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頁
蘇不語對陝甘按察使一職倒也樂於接受,他道,“成,那就謀按察使一職。”
想謀六部九卿處的官職不大好謀,但憑蘇不語的出身與人脈,陝甘按察使一職那是手到擒來。就是有人提前相中了按察使之位,一聽說蘇不語有意,也都不爭了,實在是,爭也爭不過。
昭明帝見此職位,還與謝皇后道,“眼下陝甘,還就得不語這樣有才幹的去,我才放心。”
謝皇后笑,“既如此,我明兒宣戚氏進宮說說話。”戚氏是蘇不語的妻子。皇室向來如此,看中一個人,皇帝這裡自然會委以重任,而女眷就是皇后宣召,話話家常什麼的,以示恩寵。所以,世間以國母來稱皇后,非但是因為皇后地位尊祟,而與之尊祟地位相當的,還有皇后應盡的責任與義務。
謝家與戚家有姻親,謝莫憂嫁的就是戚氏嫡親的弟弟,又因謝莫如少時便與蘇不語相識,後來謝莫如夫妻就藩閩地,因離南安州不遠,兩家時有往來。後來在帝都,戚氏更是時常給謝莫如請安。故而,謝莫如與戚氏實不陌生。
謝莫如也就是問些蘇家在老家守孝的事,說了些家常事,留戚氏在鳳儀宮用了午膳。
待戚氏回家後,蘇不語還問了她一回,“皇后娘娘可好?”
戚氏因在鳳儀宮留膳,頗覺體面,聞言笑道,“自然是好的。這好幾年不見,娘娘是一點兒沒變,連模樣兒也猶如舊日一般。”戚氏說著,心下很是羨慕。她雖年長謝皇后幾歲,但平日也是極重保養的,戚氏與同齡人比也只有顯年輕的,這回見著謝皇后卻是心悅誠服。她悄與丈夫道,“你是沒見著娘娘,這麼些年,我總覺著,娘娘的相貌竟是一點兒沒變,看著仍如二十許人一般。”
蘇不語倒沒說什麼,道,“娘娘安好便好。”
戚氏隨丈夫回了帝都城,自然也要回娘家走動的,戚夫人見閨女頭上首飾倒還成,只是身上衣裳不似帝都近來cháo流,便送了許多衣料子給她,道,“皇后娘娘偏愛紫色,如今人人都愛著紫。”
蘇不語去吏部辦外任手續,就在離帝都前,帝都卻是發生了一件大事。
段四海使臣寧致遠再次來到帝都,舊事重提,用靖江港閩安港的關貿讓步,要求接回妙安師太。
三年了。
江行雲失蹤三年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一個人,不要說失蹤三年,兩年沒音訊,我們就可以判斷她死亡了好不好。
要說謝皇后,這可不是太皇太后那樣不講理的糊塗人啊,謝皇后素有賢名,每年冬天都要拿出內庫的銀子施粥舍米,還有慈恩堂的捐款,謝皇后還給京郊好幾個縣城修了路。
謝皇后,這樣的明白人。
偏生在此事上執拗起來,憑你四海國開出怎樣的優厚條件,謝皇后就一句話,江伯爵一日不能回來,妙安師太則一日不可回四海國。
寧致遠氣的,於鴻臚寺大怒,“難不成叫我去地下找江行雲給謝皇后託夢不成!”
謝皇后得知此話,也只是淡淡說一句,“寧致遠要是有本事去地下,讓他只管去。”
寧致遠血都要噴出來了。
寧致遠說來也是頗有手段的人,他還帶了禮物去求見方昭雲,只是,方昭雲未曾見他。
寧致遠這些年來往於帝都和海外,他出手頗是大方,每年都來,還真給他在帝都交往下了幾個人。當然,這些多是鴻臚寺的小人物。這些人,在朝中說不上話。
不過,寧致遠敢年年都來,他也不是為了年年過來碰壁,帝都這些手段,他還真不陌生。他只管提出優厚的條件,自然在大臣會就此事勸說昭明帝。畢竟,四海國的讓步可是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
歐陽鏡轉任港貿司一把手後,此人極具才幹,港貿司在他手下愈發興旺,每年朝廷收到的稅銀便已有四百萬兩之多。而段四海為了迎回母親,給東穆的讓步,足以使東穆每年的稅銀收入增加兩成。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每年百八十萬兩的收入啊!
朝廷一點兒不清高,早在前年內閣便就此條件表示出了心動,但彼時,江伯爵失蹤未久,內閣雖則心動,唐相是與江伯爵有極深厚交情的,不能這麼沒良心,故而,段四海縱條件優厚,朝廷還是拒絕了這樣的交易。
可在三年之後,江伯爵仍是音訊全無。
縱是一向與江伯爵有所交情的唐相也第一次在御前表明立場,表示了對此交易的支持。
唐相苦勸昭明帝,道,“不是老臣無情,老臣與江伯爵,當初在江南也是一道出生入死的同僚,對江伯爵的功勳亦是敬服不已。江伯爵出身將門,宋家世代忠心朝廷,當初江伯爵為江南戰事,不惜已身犯險,親去刺殺靖江大將。更則,江伯爵當年為了營救陛下,身陷敵手,此等忠心,老臣無一樣能忘。正因老臣明白江伯爵,老臣才知道,江伯爵實乃明曉大義之人。陛下,我們並不是要拿江伯爵去做交易,三年了,陛下,試問天下哪位至尊能如陛下這般對一位生死未知的臣子推卻這樣的優厚條約?江伯爵泉下有知,亦會感激陛下愛重,卻也不會願意看到陛下因她而置江山國事於不顧的陛下!”
