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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並不似寧平姑媽。”文康長公主以為寧榮大長公主要提舊話,譬如謝莫如像寧平大長公主啥的。如果是這些話,文康長公主倒不樂意再聽了。
“我與寧平姐姐一處長大,這個自然能看出來。”寧榮大長公主道,“你年歲小些,不記得你皇祖母不足為奇。五皇子妃少時模樣還不大明顯,那日進宮我見她一面,也嚇了一跳呢。實在太像了。”
“姑媽是說謝莫如像先皇祖母?”
寧榮大長公主點頭,“說來母親生養我們兄妹四人,我們生得都與她不大像,倒是五皇子妃的相貌,活脫脫的似母親脫了個影兒。”
餘下的話,寧榮大長公主不說,文康長公主也能明白了。胡太后一輩了最怕的人,非正經婆婆世祖皇后程氏莫屬。
胡太后斷斷續續病了月余方好,老太后病中,文康長公主沒少勸她,“您這是怎麼了,有皇兄與我在,您怕什麼呢?”
胡太后靠在床上喝著湯藥也沒少了抱怨,“當初我就說這親事不成,你皇兄非要一意孤行,弄這麼個孽障入宮。”說著又咳嗽起來,“我還有幾年活頭?我也沒幾年好活了。”
“這是哪裡的話。”文康長公主都好奇了,原本她還以為是寧榮大長公主誇大呢,此時忍不住問,“莫如真與先皇祖母那般肖似麼?”皇祖母過身時,文康長公主年歲尚小,對祖母的印象當真不深。
胡太后一聽“皇祖母”仨字就渾身不自在,將嘴一撇,皺眉,“好端端的,提這個做甚!”
“您哪,皇祖母故去這些年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對於母親對祖母的忌憚,文康長公主也不知要說什麼好了。
“我有什麼放不下!”胡太后一張嘴,那些苦楚可就多了,道,“她看不上我就算了,可你皇兄,先帝就這一個兒子。先帝病中,她就說,國賴長君,想你父皇傳位給靖江王。”
文康長公主便勸道,“國賴忠臣,後來依舊是皇兄登基。”
“還有呢,先帝活著時就想晉我為後,她死活不答應,先帝也沒法子,便說,皇貴妃也使得。她仍是不肯,說我出身低,連皇貴妃也不配做。好似她出身多高似的,我早就聽說啦,她也不過是落魄書香出身,也就是時運好,有先帝這麼個兒子,方做了太后。那些年,她就一路嫌我,出身低怎麼了,她給先帝挑的那些出身高的名門貴妃有啥用,一個個都下不出個蛋來!”胡太后說著也不講究了,什麼粗話俚語的都帶了出來,又替自己辯白,“我難道是為了我麼,要是為了我自己,皇后貴妃嬪妾又有什麼關係?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兄妹有個嫡出的名聲。”胡太后回憶舊事,那滿心苦楚就甭提了,“便是寧平,都說當初她保住你皇兄的皇位,於咱母子女有天大恩情。可你想想,倘是靖江王得了帝位,哪裡還輪得到她十幾年掌權?那會兒,你皇兄大了,我就說給你皇兄尋門親事,她偏說你皇兄小,直拖到你皇兄十六,方定了褚氏。那褚氏,我不是說她不好,可比起延澤他娘,也強不到哪兒去。我知道寧平的心,不就是怕胡家女做了皇后與我一條心麼。我是熬油似的熬啊,熬到程太后去了,熬到寧平死了,熬到你皇兄親政,我這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他就弄這麼個孽障進宮,我一看那面相就知不是個安分的。以後咱們皇家啊,又不得太平啦。”
胡太后說著就哭了起來。
☆、第107章 重陽
胡太后跟閨女哇哇的吐了一番苦水,覺著自己整個心肝兒都如同泡在黃連水裡一般,簡直是苦不堪言哪。她覺著自己實在命苦,雖年輕進宮得先帝眼緣,給老穆家立下傳宗接代的天大功績且間接洗清了先帝頭上不能生育的污水,本來應該一派光明的人生,卻遭遇了史上最蠻橫的婆婆程氏太后以及史上最蠻橫的小姑寧平大長公主,以至於她多年受盡壓迫,戰戰兢兢,不得展顏,別人家二十年媳婦熬成婆,好日子就有了。可她呢,她熬死婆婆,還要繼續熬,直至熬死小姑子,兒子有了出息掌了大權,結果,舒心日子沒過幾年,兒子給她娶了個與蠻橫婆婆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孫媳婦。
天哪!
