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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九江似乎看出永定侯笑容下的擔憂,微微一笑,端起青瓷盞,淺呷一口。
事實上,有一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謝莫如與五皇子就藩前,私下見過穆元帝一面。穆元帝與謝莫如,彼此既有血緣又有親緣,但,兩人對彼此的感觀委實一般,但,這委實一般的感觀偏偏並不影響倆人政治上的合作。
謝莫如事先打聽了一些靖江王同先帝、輔聖公主之間的事,就與穆元帝說了,“當年靖江王自宮內搬到宮外,待世祖皇后過逝,輔聖公主打發靖江王就藩,靖江王當恨極了輔聖公主,但如今,最懷念輔聖公主的人想必也是他了。”
穆元帝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五皇子當時還給媳婦使眼色,唉喲,別盡說叫父皇添堵的話啊。謝莫如說完後就道,“這話,我會同靖江王說。我說這話,想必靖江王不會為我保密,我們遠在閩地,介時陛下不必聽信小人讒言。”
穆元帝儘管臉色不大好,依舊道,“朕並非偏聽偏信之人,你們只管放心就藩。”信不過謝莫如,他也信得過自己兒子。而且,穆元帝不相信謝莫如會背棄當朝投靠靖江王,靖江王能給謝莫如的,遠不比當朝多。
永定侯自是不知曉這等內情,但在李九江的話語間,這位經驗老道的侯爺隱隱察覺了些什麼。
太子大皇子同樣不知,可惜的是,沒有李九江這樣的人來提點他們。此二人相信的是眾口爍金,積毀銷骨,三人成虎。
好在太子大皇子這把年歲,自不會親自上陣,但二人在朝中多年,忠心之人也有不少。先是御史台的一位小御史說聽此流言,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不如陛下派欽差問一問閩王,閩王妃可有說此不妥之言。
小御史不值一提,鐵御史先斥,“此話不知有何不妥!靖江王本就與先帝、輔聖公主車、寧榮大長公主同母所出,如今先帝、輔聖公主仙逝,靖江王身為人弟,難道竟毫不念想兄姐!此乃正經人倫之義,爾等不糾百官之錯,不察民風之艱,竟在此挑撥皇家骨肉,是何居心!”
小御史能出來打頭陣,也是有所倚仗的,他道,“輔聖之功,天下皆知,陛下更是年年祭祀未少,謝王妃怎能說,還想著念著輔聖公主的,就是靖江王了!這話,臣以為大大不妥!”
鐵御史氣地,“你從哪兒聽來的這話,怎麼我一樣住在帝都就沒聽到!你好靈通的消息!”
“老大人不必顧左右而言他,臣為陛下之臣,老大人雖是左都御史,小臣忠心的只是陛下一人,小臣為御史,風聞奏事,乃是小臣本分!”
“放你娘的屁!在此離間皇家骨肉,還是你的本分了!”鐵御史非但一張鐵面,暴脾氣亦是滿朝皆知!直接一記老拳把小御史打了個滿臉花!
小御史再伶牙俐齒也得下去止血裹傷了,鐵御史因御前動手,被罰倆月俸祿。鐵御史道,“剛剛臣氣極,一時失禮。實在沒見過這等渾人,閩王閩王妃剛剛就藩,與靖江王封地毗臨,做了鄰居,又是多年未見的親戚,誰還不興說兩句客套話,也被這等小人尋出不是來。難不成叫閩王妃對靖江王長史說,你家王爺與輔聖公主深仇大恨,真真氣殺老臣!”
