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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康長公主聽這話臉都黑了,什麼叫死的不是時候,難不成死活還能挑時候?
不待文康長公主翻臉,謝莫如繼續道,“明顯靖江王散出這消息就是為了擾亂朝廷軍心的,此事,是真是假都未確定,咱們朝廷倒是實在,南安侯屍身未見,太子儀駕未歸,怎麼就能將反賊的話當真了呢?”
文康長公主立刻沒有翻臉的心了,她看向謝莫如恬淡的臉孔,道,“你的意思是,這事是假的。”
謝莫如道,“是真是假有什麼要緊,只要現在不是真的,就足夠了。”哪怕是真的,現下也不能認啊!朝廷此次反應失靈,實在是太子先時做下的事太不留餘地,故此,人一聽,就覺著,這事兒還真有可能是太子做的!
文康長公主十萬火急的進宮同她哥說去了,穆元帝沉聲道,“這也有理!”
文康長公主素來不令人吃虧的,道,“老五媳婦倒是個細心人。”
穆元帝沒說話,他心煩的事多著呢,靖江一起兵,江南幾封戰報都不大好,更為關鍵是,太子還在江南!
朝廷翻臉也挺快,而且,朝廷有專業人士,接著就有一匹自江南來的快馬,送來南安侯的表章,上面南安侯自陳聞受反賊刺殺,身受重傷,一時動彈不得,皆因太子命人悉心照顧,方得平安。因獲悉反賊以此誣陷太子,南安侯心下焦切,上此表章,以證太子清白。
好了,南安侯沒死,大家終於放心了。
倒是宮裡胡太后更傷心了,繼續與兒子與閨女哭,“你外祖母死的冤哪。”倘早知道南安侯沒事,親娘就不用死了啊!
太子妃:還好,太子清白了,她也暫把上吊的心收了。
☆、第248章 交鋒之十
朝廷的反應,非但表現在在“南安侯的奏章”上,還表現在於對靖江王的輿論攻擊上,靖江王你啥出身啊你,你根本不是世祖皇帝的兒子,你也不姓穆,先帝看在同母兄弟的份兒上,封你親王,給你藩地,你就這樣狼子野心的!
穆元帝手下的筆桿子部門——翰林院這些天啥都沒幹,就天天罵靖江王了。罵得好的有賞。穆元帝也沒忘了剝奪靖江王的親王身份,當然,靖江王為謀反都準備幾十年了,準備的更為充分,人家早說了,不再做東穆親王,人家自有身份,人家把自己親爹包裝成前朝末年江南王后裔,靖江王自稱江南王嫡系後人,人家現在也不做靖江王了,人家自稱江南王。
你說把穆元帝氣得,怒罵,“真是養不熟的野狗,先帝何等樣待他,竟養出這一條忘恩負義的好畜牲!”一面痛罵靖江王,一面還得加強帝都防禦。
更讓穆元帝怒髮衝冠的是,靖江王非但給自己改了家門,給東宮尋了個鴆殺南安侯的錯處,他也沒忘了給穆元帝扣個帽子,靖江王給穆元帝找了個千年之後也洗涮不清的錯處,鴆殺輔聖公主!
