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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莫如與昕姐兒、胡姑娘一車,一道去後宮,昕姐兒、胡姑娘念書,謝莫如去幫著操持鳳儀宮的搬家事宜。其實,早提前數天就開始準備了,今日是吉日,也是正式遷居的日子,鳳儀宮亦要設酒宴,以示慶賀。
這鳳儀宮,其實先胡皇后並未住過,畢竟,先胡皇后是死後追封。追封的意思就是,這人活著時並未做過皇后,死後應了個皇后的名兒。
先胡皇后既然活著時未做過皇后,自然也沒住過鳳儀宮的。所以,這鳳儀宮,是自穆元帝元配褚皇后過身以來,便塵封起來,一去將將四十年了。
今,鳳儀宮重新迎來新的主人,其氣派,自不消說。
謝莫如也是頭一遭來鳳儀宮,這是建在皇城中軸線上的正宮,與穆元帝的昭德宮一前一後,昭示著帝後於皇朝最正統的地位。鳳儀宮的軒闊壯麗,自然也非後宮其他宮室可比,便是太后的慈恩宮,較之鳳儀宮的氣派,也是略有不如的。
鳳儀宮內東西各植一株合抱粗的梧桐,看著便是有些年頭的梧桐樹了。蘇皇后道,“這兩株梧桐,聽說還是先褚皇后與陛下親手所栽。”
謝莫如道,“鳳棲梧桐,這樹正合了正宮名。”
謝貴妃道,“先褚娘娘一去多年,今再進鳳儀宮,倒叫妾身想到初進宮時,給褚娘娘請安的時光。”
趙貴妃亦道,“是啊,那會兒先褚娘娘要栽梧桐,內務司弄了兩棵極大的老樹過來,何等愚鈍。”說著不由掩唇一笑。
大家說說笑笑,待到了吉時,蘇皇后升座,諸位妃嬪請安見禮。然後便是諸皇子、諸公主,接著是諸皇子妃、諸誥命,一行一行的見禮後,諸皇子先行退下。
然後,蘇皇后便由兒媳謝王妃扶著,帶著諸多女眷去慈恩宮給胡太后請安。胡太后和顏悅色的命蘇妃起了,令她在左下首第一位坐了,溫聲道,“鳳儀宮空懸多年,哀家一直為皇帝操心,就盼著皇帝哪日再立新後。今你賢良淑德,垂範後宮,既為鳳儀之主,便當為後宮表率。從今之後,與皇帝同體,承嗣宗廟,母儀天下。”
蘇皇后起身應了,柔聲道,“敬聽太后娘娘訓誡。”
“坐吧。”胡太后見蘇皇后依舊柔順,心下鬱悶倒也去了三分,想著反正蘇氏是個不大管事的,只當鳳儀宮借她住罷了。胡太后前番文縐縐的幾句話背了半宿,今一字不落的說完,剛鬆口氣,就忘了後面的儀程,不由有些著急。這文話說完是做什麼來著……胡太后一時想不起來了。文康長公主不愧胡太后親閨女,非但給她娘想了這幾句台詞,一看她娘臉色,就知她娘是怎麼回事。文康長公主笑道,“鳳儀宮大修之後,我還沒去過呢。不如我陪母后去鳳儀宮看看,今天鳳儀宮有酒宴,且是皇嫂的好日子,母后不在可不成?”
