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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公府怎麼了?”
“桂花宴也是帝都盛事,豪門世族的千金都要去的,薛姑娘那事,蹊蹺的很。聽你說來,並不似偶然發生的,倒像是有人著意安排。”謝柏望向宜安公主,一派憂心,“想來你也看出來了吧?”
桂花宴已過去兩月,宜安公主也不好說自己未曾多想,嘆道,“這是公府內事,我若提了,倒叫外祖母和寧榮姑姑臉上無光。”
“是啊,咱們既能想得到,公府想來也能料至此處。”謝柏將話一轉,“可話說回來,承恩公府,帝之外家,竟給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安排下這等事情。我每料至此,便不寒而慄。”
宜安公主給謝柏這般一說,也不由心驚肉跳。
謝柏嘆口氣,“你我夫妻一體,這些事,你且心裡有數便罷。”他的確不喜歡承恩公府,如果宜安公主願意理智的看待承恩公府,更是謝柏所樂見之事。他身為駙馬,也算外戚,但,他這外戚是皇室外戚,又不是胡家的外戚。就是自宜安公主這裡論,宜安公主的娘家是睿親王府,也不是承恩公府。便是宜安公主想找政治同盟,找文康長公主也比承恩公府好啊。從來沒聽過靠女人裙帶能長久的,胡家一不是書香世宦,二則寧榮大長公主這裡也很要命。謝柏有政治報負,就得注意這些雷區,否則日後沾連一二,怕是一萬張嘴也說不清了。倒是文康長公主,這位長公主性子出了名的差,奈何人家血統夠硬,今上只她這一個妹妹。何況長公主脾氣不好吧,人家大處明白。謝柏心下留意,桂花宴什麼的,長公主根本就沒去。就是承恩公府,長公主也去得極少。連永安侯世子李宣,年歲與皇長子皇次子相仿,長公主也沒叫兒子去宮裡做個伴讀什麼的。
這真是不留心不知道,端看文康長公主,就得明白,人家脾氣再差點也沒啥,關鍵地方明白就成。再一對比宜安公主,謝柏真心覺著累。
他一堂堂丈夫,想讓妻子離外家遠些,陰詭之事不屑於做,又不能直言,只得一遍又一遍的給妻子洗腦,你得睜大眼睛看清楚啊,你外家,他,實在不是啥可靠的地方啊!
謝柏再次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外放的事兒辦成,連公主媳婦一併帶走,到了西寧,天高胡家遠,再好生塑造一下媳婦的政治觀點。
謝柏去西蠻這趟差的確辦得好,雖有正使,可說實在的,正使此人,也就是個中規中矩,正常出使是沒問題的,官職、資歷、出身、年齡都很過關,但西蠻這一亂就不成了。正使大人不頂用,當初給西蠻王庭內部調停的事兒,便是謝柏與李樵兩人商量著辦下來的。西蠻王庭這一亂,謝柏還客串了一回細作,把王庭內部事宜打聽的頗為清楚。
謝柏生在官宦之家,年紀雖輕,卻很會辦事。他這一趟頗是辛勞,當然,功勞自然也是他最大。不過,謝柏很大方的當功勞分給使團諸人,尤其正使大人,勿必要讓正使大人面兒上有光才成。故此,使團是花團錦簇的去了,然後,花團錦簇的回了。穆元帝也大方,該嘉獎的都嘉獎了,最次的也有個辛苦獎。穆元帝大方歸大方,可一點兒都不傻,此番出使,誰出力誰用心,一問即知。
穆元帝幾番私下召見謝柏,雖然君臣兩人說些什麼不為人知,但倘不是受陛下器重,陛下也沒這些閒工夫跟你閒聊啊。
