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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寧帝大驚,喊著“母后”就撲上前,將母親抱在了懷裡,這一看,元寧帝臉都白了,他娘雙眼緊閉,半張臉上一個火紅的巴掌印,唇角破裂,流出血來。元寧帝小小年紀,因皇子出身,連架都沒打過一場,何嘗見過自己皇祖母這等威儀。
元寧帝已是六神無主,謝太皇太后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好,很好!紫藤,把人都喊進來!”
曹太后一哆嗦,不敢再裝昏,連忙自兒子懷裡爬起來,跪在地上,泣道,“娘娘!娘娘!娘娘,我知事有不妥,可,可,可萱姐兒原也是我打算給皇帝的,並不違禮的呀。”
“原來皇帝的妃嬪不是靠選秀,而是靠你這位太后娘娘的打算的,你還有什麼打算,不妨與我一道說說。”
曹太后面色慘白,半張臉痛麻的無甚知覺,她顫著唇瓣道,“娘娘,我好歹是皇帝的生母,難道我連給皇帝挑個可心人的資格都沒有?”
謝太皇太后大怒,“除了選秀與賜婚,我從未聽說過皇帝身邊的妃嬪是這樣挑的!不要說妃嬪,就是宮裡隨隨便便一個宮女,都是接著選宮人的規矩選上來的!你當年如何進的宮,難道不是聖旨指婚,你方為先帝側室嗎?你指的人?你去查查東穆律例,有沒有太后指人,旨意未行,禮儀未舉,便行苟且之事的!你這心,也太急了些吧!”
曹太后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要是先帝在,估計還能心軟一二,謝太皇太后此生,落淚的次數屈指可數,她平生最看不上的也是動不動哭天抹淚的女人,謝太皇太后臉色愈發冷沉。
元寧帝連忙為母親分擔,祈求道,“皇祖母,千錯萬錯都是朕的錯!我,我,我跟萱妹妹也是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謝太皇太后道,“你們是有媒還是有聘,就敢說情投意合?萱妹妹是誰?宮裡哪個妃嬪,還是你的皇后改姓曹了!”
元寧帝連忙道,“皇祖母,萱妹妹並無覬覦後位之意,她,她做一妃位既可。”
謝太皇太后冷笑,“呵,原來位分都商量好了!自來未曾立後,哪得選妃!就是選妃!向來是清白人家的清白女子,這樣yín亂宮闈的賤人,她也配入宮!你的先生們是如何教導你的!你知不知道,那是臣子之女!你堂堂一國之君,就是如此縱情忘禮,肆意胡為的嗎!”
接著又問曹太后,“你曹家的閨女,就這般下賤。”
謝太皇太后這話難聽,但世上比謝太皇太后這話難聽的多的是。關鍵是,謝太皇太后發作時的那種氣勢,直接就把曹太后嚇癱了,元寧帝也是臉色慘白。他覺著,他是皇帝,納一妃嬪,不算大事,卻不想,皇祖母會發這般大的火。
謝太皇太后直接道,“我不想在宮裡再看到曹氏女,也不想再看到任何曹家人進宮!這讓我覺著,骯髒,噁心!”
元寧帝急聲道,“皇祖母,錯都在朕!”
“的確在你!你有沒有想過,帝王是什麼?帝王的權柄,一樣是有約束的!你以為,身為帝王就能隨便寵幸外臣之女麼?那以後除了曹氏這等下賤家族,哪個正經人家的誥命還敢帶女孩兒進宮請安!如果是個外臣之女便可侍君,那還要選秀,還要規矩做什麼?你父親,你祖父,你曾祖父,就是太祖皇帝,他們都不如你,因為,他們都沒有你這樣的本領!”
