妃連忙起身,“臣妾並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倒是與我說一說,不然,我怕是誤會了賢妃。”
柳賢妃頓時臊的臉上脹紅,蘇皇后輕咳一聲,呷口藥茶,柔聲道,“自陛下龍體微恙,我這心裡便不安靜,時時擔心陛下龍體,雖有心想給陛下抄些平安經供於佛前,因這心裡放不下,還未下筆。賢妃未進宮時便素有才名,一手簪花小楷,很是漂亮。就由賢妃你代本宮抄些平安經吧。”
柳賢妃恭聲領命。
蘇皇后再道,“雖在太后面前盡孝要緊,到底有我這兒媳婦在,還有趙謝二位貴妃,也是極懂事的,也不差你一個,你就先去抄經吧。”
柳賢妃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看向胡太后,胡太后人老腦子慢,還在想蘇皇后這一套說了些什麼,文縐縐東扯西扯的,好像是讓柳賢妃替兒子抄經。對哦,抄經也是個好主意。佛祖菩薩定能保佑兒子的。胡太后正在思考,也就沒留意柳賢妃求助的眼神,蘇皇后卻是淡淡一笑,與胡太后道,“我說話不管用,還得勞太后娘娘吩咐一聲。”
柳賢妃再不敢有二話,連忙道,“妾恭領皇后娘娘鳳諭。”
文康長公主心下暗恨柳賢妃沒眼色,笑與蘇皇后道,“母后年老,宮裡還是得有皇嫂看著些。尤其現下,最是要緊。”
蘇皇后嘆,“是啊,以往靖江後裔何等安分,陛下剛有些小恙,一個個就開始蹦噠。那姜六娘豈是個好的,她的母親邱氏,活著時便把靖江世子擠兌得沒立足之地,後來,邱氏母子更是喪心病狂,毒殺世子。有這樣的母親,姜六娘人品可想而知。她的心事,我是知道的。靖江後人中,有姜六娘的親侄子,還有安郡王,當初陛下賜爵,想著安郡王是世子一支,姜六娘那個侄子,到底是庶支,便將爵位賜予了安郡王。今天姜六娘敢打安郡王,無非是對陛下的安排不滿,想打死了安郡王,她的侄子襲爵罷了。”
胡太后聽到此處已是不痛快了,竟然有人敢置疑她兒子的安排,立刻板著臉道,“靖江王就是個壞種,這姜六娘也不是好的。”
趙謝二人見蘇皇后發飆,已是驚訝的說不出話,見太后這般說,文康長公主又肯給蘇皇后面子,也紛紛附和起來。
蘇皇后又柔聲細氣道,“賢妃說我處置不當,其實,我也只是將人拘禁起來看管,並未如何。到底怎麼處置,還是得太后娘娘做主。”
胡太后道,“這樣不懂事的賤人,闔該一頓好打。”
蘇皇后道,“未免麻煩了些。”
胡太后問,“依皇后的意思呢。”
“要往日,教訓一二無妨。可現下,不重處,怕一個個的有樣學樣,都以為咱們好欺負,個個的要起來造反呢。”蘇皇后一派柔弱模樣,嘆道,“賜她三尺白綾則罷。”
蘇皇后出手收拾了姜六娘,姜六娘一死,她那些話,再無人敢提。蘇皇后從來都是深居簡出之人,連宮務都是趙謝二位貴妃代理,以至於大家習慣性的忘記了她的存在。結果,她這一出手,人們方意識到,後宮,是有女主人的。
大皇子三皇子都紛紛為五皇子說話,直說姜六娘妄議朝政,誹謗君王,她的話,一定都不可信。想也是,傳國玉璽什麼的,倘真有那玩意兒,在江南斷然瞞不住的。
非但大皇子三皇子表態,朝中譬如禮部尚書秦大人,工部尚書卓大人,戶部尚書唐大人,吏部尚書於大人,連帶著代兵部尚書,還有御史台左都御史鐵大人等,都表了態。或許是因後位空懸多年的緣故,以至於這些大人們似乎剛剛意識到,縱太子成事,按禮法也得尊皇后為母后皇太后的,後宮有蘇皇后,再如何也保得住五皇子。只要五皇子性命無礙,這將來……阿彌陀佛,佛說,不可說。
太子大為惱怒,私下恨恨道,“她倒還擺起皇后的譜來!”
這話,太子妃都不好接。蘇皇后到底是皇后,就是太子到了跟前,也得恭順的叫聲母後的。
姜六娘此事一了,大理寺、御史台查明忠勇伯清白,太子只得讓忠勇伯官復原職,同時還撫慰了忠勇伯幾句。不知是不是風水問題,太子發現,自己這裡事事不順,非但朝中有群臣與令人生厭的大皇子三皇子事事與他唱反調,讓太子驚懼的是,五皇子府上程太醫似乎在秘密研究什麼。
五皇子處處盯緊東宮,東宮也在處處盯緊閩王府。那程太醫,原是五皇子吩咐一道研究防疫藥方的,就在前兒被五皇子召回,自此就再未參加防疫藥方的研究。也就是在程太醫回到王府的第二天,江行雲便帶人離開了帝都。
傳回來的消息是,江行雲南下去了。
南下!
南下會去哪兒呢?
寧祭酒給出的解釋是,“五皇子的勢力都在江南,怕是聯絡那些人手去了。”
李相的結論相反,“南方太遠,倘調兵譴將,瞞不過朝廷。何況,朝廷在帝都,不在江南。現下她聯絡再多的人,於大局沒有影響。江伯爵必定不是南下聯絡人手去了,閩王還沒到此地步。”
寧祭酒雖不滿李相與他唱反調,卻是突然心生一計,建議太子,“何不外調閩王?”
太子驚道,“豈非放虎歸山?”
寧祭酒微微一笑,拈鬚道,“臣並沒有說要調閩王去江南,是北上,還是西行,都可。”寧祭酒的意思是,調閩王離開帝都,便可秘密逮捕。只要閩王不在,閩王系人馬無可寄託,便是千般妙計,萬般手段,怕也無處施展。
太子屢屢在閩王身上失手,閩王自身,包括閩王系,都極難對付,就是朝中大臣,也多有願為閩王說話者。在帝都收拾不了閩王,寧祭酒出此主意,倒合了太子心意。太子早不待見閩王,只是,太子也有自身難處,太子低聲道,“如果沒有恰當的理由,不要說蘇皇后,就是皇祖母那裡,怕也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