胡太后這才想起來,是了,說完這幾句文話便得去鳳儀宮了。胡太后便道,“很是,哀家正想說去瞧瞧呢。”說罷起身,文康長公主扶了胡太后右手,蘇皇后過去扶了胡太后左手,如此大隊伍尚未在慈恩宮坐熱了屁股,便又回了鳳儀宮。
胡太后也是多年未到過鳳儀宮了,這鳳儀宮,她活著時是真想住進來,偏生修來個厲害婆婆,程氏太后最是看不上她,以至胡太后在先帝在位時只得一妃位。且只是貴妃,連皇貴妃都不是。
胡太后望著鳳儀宮的正殿,一時便感慨出了心裡話,同閨女道,“先帝在時,曾問過哀家,喜歡什麼花糙。哀家喜歡迎春花,先帝就命人在這廊下植了迎春。”
文康長公主笑道,“我只記得父皇手把手的教我描過大字。”
“先帝對你,對你皇兄,那是再好不過。哀家那會兒就說,沒見過這樣嬌慣孩子的。”望向鳳儀宮廊下既將開敗的嬌黃迎春,胡太后又是一嘆,“先帝是有意封哀家為後的,奈何你祖母不允。哀家那時,並不是就覬覦後位,為的是你們兄妹罷了。”
文康長公主連忙道,“都是過去的事了。在父皇心裡,還有誰能比皇兄更重?”文康長公主相信她娘這話是真的,她爹不見得多看重她娘,但她娘生了她爹唯一的兒子。她爹便不是為了她娘,也會想著抬一抬她哥的身份的。不過,那會兒的事,也不全由她爹做主的。
文康長公主來知她娘就是這麼個想到什麼說什麼的性子,只是都來了,何必要說些掃興的話。何況,祖母必竟是母親的婆婆,就是母親如今做了太后,也不好說這話的。文康長公主輕輕一捏她娘的掌心,道,“母后,咱們去正殿瞧瞧吧。這鳳儀宮一修繕,當真喜慶的很。”
“是啊。”胡太后瞥低眉順眼的蘇皇后一眼,道,“皇后有福氣。”
蘇皇后依舊柔聲細氣地模樣,“謝娘娘誇讚,我這福氣,也是陛下與娘娘所賜。”
胡太后便扶著閨女與蘇皇后的手進了正殿,新修的宮殿,何況當初是大皇子督工,彼時大皇子以為是給自己親娘修的,自然不惜工本,色色都是極好的。胡太后打眼一瞧,心裡就有幾分不痛快,嘴裡道,“這修得可真好。”
謝莫如笑一句,“多虧了大殿下幫著督工,不然,下頭人哪兒能這般盡心。”
趙貴妃臉色未有半分變化,笑答道,“老大那孩子,素來是個實心的孩子,什麼差使都盡心的很。何況是修鳳儀宮,這還是我叮囑的他,別個皇子是做弟弟的,他做大哥的,自然得盡心。鳳儀宮是皇后娘娘所居之處,更不敢有絲毫馬虎懈怠的。今太后娘娘也說好,臣妾便放心了,可見那孩子做事還成。”
“有句話說,皇帝重長子,百姓愛麼兒。這話果然是有理的,我做小嬸子的,不大知道大伯子如何,可就看這鳳儀宮,也知大殿下再妥當周全不過的。”謝莫如笑,“太后娘娘當賞趙娘娘。”
憑你說如何的巧話,謝莫如與趙貴妃都過了一個回合了,胡太后只覺著這二人一唱一和,十分礙眼,嘟囔著嘴道,“銀子都用來給皇后修宮殿了,哪裡還有銀子賞趙貴妃,先欠著吧。”
謝莫如笑,“眼瞅著太后娘娘千秋就到了,您就哭起窮來,可不是嫌往日我們獻禮獻的薄了。娘娘放心,待您千秋時,我們定要孝敬娘娘一份大禮。”謝莫如發起飆來人人都懼上三分,但她說笑起來,也能逗得人發笑。她這一打趣,諸人都笑了。胡太后再想嘟囔什麼,也不好開口了。
太子妃打趣道,“以往都不知道五弟妹是這樣的俏皮人。”
謝莫如唇角噙著一縷笑,“眼瞅就要做婆婆的人了,又是母后的大好日子,我俏皮一回也是彩衣娛親了。”
諸人瞧著不必蘇皇后說一個字,兒媳婦謝王妃便跟太后、太子妃、趙貴妃各戰了一個回合,那些站干岸看熱鬧的都覺著,怪道人家蘇皇后能這麼一直嬌嬌弱弱的呢,人家有個戰鬥力極強的兒媳婦便啥都有了啊。