胡太后覺著,這日子簡直沒法兒過了。她這輩子最發怵的就是蠻橫婆婆了,好容易婆婆死了這些年,她不做惡夢了,如今見謝莫如如見婆婆重生,那種心靈上煎熬與舊夢重溫的痛苦,又有誰能明白呢。
胡太后再不願見謝莫如。
好在謝莫如也不大喜歡見她,胡太后病體痊癒,穆元帝就下旨讓五皇子與謝莫如搬到宮外王府住了。前頭四位皇子亦是如此,要說五皇子夫妻有哪裡不一樣,就是因胡太后的病體還耽擱了不少時間呢。
謝莫如與五皇子早想搬出宮了,兩人得了旨意,當天就打好包袱,痛痛快快的去了王府居住。五皇子的產業雖然不及謝莫如,不過,穆元帝不是個小氣的人,何況老穆家實在是到了穆元帝才人丁興旺起來,對於兒子們,穆元帝大方的很。除了王府,還有現銀,以及莊田、鋪子等產業,足夠兒子花銷的。五皇子俱都交給謝莫如管了,這也是時人常態,男人只要忙外頭的事就成,至於產業銀錢內闈之事,多是交於妻子打理。所以,甭以為正妻只是一個名頭,正妻非但代表正統,也代表了對於丈夫財產的管理權。如果有哪個丈夫將財產緊握在自己手裡,必然代表了他對妻子能力的不信任,或者是妻子地位的危機。顯然,五皇子與謝莫如並不存在這個問題。五皇子接受的是正統正常的教育,他對正妻相當尊重,更何況他的正妻是謝莫如呢。
謝莫如雖然得到五皇子授權打理產業,她並沒有五皇子想像中威風八面的給王府里的管理層立威什麼的,相反,謝莫如並沒有什麼大動作,她仍是用著宮裡分派下來的舊人,府里的管事,莊田的管事,該是誰還是誰,謝莫如完全沒有要動他們的意思。就是五皇子身邊服侍的丫環,謝莫如也令她們照舊服侍。
可謝莫如明明沒做什麼,她每天坐在正房聽府里的內侍、嬤嬤、管事媳婦們回稟事務,這些人硬是比在五皇子面前還要恭謹。五皇子有時都覺著奇怪,不過,他並不笨,偷偷聽了幾日就明白了,下人在謝莫如面前恭謹沒別的緣故,並非謝莫如先前名聲太晌或者謝莫如長得嚇人啥的,下人恭謹只有一個原因,他們糊弄不了謝莫如。
謝莫如並不是個摳門吝嗇的,一個雞蛋,外頭一文錢一個,府里報三文,她給你報,但你要報五文,她就要換採買了。同樣的,外頭莊田管事,報災報旱報艱難,謝莫如自己也有田莊,穆元帝給自己兒子的莊田,絕對不會差,謝莫如手裡的莊田也都是上等田地,她的田莊畝產多少,五皇子田莊畝產多少,你說天時不好,她早將田莊所在地的官方氣象記錄準備好打你臉了。你想蒙她,沒門兒!
