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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莫如行一禮,回了杜鵑院。
張嬤嬤見自家大姑娘帶回諸多賞賜,頗是詫異,謝莫如只道,“歸類收好便是。”皇帝所賜,無非金玉珠寶,綾羅綢緞之類。這些東西,她從來不缺。杜鵑院缺的是皇帝的表態,如今皇帝表態了,目的已達到,至於這些許物件,無關緊要。
換過衣裳,謝莫如過去與母親用飯,對於皇帝賞賜之事未提一字。
中午翻了幾頁書打發時間,下午則去松柏院跟著謝太太學習打理家事。如今家中最要緊的無非就是謝柏尚主一事,說是尚主,其實跟入贅差不離,公主自有公主府,一應物什不必謝家準備。謝家只要把兒子準備好就行了,但謝家也得預備一重院落,或者謝柏帶著公主過來小住,或者做為謝柏婚後在家的居所。當然,再大的院落,怕也大不過杜鵑院了。謝太太是把主院後面靠西的兩重院落打通,如今已收拾的差不離了,裡面家俱一應擺設啥的都是新置。
今日謝太太帶著兩個孫女過去轉轉,謝莫憂見滿院奇珍異糙,室內之物,皆精美絕倫,不禁道,“這院子,神仙也住得了吧。”
謝太太一笑,宜安公主是嫡長公主,身份比諸公主更尊貴一層,謝家自當用心準備。
謝太太問,“莫如覺著這院子如何?”
謝莫如道,“很好。”起碼這院子已是謝家滿滿誠意。
謝太太搖頭淺笑,“你這惜字如金的毛病,倒有點兒像一字金蘇大人。”
謝莫如不大知外頭的事,謝莫憂一樣不知,謝莫憂嘴快,問,“祖母,這位蘇大人莫不也像大姐姐這般話少?”
謝太太笑,“蘇大人生性寡言,聽說在家也是一天說不了三句話,蘇夫人惱他不言,便戲稱為一字千金。坊間人促狹,蘇大人就有了這渾號。”
瞧著這給公主準備的新院落,謝太太心情大好,又挑了幾處毛病給管事媳婦記下,一面給孫女說起帝都趣事,“蘇家幾位公子的名字才叫有趣,蘇大人單名一個默字,果然沉默少言。蘇家三位公子,名字分別是言、語、雲。那位寫話本子的蘇才子,便是他家老三蘇雲。”
不要說謝莫憂,便是謝莫聽也深覺有趣,露出幾分笑意。
看過新院子,謝太太回松柏院歇息,也打發兩姐妹去歇著了。謝莫如自回杜鵑院,謝莫憂也回芍藥院做針線,生母那裡在禁足,幾個弟弟都較她年少,謝莫憂不自覺的便擔起了母姐的責任,給弟弟做些針線。她雖做不了大件,就是小物件兒,起碼讓弟弟們知道有姐姐同他們在一起。
搓折總會令人成長,謝莫憂也不例外。
傍晚謝家父子回家,自也知曉了陛下賞賜方氏之事。謝尚書心下慶幸,這一步總算沒有走錯。
謝太太與丈夫商量,“明天我去謝恩,要不要帶莫如一道去?”
謝尚書剛要說,卻道,“打發個人問問莫如的意思。”他已有決斷,但倘謝莫如想進宮也說不定。
這等樣事,自是素藍親去。素藍回來的很快,道,“大姑娘說,她不通宮裡規矩,又無宮內宣召,就不去了,請太太一併謝恩。”
謝尚書道,“讓阿柏服侍你進宮。”
謝太太有些擔憂,“會不會太過無禮?”
謝尚書輕拍妻子手背,“放心。”倘謝莫如平庸,這一切自有謝家為她做主。如今,謝莫如這般出眾,她有著一流的判斷力,那麼,謝家做好她的母族就好。不過,縱使謝莫如不進宮代母謝恩,想來明白進宮不會平靜。謝尚書又有一番話叮囑妻子。謝太太聽後沉默片刻,問,“事已至此麼?”