靖江王說的有理有據,輔聖公主過身之時,年不過四旬,一向身康體健,屬於暴斃。而且,輔聖公主過逝後,穆元帝曾派人清洗輔聖公主府。
輔聖公主過逝的原因,哪怕史官記載是病逝,哪怕輔聖公主真就是病死的,不要說現在有靖江王光明正大提出疑異,哪怕千百年後,後人看到這段史實,也有無數人腦補出無數腦洞。
但,靖江王此時此刻說出來,無疑是擊中了穆元帝的痛處。
穆元帝反應也不慢,以慈恩宮名義舉行宴會,文康長公主親自攜謝莫如出席,胡太后是死憋著自己,才能對著謝莫如那張愈發肖似婆婆復生的臉上硬生生的憋出幾絲笑意來。
胡太后一臉僵硬的親切,硬著嗓子招呼謝莫如,“我的兒,你可來了。快來,我叫人備了你愛吃的點心。”
能入慈恩宮正殿的,自然都是皇親國戚、公府侯門、超品大員家的誥命們。大家誰不知道誰啊,故此,給胡太后這一嗓子鬧得,都有些寒。
謝莫如與文康長公主過去,斂衽一禮,笑,“您老可別這麼裝了,我怪不習慣的。”一句話說得胡太后都不知要擺什麼面部表情了,她是得了兒子與閨女的雙重叮囑,斷不能給謝莫如難看的。因此事上升到國家大事的層面,胡太后為給兒子分憂,哪怕死忍,也願意忍的。結果,她老人家強忍鬱悶給謝莫如好臉,偏生謝莫如不按理出牌。要不是這些人在,胡太后就得問閨女一句,當時咱可不是這樣說的啊。姓謝的明顯拆台,我可咋辦哪?這姓謝的是不是要給自家皇帝兒子添麻煩啊!胡太后正胡思亂想,謝莫如根本沒再理胡太后,自己順勢坐在文康長公主下首,笑與幾位公主道,“今天是有事要同大家說說,姐妹們讓讓我,我就坐這裡了。”
謝莫如坐的原就是長泰公主的位子,長泰公主何等人,何況她一向與五皇子府親近,一笑道,“咱們都是一樣的,今兒你就替我服侍姑媽,我順帶偷個懶兒。說來,我還得謝你。”
謝莫如轉而看向滿室誥命,道,“我這個人,有話喜歡說在前頭,要是不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簡直飯都吃不下。”接過宮人捧上的茶,謝莫如呷一口,頜首道,“說來,我還是在太后娘娘這裡頭一遭吃茶,往日來,總要與娘娘拌幾句嘴的。這倒沒什麼,人與人麼,天生的,有些人,天生就性子相合,有些人,就是不投緣。我與太后娘娘,怕就屬於後一種。我還聽說,是我生得與世祖皇后有些像,太后娘娘見著我,仿佛見著婆婆復生,故此不大自在,不知是不是真的?”她還問胡太后了。
胡太后論智商論機伶,那是差謝莫如三座山去,她哪兒會互動啊,吱唔一時,胡太后只得說了實話,“是有些像。”
大家都覺好笑,氣氛也便好了些。
謝莫如笑,“太后娘娘就是這樣的實在人,她有什麼說什麼,喜怒都在臉上。不過,這些年,該給我的東西,該給我的賞賜,太后娘娘從沒少過我一分半毫,陛下更常有厚賜。這當然不是我做皇子妃做得多麼出眾,嫂子弟妹們都在這兒,我也不好給自己臉上這般貼金。陛下厚待於我,所看的,無非是輔聖公主的面子罷了。”
“說來,陛下待我實在厚重,我記得小時候去宜安公主府吃年酒,我與永福皇姐年歲都小,一時說不對付,還在宜安公主府里吵了一架。陛下知道我們拌了嘴,還命宮裡於內侍送了我一隻百靈鳥,後來我說,唉呀,其實我也喜歡鸚鵡,陛下卻不肯送了。我那時小,還想著,什麼時候再從陛下那裡要只鸚鵡來,後來年紀漸長,倒就把這事兒忘了。”
“彼時年紀小,未曾深思。現下我也為人父母了,經的事多了,我也有自己的孩子,要依我的性子,有人跟我閨女吵架,我不去拉個偏架幫著閨女吵幾句就是好的,哪裡還會給她鳥雀啊?後來才知曉,陛下待我好,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究根結底,還不是因我的外祖母麼?當年,外祖母待陛下好,陛下自然會這份遺澤用在我這裡。”