穆元帝在前朝看謝柏順眼,回到後宮,看謝柏他姐也挺順眼。謝貴妃侍奉他十幾年,又給他生了兒子,兩人感情自是有的。何況謝貴妃頗能解語,穆元帝身心愉悅,兩人也頗能說到成塊兒去。穆元帝已有將謝柏外放之意,先與謝貴妃這裡透個口信兒,“漢喬年紀雖輕,人卻頗是能幹。如今貴胄子弟,多嬌生慣養,難得漢喬,以往只聽他才名瀟灑,今次在西蠻,也是有勇有謀了。”
謝貴妃撥一撥玉爐里的香灰,拈了香片放了進去,蓋上香爐,眼睛彎彎的一笑,“阿柏啊,自來就與人不大一樣。小時候就喜歡到處亂跑,看山看水的。這次陛下派他去西蠻,倘是別人,或者會覺著勞累什麼,要是他,斷然不會如此的。起先,我擔心他年輕,又是沒辦過差的,好在是副職,想來不會誤了陛下的事。如今陛下說他還使得,我也安心了。”
謝柏當然是出眾的,不然,也不能弱冠之年便中探花,也不能入穆元帝的眼給宜安公主招為駙馬。也就是輩份原因,不然配自己閨女也是不錯的。不過,帝都城內,唯獨不缺天才,滿朝文武,能在昭德殿站班的,就沒一個是傻的。謝柏出眾,能不泯於眾人,但要說讓穆元帝刮目相看,還是此次西蠻之行。穆元帝得說,謝柏非但文章寫得好,做起事來也頗為機醒周全。哪怕當初西蠻之行,並非因謝柏而起,但一樁樁一件件的實事都是謝柏做的,在西蠻王庭,謝柏的表現也相當不錯。
關鍵,有本事,還懂得分功。
這小子相當會做官哪。
穆元帝當初能自寧平大長公主那裡奪得權柄,就不是個蠢的。這位陛下非但不蠢,還頗有眼光,敢於任事。遂與謝貴妃道,“朕欲令漢喬外放。”
謝貴妃心下一跳,這事兒母親早與她含糊說起過,謝貴妃凝神思量,道,“陛下看重他,那是我娘家兄弟,自當為陛下盡忠。這是他的本分,臣妾只有歡喜的。臣妾婦道人家,不懂這些朝中大事,臣妾只問陛下一句,阿柏外放,宜安公主可怎麼辦呢?”
穆元帝於朝中大事從未有不能決者,倒是這女人的事,他根本從未上心,道,“宜安公主怎麼了?”這位堂妹挺好的啊。自來乖巧。
謝貴妃眼波一橫,嗔怪,“自去歲成親,他們小夫妻在一處的時間攏共算起來還沒半年呢。且又不是情分不好,我看他們蜜裡調油一般,阿柏這一外放,豈不是要分隔兩地了?”
謝貴妃還抱怨一句,“你們男人,素來在這些事上粗心。”
穆元帝以為什麼要緊事呢,聽不過這些許小事,一笑道,“這有何妨,讓宜安跟漢喬一併去就好。”
謝貴妃鬆口氣,“臣妾還有一言,宜安公主素來深明大義,還需厚賞。”
穆元帝想到早死的竹馬睿王,又有老穆家自他爹起就人丁不旺,這個堂妹血緣雖遠,好歹也是姓穆的,又要跟著謝柏去西寧吃苦,穆元帝並非小器之人,很痛快的表示,年節賞賜宗室,厚賜宜安公主。
帝妃二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便將謝柏外放,宜安公主隨行之事給定了下來。
至於宜安公主是否樂意,謝貴妃深諳語言藝術,已近水樓台的先一步在穆元帝面前給宜安公主扣上一頂“深明大義”的帽子,宜安公主焉能不樂意?
至於謝柏外放居何官任何職,就不是謝貴妃該問的了,她自來知進退,亦未多嘴多言。
謝柏自己得力,又有謝貴妃這位神助功,外放之事,已是十之八九。
待承恩公府聞著信兒,寧榮大長公主當即便覺不妙,當初促成宜安公主下嫁謝柏,原是想拉攏謝家,如今壽安老夫人的壽宴,去歲謝太太還帶著謝莫憂一道來了,今歲謝家女眷,只有謝太太一人過來,就可知有沒有拉攏到謝家了。可即使拉攏不到謝家,也不能再搭進一個宜安公主去。
宜安公主妥妥的是承恩公派系出身啊,倘跟謝柏外放,一去經年,憑謝柏的本事,給宜安公主洗腦簡直輕而易舉。
這等事,寧榮大長公主絕不能坐視。
你謝柏願意放外便外放,但,宜安公主絕不能離開帝都!