鐵御史這一席話倒所穆元帝聽笑了,鐵御史正色,“還有一事,閩王妃就是閩王妃,口口聲聲說什麼謝王妃,真真小人!當初閩王在帝都時,臣也沒聽誰說起過謝王妃,都是說五皇子妃,如今閩王這一就藩,就成謝王妃了,哼!當年景帝栗太子、武帝衛太子,皆因母族過於顯赫,世人方如此稱呼。我看謝大人家不過中等人家,如今就有人稱閩王妃為謝王妃,不知是何居心!不然,怎就單單這樣稱呼閩王妃,而無人稱其他王妃?其他王妃母族,並不遜於閩王妃!陛下!閩地剛剛大敗,閩王就藩,新政盡出,皆是利軍利民之政,難免得罪了小人去,且閩王離得遠了,陛下定要戒備小人挑撥。不然,日後藩王就藩,豈不人人自危!”
鐵御史堂堂正正一席話,穆元帝又賞了他半年薪俸,貶了剛剛那小御史去!
鐵御史心下鬆口氣,他雖是個暴脾氣,能做到左都御史,閨女被選為皇子妃,鐵御史自然是個明白人。諸皇子怎麼爭,不關他的事,他可不能叫人誤會了去!
這是鐵御史的私心,當然,自公義來講,鐵御史也見不得小人作祟,影響朝政!
在朝廷紛擾之中,閩地迎來了第一場戰事!
☆、第189章 小勝
這是一場不大不小的戰事,發生在夜晚,偷襲。
待天將拂曉時,戰事便已結束。
五皇子是當天下午接到的戰報,那時,五皇子正在與薛長史一道看今科的進士名單,今年是大比之年,閩地是他的封地,再加上五皇子在禮部當差數年,薛長史更是禮部出身,故此,君臣二人對春闈有一種慣性的關注。
因是戰報,侍衛驗過令牌,直接帶了斥侯進去通稟,五皇子將進士名單在手下一按,脫口道,“快宣!”
斥侯一臉灰塵,雙手奉上漆封戰報,五皇子不必內侍奉上的竹剪,直接一撕就開了,展開來,五皇子一目十行的看過,臉色慢慢和緩,將戰報遞給薛長史,吩咐道,“宣唐總督、蘇巡撫、張長史、李大人過來。”再命斥侯去休息。
永定侯因為在前線訓練新兵,故此並不在閩安城。這戰報,就是永定侯打發人送來的。
張長史李九江就在藩王府辦公,來得自然快。唐總督蘇巡撫的速度也不慢,五皇子命侍衛將戰報交給他們看了。
唐總督道,“偏生是新軍遇到海匪,幸而柳將軍調度有方,李副將崔副將悍不畏死,這已是難得了。”勉強算是小勝,柳隨風手下人死傷一半,等到了援軍。敵方也留下了幾百人,退回海上。
五皇子道,“你們商量撫恤行賞之事,擬個條陳上來。”余者並未再多吩咐,五皇子便令諸人退下了。對於這場戰事,五皇子沒發表任何自己的看法。
五皇子心意若何,唐總督有些摸不清了。
撫恤行賞,五皇子已重擬標準,永定侯柳扶風那裡也給出了全部的戰亡名單以及軍中倖存者的斬首名單,依標準撫恤行賞既可。
唐總督想的是,五皇子是不是對此次戰事不大滿意或是啥的。但說句實在話,唐總督剛剛看到是柳扶風手下人遭遇海匪,當下心裡還緊了一緊,生怕出現什麼大的傷亡。現下看來,新軍能堪堪拼個平手,也算不錯了。
只是,五皇子沒啥喜色。
唐總督就琢磨上了,五皇子是個什麼意思呢?心下琢磨著,唐總督也不忘正事,與張長史道,“還需問殿下一聲,既有戰事,該回奏陛下的。”
張長史道,“是啊。王爺怕是心思都在戰事上,一時沒顧上。”
唐總督再三向張長史表達了,此次戰事新兵出戰,有這樣的結果絕對是柳將軍會用兵的觀點。給下頭人的撫恤賞賜,唐總督不會小氣,唐總督擔心的是五皇子如何上表朝廷,千萬別一衝動說是敗仗,那可就是現成給人立了靶子啊!