在謝莫如在,蘇皇后遷居禮想不順當都難。
蘇皇后正位中宮,閩王府的勢頭越發的好了去,五皇子與謝莫如積年之功都低調而堅定的展現了出來。譬如,五皇子勢頭正好,一大家子為人都是低調且謙遜的,就是府里屬官也是戰戰兢兢的做人做事,連帶著姻親也個個妥帖,想找個挑毛病的都沒有。當然,也不能說沒有,譬如五皇子側室蘇側妃的娘家便出過不小的事,可當初蘇家異樣,還是謝王妃知會的朝廷。後來蘇側妃父母查明是清白的,今也回老家悶頭過日子去了,怕這會兒叫他們耀武揚威,那家子人也沒這個膽子。
所有人都覺著,閩王府這樣發展下去,東宮可真是不妙了。但也不知是老天爺囑意東宮,還是欽天監給蘇皇后挑的遷居鳳儀宮的吉日不好,鳳儀宮宮宴第二日,穆元帝便病倒了。起初狀似風寒,太醫開了藥,吃了兩日,症狀倒也減輕了許多。但,第三日突然加重,穆元帝開始高燒,繼而昏迷。
更令朝廷擔憂的是,非但穆元帝現此症,帝都染此症的人數越發多起來。蘇相兩朝老臣,立刻召開內閣會議,然後請示東宮,宮內皇孫郡主課程暫停,各回各家,凡帝都城有染風熱風寒的病人,立刻隔離。同時,命太醫院研究對症方藥。然後,帝都城挨家挨戶發放陳醋石灰等物,清潔居室,謹防夏疫!
太子皆準。
諸皇子請求進宮侍疾,太子以陛下染疫病為由,未准。大皇子先不幹了,道,“父皇子孫數十,豈能因父皇染疫病,咱們便躲了出去。我不怕染病,我來給父皇侍疾。”
太子道,“大哥莫衝動,孤隨侍父皇身畔,大哥還信不過孤不成?”
“父皇以下,尊貴莫過於東宮。父皇龍體不適,太子愈該好生保養,我等親侍父皇身畔倒無妨,太子你是主心骨兒,必要保重方好。”大皇子也不是白活了這把年紀,道,“何況,外頭政務也離不得太子。不如便由我等來為父皇侍疾吧。”
太子心中想什麼,還真不好說。大皇子叫了諸位皇子進宮,據理力爭,太子也只得道,“皇孫們便罷了,他們年歲小,到底身子弱些。諸位兄弟皆是拳拳孝心,既如此,咱們便輪班來吧。”
大皇子此方罷休。
公公病了,做兒媳的倒不必侍疾,畢竟不大方便。謝莫如擔心的是蘇皇后的身體,宮中每日都有染病的宮人內侍被移出去,甚至,一位位在美人的妃嬪也因身子不適被送出宮去。蘇妃一向不大康健,謝莫如很是擔心。
蘇皇后倒是勸謝莫如寬心,柔聲道,“我這身子,向來是一冷就犯舊疾,待天暖,無藥也可自愈。我這裡並沒什麼,倒是四郎幾個年歲尚小,如今宮裡暫停了功課,只管叫他們在府里玩兒,莫要出門才好。”
謝莫如道,“母后放心,我都交待過他們的。”
蘇皇后頜首,“你一向穩妥。”
蘇皇后是真的無礙,她還時常陪著胡太后去昭德殿看望穆元帝,支撐著給穆元帝侍侍疾什麼的。倒是往日瞧著康泰的妃嬪倒下好幾個,均被移出去調養。
謝莫如來往於宮中與王府,同長泰公主商量著,“我這裡還有些銀子用不上,咱們今年捐的銀子也還沒用著,不若同太醫院打聽了,購進一批防疫病的藥材才好。不然,這偌大帝都,疫病當真鬧起來,可不是小事。”
長泰公主亦是憂心,自然願意出一份力。謝莫如道,“此時,我不好挑頭插手,全由皇姐做主。便是在外,皇姐亦不要提我半字。”
“你莫要多心。父皇乃上天之子,天命所歸,有百神庇佑,必能平安的。”長泰公主寬慰了謝莫如幾句,謝莫如自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與長泰公主道,“我這也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