元寧帝被斥的,臉白若紙,頭都不敢抬一下。
當天,元寧帝被禁足,曹太后被送回壽康宮,待她回壽康宮一看,壽康宮上上下下,沒一個她認識的,盡皆換了新人。曹太后終於受不住此等打擊,當下眼前一黑,厥了過去。
謝太皇太后當天就宣內閣進宮,削了曹家爵位,曹斌連降五品,貶其官職,連帶曹夫人,革其誥命,亦不准再入宮闈,至於曹萱,非但永世不得入宮,謝太皇太后直接給她尋了個好去處,靜心庵落髮為尼!
人都說,天子一怒,血流飄杵。
東穆國的天子們,不常發怒,倒是謝太皇太后一怒,朝中內外皆驚。監察院左都御史鍾御史不明其故,他又是御史頭子,這不明不白的削了曹家爵位,總得有個說法吧,鍾御史膽子很足,去跟內閣要說法。畢竟,削爵不是小事。
殊不知,韋相也正是倒霉的時候,因為,小皇帝不妥當,謝太皇太后都是尋他說話的。元寧帝這事兒,謝太皇太后要削曹家爵位,自然要經內閣,這事兒本就瞞不過韋相。韋相一輩子做學問的人,最講究規矩禮法,聽得元寧帝與曹氏女此事,也是大為皺眉,謝太皇太后還問他,“當初你為先帝師,把先帝教的明明白白。今為一樣教導皇帝,怎麼連這樣男女大防的規矩都沒教會他!”
韋相真是啞巴吃黃連,他如何是沒教呢,男女大防什麼的,還用教麼?是人就應該知道的啊!而且,禮記什麼的,他全本都給元寧帝講過的啊!但,就如元寧帝跟曹氏女這事兒,謝太皇太后只能去收拾曹家一樣,元寧帝有了不是,謝太皇太后要問罪的,首先就是他這個帝師了。事實擺眼前,皇帝學生不爭氣,韋相也只得自陳不是。謝太皇太后嘆道,“當年先帝為他,費盡心思,用心良苦。先帝為何要給他賜婚柳家,韋相也是明白的。自我嫁與仁宗皇帝,先帝他們這一輩的兄弟,都是年過十七才成的親。那會兒,也不是我與仁宗皇帝不急著抱孫子。男子十六,精水始固。為他們身子著想,方令他們婚事都是晚一些的。皇帝這裡,我一樣的用心,但他畢竟是一國之君,不同他人,以後是要擔一國重任的,故而,將他大婚禮放到十六歲上。這些道理,我從沒瞞過韋相。”
韋相聽著,亦是觸動,他雖對謝太皇太后有些防範,但,謝太皇太后行事,向來光明磊落,她不是要元帝寧十八十九二十大婚,她把大婚定在元寧帝十六歲的時候,並不是要攬權,完全是為了元寧帝的身子著想。韋想不禁暗道,太皇太后素來重規矩,看來,此番大怒亦是惱皇帝不爭氣了。其實,這事,並非全怪元寧帝,元寧帝年紀還小,小孩子家,於男女之事上知道的就少,禁不得誘惑與是有的。要韋相說,這事,要怪就怪皇帝他娘曹太后,這哪裡是當娘的做出來的事兒。就是那曹家,能教出這樣的女孩子,在韋相心裡,自然也不是個好的。韋相嘆道,“當初陛下登基,要封曹氏為太后,老臣不怕此話傳入陛下耳中,老臣原是不情願的。”
韋相這話,謝太皇太后倒也是信的。不然,當初也不能曹氏剛成太后,韋相就把曹太后她爹給弄回帝都了,還只給了個虛銜的散秩大臣。當然,或者韋相把曹斌弄走,之後讓謝遠取代曹斌的江浙總督之位,是不是有讓兩代後族一較高下的意思,就不知道了。但,即便韋相有此意,亦是無妨,很明顯,韋相的算計不到家,曹家完全還沒開打就給謝太皇太后滅成渣渣。
謝太皇太后聽韋相這感慨,也只說了句,“世間沒有當初。”當初,當初她要知道曹氏是這種貨色,根本不會讓她做先帝側室。
在謝太皇太后這等冷酷人物面前,韋相很沒出息的顯著兒女情長了。
韋相向上得跟慈恩宮自陳不是,說自己對皇帝教導無方,讓皇帝有了過失。向下,還得同鍾御史解釋曹家因何削爵之事,國事還不能耽擱,真是忙得腳打後腦勺。
對了,韋相還得去開導自己的學生元寧帝。
韋相不論於公於私,都是對元寧帝極關心的。
元寧帝禁足在自己寢宮宣文殿,韋相一去,元寧帝先問,“韋相,我母后可還好?”
