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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花不是隨隨便便考出來的,謝二叔同樣善於判斷,而且,他不是苟且的會活稀泥想著兩面討好的人。既然謝莫如問了,謝二叔便細緻而詳細的同謝莫如講述了謝寧兩家的淵源,“這個說來就是很早的事了,許多事我也是聽人說起的,不一定都對,不過應該比外頭那些胡說八道的要準確一些。”

    “事得從你祖父與寧老爺一併中了金榜說起,那一界春闈榜單也說得上是風雲榜,如今在朝多位大人都是那一榜出身。你祖父是那一界的榜眼,寧老爺居探花之位,他倆人非但是同年金榜,恰巧還是同齡,也是我這樣的年歲,春風得意,可想而知”謝二叔心下算了算,道,“二十八年前,我還沒出生。不過,那會兒你祖父與寧老爺已是相交莫逆,互相為知交,咱們兩家從那會兒就是通家之好了。”

    謝二叔嘆口氣,“二十八年前,還有一件大事,那一年八月,太祖皇帝駕崩,當今登基。你不大知道外頭的事,今年登基時年方五歲。你讀書讀的多,也能知道主少國疑的道理。何況彼時不過天下方定,百廢待興,朝廷總得有個做主的人。那時的事,我多是聽來的,太祖皇帝只當今一子,當今未降生前,太祖少弟靖江王一直住在宮裡,我想著,多少總有把靖江王視為皇儲之意。後來,當今降生,靖江王便離宮建府。彼時,程太后尚在。太祖病重時,靖江王已經十八歲,長大成人,更兼他曾自幼養在宮裡,聽說朝中頗有幾分不太平。不過,今上畢竟是太祖唯一龍子,而靖江王,與太祖乃是同母異父,既有正統血脈,再怎樣也輪不到靖江王。太祖將胞妹指婚方家,待太祖過身,便是程太后掌政,再過三年,程太后崩逝。太后喪儀百日後,寧平大長公主即刻譴靖江王就藩。”

    “我雖未經那段歲月,但想來朝廷雖有震盪,不過也還算太平。掌政之人,功過自有後人說。那期間,你祖父官至翰林侍講,專為今上講授史書。而寧老爺,官至都察院監察御史,後來,寧老爺因貪賄被流放嶺南,這原應是一家人同去的,可在臨走前寧氏突發急病,真要一起上路怕是性命難保,還是你祖父上書說情,寧氏才暫且留了下來。再後來就是今上親政,賜婚大哥大嫂。大長公主在你還未出世前就過世了。寧氏,唉,寧氏,她當初被留在帝都,應該有十三歲了。你祖父原是盡朋友之義,讓你祖母照顧她。後頭的事,我不便多說。”謝柏嘆口氣。

    謝莫如明白,寧氏自甘為妾令謝家難堪。原是照顧朋友之女,最仁義不過的事,結果把朋友之女照顧成兒子小妾了,讓別人怎麼想謝家!

    謝莫如道,“我聽說寧家世代這宦。”

    “對,祖上就是當官的,寧老爺的父親還曾是前朝太傅來著。不過,那會兒天下也不太平。前朝末帝昏庸,寧家老太爺早便辭官歸鄉了,後來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寧家有獻城之功。待太祖登基,尚未來得及封賞,寧家老太爺就過逝了。”這就是官宦子弟的家庭教育了,謝柏隨手拈來,侃侃而談。

    謝莫如道,“那麼寧家家境尚可,寧老爺貪了多少銀錢,以至於發配流放?”

    謝柏面兒上微微尷尬,擦一擦額角微汗,謝柏抱怨一句,“怎麼這樣悶熱。”謝莫如並沒有吃冰碗的興致,乾脆遞給二叔,謝柏嘗一口,涼意大去,與謝莫如道,“你二叔那會兒還在尿床呢,這怎能知道?”

    “那肯定是寧老爺做了得罪大長公主的事。”謝莫如略一沉吟,指節輕叩一下桌面,“自來功莫大於從龍,寧老爺怕是上了請大長公主歸政今上的奏章。”

    謝柏輕輕抿緊唇角,冰碗裡牛辱與蜂蜜的甜膩粘在唇際。謝柏看向謝莫如,道,“今上十六大婚,你外祖母在今上十八時方歸政。莫如,這是事實。”

    謝莫如顯然有自己的看法,她並不似謝柏那般熟知過去的事,不過,她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她不急不徐,道,“如果當初大長公主光明正大為今上擇明師教導,如果今上的元後不是姓方,如果今上子嗣興旺,這三樣,有一樣,也可說明大長公主並沒有長期霸占朝政的野心。倘寧老爺是第一位公開上奏請大長公主歸政之人,而他的長女得以因病留在帝都,他一家老小能平安的抵達流放之地,且能在數年之後從流放之地平安回朝,一日三遷,那麼,起碼,不論從我這裡還是從我母親這裡,對寧家,並無半點虧欠。”

    “這是自然。”謝柏沉聲道,“皇陵之內,有大長公主的園寢。大長公主的諡為寧平輔聖大長公主,乃陛下欽定。”

    可是,這有什麼用。我與我的母親只能據守一方小小的杜鵑院,我的母族被悉數斬盡,我不得不為謀得一點地位費盡心機。

    先時,猶豫良久、欲言又止,並不是因為這是不可說之事,事實上,這些事,不論今朝,還是千百年之後,都會在史書中占一席之地。

    謝柏會猶豫,會欲言又止,不過是因為,這些事對他人不過是一段史書中的風雲歲月,但對謝莫如,她又是這樣明敏的性格,必然是一種難以承受的傷痛。

    謝莫如的臉龐凝固成一個悲哀的模樣,她握著茶盞的雙手微微顫抖,眼中流光一閃而過,快的讓人以為那是淚光,其實並不是。她並沒有流一滴淚,但你會覺著,這種悲哀比任何淚水都要深重。