根本不用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她事事清楚,底下人自然不敢作怪。何況,謝莫如並不刻薄,水清不養魚的道理,她明白,但是,她也有底線,你不能越線,越線她換人。
底下人老實了,謝莫如也不顯忙碌,輕描淡寫就把事兒給辦了,還能同五皇子在京郊各處遊玩,或者在家舉行茶話會什麼的。
謝莫如的日子,舒坦的令人嫉妒。
尤其胡太后,她不稀罕見謝莫如,謝莫如亦不似其他幾位皇子妃隔三差五的進宮給胡太后請安討好獻殷勤,陪胡太后一說話啥的,她就初一十五兩天依禮法進宮而已。她不進宮,倘是日子過得狗屁不通倒罷了,偏生她日子過得好的了不得,就是蘇妃,看兒子媳婦日子好過,心情一好,身體亦大有起色。
胡太后在宮裡消息靈通,同兒子道,“老話說,有了媳婦忘了娘,老五不一樣,老五有了媳婦把咱們全忘了。他都多少時日不進宮了,延熙延澤他們我倒是常見,就時老五,不知在外頭忙什麼呢。”
穆元帝不解此話,道,“他不是昨兒才進宮的麼。今天休沐,不用當差的。”孩子大了,當然會有自己的事。
“自家親孫子,我做祖母的,天天看也看不夠。”胡太后是不打算講理了,她蠻不講理道,“當初哀家就跟你說,叫皇子們多在宮裡住些時日,這麼急著把孩子們攆出宮是做甚?哀家見一面都不容易。”
“母親你想見誰,召他們進宮就是。”
“我就想見小五。”
穆元帝只得命人去傳五皇子,結果,於公公很快回宮復命,他去了五皇子府,五皇子不在,說是與皇子妃去郊外賞秋光去了,至於去了哪兒,皇子府的人也不知道。胡太后同穆元帝抱怨,“你瞧瞧,你瞧瞧,出宮就滿地瘋跑,哪兒還是咱們皇家作派。”
穆元帝嘆,“母后,你就別說了。他們小夫妻在一處,感情融洽難道不好。”
胡太后這番年紀,隨手拈個理由,“感情融洽?我怎麼還沒見著重孫呢?”
“成親不過三月,誰家孩子三個月就能出生?”
“咦,她真有了?”
“朕就這麼一說。”穆元帝道,“母后消停些吧,你要喜歡老五媳婦,朕跟老五說,叫她媳婦時時進宮就好。”
胡太后立刻閉嘴,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面對婆婆復生的那張臉啦!
謝莫如是個愛風景的,五皇子以往多是在宮裡念書,這會兒學著領差使辦事,差使雖不忙,也鮮少有遊玩的時間。這成親啦,他也樂得帶媳婦出外散散。重陽將近,帝都城郊有jú花花市,兩人一道看jú花去,中午就近用的jú英蟹宴。第二日,五皇子進宮還給宮裡穆元帝、胡太后、母親蘇妃帶了幾盆稀罕的jú花。
蘇妃贊了這花兒一回,五皇子道,“這是在花市上買的,我跟莫如一起挑的。
蘇妃笑,有了媳婦就是不一樣,兒子一向孝順,但男孩子粗心,娶媳婦後明顯細緻許多。節令的東西不需多說,便是平日裡藥材吃食用物什麼的,兒子也沒少往宮裡帶。她位分不低,平日裡供奉不會有人苛扣,但兒子送來的怎能一樣呢。蘇妃問,“是郊外的花市麼?”
“嗯,母妃也知道?”
“我沒進宮時也去過。那兒的花兒的確不錯,許多大戶人家節下供奉的花糙,都是那兒出的。帝都南城也有花市,但較於郊外的大花市,就小多了。”
“是啊,母妃看這花兒,花瓣稍帶綠頭兒,比去歲內務府供上來的那盆綠jú也不在以下了。”
蘇妃失笑,“這種哪裡能叫綠jú,真正的綠jú是翡翠一樣的碧色,前朝時聽說有人往宮裡供奉過,但綠jú難養,後來慢慢就少有人見到了。如今多是這種黃中帶綠的,花匠們為抬身份,也叫綠j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