昭明帝嘆道,“江伯爵只是失蹤而已。”
唐相道,“陛下,若今臣與江伯爵易地而處,臣會希望陛下不必顧惜臣,以國事為重啊陛下!”
昭明帝給唐相煩的,白頭髮都多了幾根。
真的。
昭明帝比謝皇后還小倆月呢,自從做了皇帝,他就開始顯老。當然,就是以前,昭明帝也不是那種太年輕的長相。可關鍵是,他媳婦不老啊,他媳婦還跟二十幾歲時的模樣一般。
連于氏這比他媳婦還小几歲的眼角都生出細紋了,他媳婦面貌依舊。
昭明帝照一回鏡子就嘆一回氣,與妻子道,“說來,我還比你小呢。”
謝皇后散開髻,長發披於腦後,問,“陛下這是打算改口叫我姐姐?”
“去去,這是休想。”昭明帝撫摸著謝皇后直到腰間的長髮,燈光下光澤雅亮,摸上去既柔且順。昭明帝道,“前兒我照鏡子時,見竟有白頭髮了。”
“陛下每日朝事繁重,操心的事多,這也是難免的。我於後宮,也就是與女眷們說些吃吃喝喝的事兒,日子悠閒,自不能與陛下相比。”謝皇后摸摸昭明帝唇上那撇俊秀的小鬍子,道,“明兒叫院使給陛下把把脈,看熬些首烏湯,也是補身子的。”
“無妨,喝不喝的,咱們也老夫老妻了。”昭明帝愁的也不是白頭髮的事兒,他道,“唐相今日又來勸我了。”
謝莫如道,“陛下若是不答應,他是不是要內閣聯名上書了。”
昭明帝道,“何必要走到那一步,倘要到內閣聯名的地步,唐相沒了退路,咱們這裡也顯著不好,朕再勸一勸他吧。”
謝莫如道,“我始終覺著,行雲還活著。”
“你是擔心段四海扣下了江伯爵與馮飛羽二人?”
“那不至於,段四海想營救妙安回國是真心的,如果段四海不是真心,根本不提此事也罷。”謝莫如道,“只是,若行雲還活著,我們一旦交出妙安。段四海見到他二人,必然不會留情的。只要妙安在帝都,那麼,段四海就會幫著咱們尋找行雲。縱是他幫不上忙,起碼,見到行雲不會下殺手。”
昭明帝思量片刻,道,“我來與唐相說。”
唐相氣得要辭官。
他並不是那樣激烈到魚死網破的性子,但江行雲之事,實在太過荒唐!
整個國家要為著一個死了的人,置邦交國事於不顧。
尤其,帝王還一臉誠懇的跟他解釋,萬一江伯爵還活著,然後我們不能答應四海國條件的種種理由。唐相去李九江那裡說話,怒道,“你說,皇后娘娘平日裡多明白的一個人,怎麼就在這件事情上不鬆口哪!怪道都說婦人誤事,頭髮長則見識短!”
“唐相是說皇后娘娘見識短麼?”李九江斟了盞苦丁茶給唐相下火。
唐相輕呷一口,茶中的苦澀也完全不能壓下他心下煩噪,唐相長嘆道,“兒女情長啊!”又表示不理解,“你說,皇后娘娘這是怎麼了?我對皇后娘娘素來只有敬重的,皇后娘娘可不是會置國事於不顧的人哪。九江,你說皇后娘娘這是怎麼了?”連問兩句“怎麼了”,足以說明唐相對皇后娘娘的執拗的不能理解。皇后娘娘,這可是出身尚書府,身負輔聖血脈,天生的政治好手啊!皇后娘娘,可不是沒有理智的人哪!
李九江問,“倘唐相與江伯爵易地而處呢?”
唐相毫不猶豫,“若我與江伯爵易地而處,我願意陛下以國事為重!”
李九江依舊是那幅不動聲色的溫聲,他道,“唐相不是外人,我們皆是跟隨陛下多年的老人了。您也是為了朝廷,不然,不會說皇后娘娘的不是。但,唐相也當知疏不親間之理。咱們,畢竟是外臣。帝後才是多年夫妻啊。”
“我自知江伯爵此事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唐相為內閣道輔,亦有自己的堅持。
李九江的聲音如同初夏的風,帶著一些四月的暖意,安撫著唐相急躁的情緒,李九江道,“唐相有唐相的用意,約摸帝後也有自己的用意。唐相既認為陛下是因皇后娘娘之故,故而不肯答應妙安師太之事。既如此,何不親自求見皇后娘娘?唐相有什麼話,盡可與皇后娘娘親自來說。如唐相所言,皇后娘娘亦是明理之人,只要唐相所言在理,也並非不能打動皇后娘娘。倘皇后娘娘有什麼自己的原由,唐相也平心靜氣的聽一聽,豈不好?如此,坦誠相談一回,四海國之事暫不好說,可彼此起碼不會留下嫌隙。”
唐相知李九江此間善意,做內閣首輔,百官之首,顯榮自不必提。但,內閣首輔,如果與皇帝關係不好,那也是做不長的。昭明帝是個寬厚賢明的人,這位帝王自登基以來,對朝事對國政,一向很有見地,對朝臣亦是信重有加。但,昭明帝有一樣,他同樣信任謝皇后。
謝皇后對昭明帝的影響力之大,自此次江伯爵之事便可窺知一二。
唐相若想將首輔之位一直坐下去,他是不能太過得罪謝皇后的。
畢竟,謝皇后可不是沒有手段的人哪。
聽李九江此言,唐相沉默半晌方道,“那我便厚著臉皮求得皇后娘娘一見。”
“唐相切勿太過激動,還有什麼頭髮長見識短的話,可是再不能說的。”李九江還給唐相提個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