謝尚書道,“當年,支持陛下親政,是為臣之忠。陛下將方氏賜婚阿松,莫如是咱們的嫡長孫女,她姓謝,不論她平庸還是出眾,都是姓謝。倘她平庸,泯然眾人的過一世,未嘗不好。如今她知書識理,心胸開闊,明白忠義,陛下廣有四海,朝中能臣無數,天地之大,難道就容不下一個小小女子?會這樣想的人,就太小看陛下了。”杜鵑院如何,到底還要看陛下心意。如果謝莫如平庸,謝尚書不介意做些對不住方氏的事。但,謝莫如這般出色,方氏姓方,謝莫如卻是姓謝的。這個孫女,只要有一線機會,他就要幫助她,幫助她熬過這漫長黑夜,如同他當然幫助陛下熬過那親政前的漫長歲月。
內宅的事,自來是謝太太做主。但外頭的事,還是要聽丈夫的判斷。謝太太終點頭,“老爺說的是。”丈夫對謝莫如竟有這等信心?!
這是一個平凡的夜晚,又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杜鵑院照常按時歇息,躺在床間,謝莫如罕見的失眠了。她雙目輕闔,呼吸平穩而均勻,便是沒有入睡,也沒有半分破綻。可是,她自己知道,她依舊是擔憂了。
擔憂什麼呢?謝莫如問自己。
這世間,不是成,便是敗。
那麼,明日謝太太進宮,是成,還是敗?
☆、第37章 回報
因有閨女在宮為貴妃,謝太太也算是進宮慣了的。四更起身,謝太太先簡單用些早飯,粥食不敢多用,只兩個奶捲兒並兩口燕窩潤喉罷了。之後便去裡面梳妝,命婦大妝,多少女人一輩子的榮耀就在這身衣裳上了,但穿一回也實在勞累。
待梳妝好,謝尚書也要出門趕去上朝了。謝莫憂知道今日謝太太要進宮,提早過來相送,謝芝兄弟幾個亦在,唯謝莫如不在。謝太太心下苦笑,這個性情,你否她一次,她再不會來。莫如啊,你可知道家族為你付出的是什麼。
謝松也早早過來,諸子女中,只不見謝莫如,不禁問,“莫如呢?”
倘在往日,謝莫憂早出來說話把謝莫如往坑裡推了,這一回,謝莫憂卻是並未多言。謝太太笑,“這大早上的,我早說過不必她過來的。”
謝松不再多言,扶著母親出門,謝太太笑,“我還沒老到走不動,哪裡用你扶。”
謝松笑,“是兒子想伴母親一道出門。”
謝太太一笑,謝柏那邊兒立刻抄起母親的另一隻手,道,“母親不用人扶,只是倆大兒子在身邊兒,怎麼著也得顯擺一二才是!”嘖一聲,“多威風!”已是將謝太太逗的不行,還吩咐謝芝三個,“別傻站著,趕緊去奉承奉承你們祖父,別叫你們祖父吃醋。”
謝尚書笑斥,“多大的人,還這般跳脫。”
謝太太不忘叮囑謝莫憂,“帶著阿芝他們用早飯,待早飯後打發他們去學裡。”
謝莫憂皆應下了。
五更天在宮門處遞了牌子,自皇后過逝,便是謝趙兩位貴妃掌宮事。謝貴妃早派了內侍過來接母親,謝太太對次子道,“早上天兒冷,去車上歇一歇。”
謝柏點頭,望著母親跟隨內侍進了宮,不禁輕輕一嘆,鼻息間噴出淡淡霧氣。陛下突然賞賜長嫂,不知又有多少人心下難安了。
經過一重重宮門,謝太太先去的是胡太后的慈安宮。這也是規矩,但有命婦進宮請安謝恩之類,都是先去慈安宮。
進宮的不止她一人,謝太太與數名進宮請安的誥命侯於慈安宮偏殿內,能進來這裡的,在帝都都是有些名號的人家,大家亦是相熟,便輕聲細語的說起話來。一時,有宮人進來傳太后口諭,請諸誥命去正殿請安。