    “莫如。”謝柏輕輕的握住謝莫如的雙手,這樣悶熱的傍晚,謝莫如的手冰涼徹骨,他應該等謝莫如長大一些,再告訴她這些事。

    謝莫如的手終於有了一些力氣,她先穩住自己的手,繼而緩緩恢復了平日的淡然,最後,她道,“這些事,已經過去了。今上,已經給了大長公主應有榮譽。今上有自己的母親,大長公主不該插手朝政。”

    謝柏輕聲道,“莫如,沒你想的那樣簡單。這話,我說出來逾越,但是,朝政不是容易的事。”今上太后,並沒有主持朝局的能力。

    “那麼大長公主姓穆,在程太后崩逝後掌政,不為錯事。”她保住了皇位上的血統傳承。一個女人,在娘家時沒有繼承娘家財產的權利,到了夫家被視為外姓之人,即便寧平大長公主這樣掌控朝堂數年之人,仍是不能避免這種性別上的悲哀。謝莫如第一次真切的感覺到,有時,死亡並不是最大的悲痛,死亡往往代表著一種解脫。謝莫如問,“方家呢?”

    謝柏儘量保持自己所知的客觀,道,“英國公原是太祖指定的顧命大臣,但,其當權時權傾朝野,除了駙馬外,其子孫多有不法之事,也是事實。”

    此刻的謝莫如就仿佛在評點史書上任何一段與她無乾的歷史,她淡然而冷酷,“臣失臣道,有此下場,足可引鑒後人。”

    伴隨著謝莫如此話落地,一個驚雷自天空炸開,閃電映亮謝莫如沉寂的眼睛。不知何時,慘灰的天空已被濃雲覆蓋,轉瞬之間,暴雨已至。

    ☆、第29章 誅心

    暑天多是陣雨,這雨,片刻即歇,卻已落紅滿地。

    謝太太打發素馨來請謝莫如過去用晚飯,素馨是個愛說笑的性子,見著謝柏也在,笑道,“剛奴婢去二爺院裡,聽綠jú姐姐說二爺來了大姑娘這兒,正好兒,太太命奴婢請二爺與姑娘過去用飯,正好一併去吧。”

    謝柏對謝莫如道,“好生歇一歇,我與太太說。”

    謝莫如點頭,她現在委實沒有半分同謝太太用飯的興致。

    謝柏命張嬤嬤好生服侍謝莫如,便與素馨去了。

    謝太太與丈夫在喝茶說話,見只有謝柏一人過來,不禁看素馨一眼,謝柏道,“這天氣怪悶人的,我看莫如不似有食慾的樣子,我讓她好生歇一歇。”

    謝太太放下茶盞,直接問,“是不是還有些不大痛快?”這氣性也大了些。

    謝柏早忘了寧姨娘那檔子事兒,經母親一提,他方想起,將手一擺,道,“莫如哪裡會將這些小事放心上。”謝柏仿佛漫不經心似的提一句,“大哥大嫂是陛下賜婚,哪怕大嫂不喜出門,也是正房原配。那些沒王法的奴才,儘早都打發了去,省得以後惹出禍根。”

    謝尚書看次子一眼。

    謝太太道,“這是內宅的事,不用你個爺們兒操心,那一家子不懂事的東西,我早處置了。”

    一家子用過晚飯,謝尚書叫了次子去書房說話。次子鮮少對內宅之事發表意見,這回真是反常了。對謝莫如的事,謝尚書總會有幾分謹慎,故而難免問一問,“莫如是不是還在生氣?”

    “她怎麼會為這麼點兒雞毛蒜皮的事生氣。”謝柏嘆,“是我把當年寧平大長公主與方家的事與她一併略說了說。”

    謝尚書薄斥,“你怎麼這般輕率,事先不與我商量。”

    “也是順嘴說到的。”謝柏道,“我看莫如還好。”

    “什麼叫還好?”

    謝柏沉默片刻,“能忍耐過去。”

    謝尚書道,“該等她長大一些。”

    謝柏向來敬重父親,可這次,謝柏不認為父親的判斷是準確的。早一日,晚一日,於他人而言,或者不同,但於莫如而言,差別不大。

    謝尚書又問,“她有沒有說什麼?”

    謝柏便把謝莫如對寧平大長公主、方家以及寧家的評價說了一遍,謝尚書也不說話了。

    良久,謝尚書唇角微翕,終是什麼都沒說,只道,“不早了,你也去歇了吧。”

    父子兩個都不是很有談興,謝柏起身離開書房,謝尚書坐了一會兒,也回了臥室。謝太太服侍他洗漱,道,“阿柏早上跟我說,想給莫如置辦些騎馬的家什,我還說女孩子想外頭看看沒啥,騎馬什麼的就算了。想來這也是莫如的意思,罷了,這次她畢竟受了委屈,就一併置辦起來吧。”

    謝尚書道,“這有什麼,難得孩子喜歡,讓阿柏去尋兩匹溫馴的小馬來,咱家雖是文官之家,也得因材施教。”

    謝太太笑,“怎麼顛三倒四的,還因材施教,莫如素來文靜,你哪兒看出她還有跨馬揚鞭的天分來的?”

    英國公當年可是赫赫武功。謝柏提及舊事,不禁令謝尚書憶起從前。心下嘆口氣,謝尚書看向妻子,“我也只是隨口一說。孩子嘛,小時候對什麼都感興趣。阿柏小時候看過幾本俠客演義,還想做俠客來著,後來請個武師傅,他蹲半個月馬步就不想學了。”

    謝太太一笑,“這也是。”與丈夫商量,“你說,再給阿松納房妾室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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