程離道,“且看陛下心意。”永安侯自尚文康長公主,再不得上領兵,故此,程離認為,穆元帝對外戚是有些防範之心的,如何忽然便令謝柏外放,宜安公主隨行呢?此間蹊蹺,若不能解,程離不敢用計。
寧榮大長公主卻是不欲再看陛下心意的,她道,“不論如何,宜安斷不能離開帝都。”
程離欲再勸,只是觀寧榮大長公主似決心已定,遂不再多言。
☆、第76章 賤招
寧榮大長公主也算個有效率的人,不過,其行事手段,起碼是不怎麼入謝柏眼的。
事情很簡單。
壽安老夫人去宮裡陪閨女胡太后說話,寧榮大長公主也一道跟著去了,婆媳兩個身上穿的都是紫羔皮做內里的衣裳,寧榮大長公主也深諳語言藝術,笑道,“宜安孝敬我與老夫人的,早便做將出來,先前天兒還沒這般冷,想穿吧,又覺著熱。如今正合適,娘娘去歲也賞過,我倒覺著宜安這個更暖和一些,舉許是駙馬自西蠻親自帶回來的,做事到底比下頭人仔細,叫人放心。”
謝貴妃聽這話只是微微勾起唇角,端起茶微呷一口,並不說話,只等宜安公主如何作答。宜安公主到底也不是傻子,雖然自小養在胡太后膝下,且養育她的胡太后智商平平,宜安公主不甚機伶,是缺少一些政治素養,可她自幼在慈安宮也見慣了妃嬪之間你來我往打機鋒的事兒。寧榮大長公主這般說,宜安公主連忙謙道,“駙馬的確細緻,不過,我聽駙馬說,皮子也講究年景。今次的紫羔皮,西蠻獻上的貢品,尋常再比不得。駙馬帶回來的,是自榷場買的。寧榮姑媽覺著這皮子好,是沒見西蠻給朝廷的貢品呢。我也沒見過,卻聽駙馬說,紫光瑩雅,非同凡品,原是西蠻王室收藏多年的寶貝。我孝敬寧榮姑媽的雖好,卻遠不能跟貢品比的。”
謝貴妃此方笑道,“說來不怕娘娘笑話,前兒我母親進宮,也給我帶了兩塊兒紫羔皮,還特稀罕的同我說,可算是見著寶貝了。我一看,比去歲娘娘賜我的差遠了。想是阿柏將好東西都給了公主。”
宜安公主聽謝貴妃打趣,笑道,“貴妃慣會說笑,上等皮子我一塊兒沒留,除了孝敬了外祖母和寧榮姑媽,就是太太那裡。太太給貴妃的,定是最好的。只是這世間東西,我還沒見過哪裡的比姑母這裡更好。”
宜安公主畢竟是壽安老夫人的外孫女,壽安老夫人眼裡,宜安公主也沒一處不說,聽宜安公主說這皮子的處置,不由笑道,“宜安的確孝順。”
宜安公主笑,“紫羔皮在皇家都算稀罕,民間更是少見,太太以前竟不得穿,我有去歲姑母賞的,並不缺這個。”
壽安老夫人與胡太后笑贊,“要說明禮懂理,就是咱家的公主了。”
胡太后先時見過謝柏,就很喜歡,如今宜安公主同婆家相處得宜,胡太后自然也歡喜,笑道,“這樣才好。”又說謝家儉樸,賞了謝太太幾塊紫羔皮。宜安公主與夫家相處愉快,也得了一份兒賞。大家又攛掇著胡太后把那西蠻王室的寶貝拿出來瞧瞧,胡太后顯擺一回,受了不少奉承,中午留寧榮大長公主、壽安老夫人、宜安公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