朝陽初升,萬道金光落於這巍巍皇城。謝太太乍出偏殿,險迷了眼睛,心下卻是歡喜,想著實在是好兆頭。
待進正殿行禮後,以往胡太后對她也頗是和氣,不過略說幾句便讓她去麟趾宮的,今日待她請安謝恩後卻道,“聽說你家長孫女頗有不凡之處,極類大長公主,今日怎麼沒帶那孩子一道進宮,也讓哀家瞧瞧。”胡太后這話,聲音極是和煦,謝太太不敢抬頭,已是半身冷汗。
在場命婦卻還是得仔細想一想,得是記性好的才能想起謝家長孫女是哪個。如今聽太后這話,機敏之人已是心下一凜,謝太太定一定神,卻從容不迫道,“外臣之女,無宣無召,焉敢進宮。至於莫如類大長公主之語,臣婦在民間,也只聽說過有女類姑的話,從未聽過有女類外祖母的。如今有人這樣說,臣婦亦當歡欣,只是她一個小孩子,再禁不得這般讚揚。今太后如是,想著以後恐怕太后耳邊或再有此語,臣婦越發惶恐。”
胡太后微微一笑,不辯喜怒,“有何可惶恐的,要是那孩子類大長公主,也是好事。”
“昨日臣婦見家中庭院樹上有一處鳥雀搭的巢,夜裡風緊,今日晨起,那巢已不知去向。”謝太太深深俯身,不再說話。
胡太后淡淡,“謝夫人想得太多了。這些年,魏國夫人從不進宮,知道她還好,哀家就放心了。”對一畔的謝貴妃道,“你母親既進宮,你們母女去你宮裡說說話兒吧。”
謝貴妃柔聲領命。
麟趾宮。
這裡是謝貴妃的地盤兒,謝太太輕鬆不少。謝貴妃先請母親坐了,宮人捧上香茶,母女兩個一併喝著茶,各自問了好,謝貴妃方說起昨日賞賜之事,道,“近來有些上貢的錦緞,我瞧著不錯,想著中秋將近,倒是好給家裡人做衣裳穿,偏巧陛下聽到了,一併賞賜下去。”謝貴妃也未料到這十來年,陛下突然要賞賜方氏。而且,再過幾日就是中秋,賞在中秋,方不著眼,偏生陛下就這麼不年不節的賞了,倒像特意賞賜似的。是的,陛下是特意賞賜方氏。所以,她也在思量,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昨日,又傳出方氏所出親女類大長公主的話來……總是有些緣故的,不是嗎?
謝太太嘆口氣,“你嫂子喜好清靜,陛下賞賜,莫如便代領了。要說聰明,莫如是有的,可要說她像大長公主,一個十歲的孩子,委實過譽。”
知母莫若女。謝貴妃垂眸,看來,這個孩子,不是尋常的出眾。謝貴妃笑,“也是,世人皆愛以訛傳訛,便是有一分聰明,待傳到宮裡來,也成了十分天才。”
謝太太笑,“是啊。”
謝貴妃笑,“眼瞅著二弟大婚的日子快到了,公主府離家並不遠,我想著家裡也有許多要預備的,不知可預備齊全了?”
“都妥當了。”
母女兩個說著話,謝太太將給長子納了一房良妾的事也告知了長女。謝貴妃便心裡有數了,今日母親進宮,謝貴妃實也有要事相商,她入宮多年,周圍皆是心腹宮人,此事仍是避開宮人說的,謝貴妃道,“陛下似有再立新後之意。”
此一言,便將謝太太今日進宮時的種種擔憂盡數壓了下去。謝太太先是一喜,後是一憂,她凝眉思量片刻,道,“宜安公主為陛下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