這話問的,韋相唇角直抽抽,向內侍擺擺手,那內侍看元寧帝,元寧帝點頭,“你去吧,我同韋相說說話。”然後,眼巴巴的看著韋相,一幅等著聽他娘信兒的焦急模樣。
韋相不急不徐,先躬身行禮,被元寧帝扶起,道,“只你我君臣二人,韋相不必多禮,坐吧。”待韋相坐了,繼續眼巴巴的看韋相。
韋相給他看的,忍不住嘆道,“論年紀,太皇太后這把年紀了,陛下與曹娘娘行此不妥之事,陛下怎麼不問太皇太后可有氣惱傷身呢?”
元寧帝一時啞口,低聲道,“我知皇祖母必是無事的。”
這倒是,在韋相看來,謝太皇太后簡直就是個刀槍不入的神人。韋相道,“陛下啊,我們每天去給長輩請安,難道如果知道長輩安好,就可不去問安嗎?那問安的意義何在?”
甭看韋相這點兒道行在謝太皇太后這裡不大夠看,但在元寧帝這裡,還是很有優越感的。元寧帝有些窘迫,他有個好處,既知自己不是,很容易承認錯誤,於是,他站起身來。韋相也跟著站了起來,元寧帝正色道,“韋相,朕如今要在宣文殿修身讀書,韋相今日來看朕,還請韋相代朕向皇祖母和蘇母后問好,並代朕向兩宮請安,說朕,說朕知道錯了,朕以後,不這樣兒了。”
韋相躬身道,“臣遵旨。”心下很是欣慰。
待君臣二人重新落座,元寧帝又問,“韋相,曹母后還好吧?”
韋相心中那點兒欣慰頓時煙消雲散,韋相無奈,“曹娘娘能如何呢?太皇太后並非刻薄之人。今曹家爵位已去,此事,就算過去了。”
聽到曹白已被削爵,元寧帝臉色一白,道,“這,如何就削爵了呢?”
“陛下啊,曹家教女無方,禍亂宮闈,原就是大罪。皆因事干陛下名聲,才沒有過多處置。”韋相苦口婆心的解釋。
元寧帝臉色慘白,喃喃道,“朕之母族被削爵,朕又有什麼臉面?”
韋相一聽這話,很是有幾分不悅,正色道,“陛下聽老臣一言,曹家,只是外戚之家。陛下身為一國之君,只要國家太平,百姓安寧,陛下為臣民所稱讚,為後世所敬仰,一代明君,這才是陛下的臉面。如何能將一國之君的臉面置於一介外戚之家。當年太祖皇帝母族照樣被族誅,那還是世祖皇后活著時候的事了,難道太祖皇帝沒臉面了?”
元寧帝到底也知道一些他們老穆家的事,再者,他本就是個軟性子,聽得韋相如此嚴肅的說到皇室舊事,元寧帝道,“當年程氏欲謀逆,故而被族誅。”
“今曹氏難道不是行事不妥,不知羞恥,引誘陛下,做下有違禮法之事來!”韋相一把年紀,平生最見不得這等妖媚女子。尤其事干元寧帝,韋相寧可元寧帝大婚後正正經經的選秀,也不能叫這等狐媚之人進宮。
元寧帝聽此話卻是不禁滾下淚來,哽咽道,“韋相有所不知,此事,都是怪朕。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