“就像在座的各位,祖上與太祖皇帝開創江山的,現下也都是公府豪門,朝中大員,可想一想我們的祖上,有哪一家沒有先人血染沙場、馬革裹屍的。我們的先人有功於社稷,所以,我們現在得以共享江山,子孫富貴。這些,不是白白得來的,一樣是先人遺澤。”
“當然,也得有良心的皇帝才能記得我們的先人曾為江山付出過什麼,陛下是個有良心的人,先帝也是這樣的人。”謝莫如就有這種天生的政治才能,她似閒談般將往事娓娓道來,既不乏些瑣碎小事,又能將話題引至國家大義上。甭看老穆家才是土鱉皇帝第二代,在座的誥命們卻多有世族出身,大家忍了這些年慈恩宮的不著調,哪怕文康長公主比慈恩宮強些,但文康長公主論起政治風度,較之謝莫如也多有不如。謝莫如只要不翻臉,這種政治風度,簡直是教科書般的完美,她對於氣氛的調節,對於話題的把握,絕對可以躋身於一流的政治好手。謝莫如先說了穆元帝對她一向的照顧,接著又說到太祖皇帝與諸勛貴開國時的艱難,有了足夠的鋪墊,她方轉入正題。謝莫如身子微微斜簽的坐著,雙手自然的疊放在膝上,眼神淡定的掃過這滿室誥命,道,“按理,先帝與輔聖公主是世祖皇帝的骨肉,靖江王不過是先帝同母異父的弟弟,就像靖江王說的,他是前朝江南王的後人,這原也不差。只是,靖江王或許不知道他的父親是如何過身的。彼時,先帝尚未立國,但也已是一方諸侯。靖江王生父意圖謀取先帝兵馬,事敗,江南王一係為給先帝一個交待,殺了他,以其父之頭顱,向先帝求和。”
“當然,彼時,靖江王尚年幼,其生父所為,與他無干。咱們東穆國法,哪家滿門抄斬的罪過,十歲以下的幼童還得赦其性命呢。但,先帝待他,可不只是赦其性命這麼簡單,先帝立國後多年無子,一度有以他為儲之意。當初,其父謀事未成,靖江王因年幼受到驚嚇,晚上不能安眠,先帝夜夜帶他在身邊,哄他入睡,後來更是親授其文武功課,教他治國方略。就是世祖皇后的娘家程家都看不過,心有不服,反正先帝沒兒子,靖江算什麼,憑什麼以他為儲,靖江並不姓穆,他們程家也是先帝親娘舅家,靖江難道就比程家人尊貴麼?為此,先帝勃然大怒,怒誅程氏一族。這些,都是為了給靖江王鋪平以後的路。我時時在想,倘當年不是先帝暮年有子,想必,靖江王與先帝也就是一輩子兄慈弟恭的兄弟楷模了。但事情就是這般出意料,先帝暮年有有陛下。”
“靖江王大概覺著,這江山就應該是他的。”謝莫如冷笑,“什麼叫應該是他的?天底下,誰有東西不是傳給自己兒子。有哪個放著兒子不傳,傳給同母弟弟的!難道就因為先帝把自己辛辛苦苦一輩子打下的江山傳給自己兒子,先時先帝待靖江為兄為父的恩義,便不為恩義了嗎?”
“這可真是升米恩,斗米仇了。我實不知,對一個撫養他長大,給他封王賜藩地的兄長,就因為兄長把自己的產業傳給了自己兒子,就讓他恨得咬牙切齒、抓心撓肝、密謀造反這些年的人,知不知道什麼是恩義二字?”謝莫如淡淡道,“他還有臉提我外祖母,當初外祖母輔佐陛下登基,怕是沒少被他恨得牙根兒癢吧!”
“行了,不說這掃興的事兒了,當初我與殿下在閩地,沒少與靖江打交道,他是何等樣人,我最清楚不過。前頭剛與我攀親帶故,接著就弄一夥子人裝海匪上岸燒殺搶掠。我最瞧不得這種藏頭露尾的人了,幸而殿下有所防備,將士悍不畏死,扶風九江宇表兄他們都是新手,因肯用心,再有永定侯這位老將把關,倒也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