而且,按軍中慣例,這種本就該算做小勝的!
唐總督十分擔心五皇子犯了執拗病,所以,在這裡先給張長史說一說他對此次戰役的認知。張長史是五皇子近臣,這樣起碼五皇子犯執拗病時,張長史能勸上一勸。
唐總督憂心忡忡,五皇子其實沒犯啥病,他只是獨坐一時,就找他媳婦說話去了。
謝莫如正在帶著孩子們喝下午茶,見五皇子到了,謝莫如起身相迎,孩子們也都見過父親。五皇子笑眯眯地,“吃點心吶。”
大郎道,“今兒這桃花糕做的好,父王您嘗嘗。”捧起桃花糕給他爹吃。
五皇子拿了一塊兒,道,“你們吃吧,我同你們母親有事情說。大郎好生看著弟弟妹妹們。”叮囑一句,拿著桃花糕就叫著媳婦走了,孩子們自有紀先生照看。
說軍國大事,夫妻倆一向是在書房的。
五皇子路上就把桃花糕擱嘴裡吃了,到書房喝兩口茶,打發了侍女下去,五皇子才給妻子看戰報。謝莫如看過後道,“前番殿下不是說白浪帶的兵馬兇悍無匹,這樣看來,昨夜帶兵的人該不是白浪!”
“我也這樣想。不過,我看,昨天那個也不是好相與的。幸而沒出事,扶風初練兵,自扶風往下,他那一營都是新手,不說別人,宇表兄有個萬一,就不好交待。”五皇子道,“你說也怪,這海匪也忒會挑,怎麼就挑到扶風營下。”
“新兵分了五個營,要說柳大人營下也沒什麼稀奇的,就是柳大人的駐地,永定侯也是給他安排的相對堅固的縣城。唯一不同就是柳大人往下,有幾個出身好一些罷了。”謝莫如將海防圖取出來平鋪至紫檀大案間,夫妻倆同看,謝莫如指尖所向,道,“柳大人在青崗鎮這裡駐兵,青崗鎮地勢略高,易守難攻,這可不是好進攻的地方。”
謝莫如道,“不如再等等,我看這一仗打得不怎麼高明。攻也攻的不是地方,倒是柳大人練練手。”
五皇子來找妻子商議,就是擔心這個,道,“要不還是把宇表兄叫回來吧,他在外頭,我總提心弔膽。”
謝莫如曲指在戰報上輕扣兩下,“上頭不是說李宇斬首五人麼,初上戰場,戰績已是不錯。雖危險些,李宇倒也不是繡花枕頭。這次軍中行賞,殿下讓九江去,他們兄弟之間,有什麼話總比外人好說一些。看李宇的意思吧,他若想在軍中有所建樹,以後這樣的事也是尋常了。”又寬五皇子的心,“王爺也不必太過擔心,如實告知陛下與長公主就好。再者,人該是什麼命,都是有定數的。李宇要是命長,怎麼著都不會有性命之危。要是命短,喝水也能嗆死人。他有父母之人,他的事,自當他家裡做主,王爺何需煩惱。”
按下此話題,五皇子低聲道,“你說,靖江王是不是想擄走宇表兄?”
“兩軍對壘,若能俘獲對方將領,自然是有益戰事的。李宇論父系,其實不如扶風更有身份,李宇主要是礙於長公主罷了。靖江王怎麼會不想呢?只是他想也白想。我始終覺著,如果他是想俘獲李宇,昨日該派出更穩妥的人。”
夫妻倆商量一時,謝莫如道,“待吳地有確切消息傳過來吧。這一仗打得有些糊塗。”
五皇子深以為然。
不過,五皇子又道,“你眼光委實不差,扶風的確有將才。”新兵新將,這一仗能打成這樣,五皇子已是滿意。因指揮戰事的人是柳扶風,五皇子也算給他媳婦報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