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頁
“臣看,太子有些憔悴。太子重情重義,一面是太后娘娘,一面是結髮妻子,太子,難啊!”李相口氣中帶著明顯的心疼。
穆元帝也很心疼兒子,這個兒子,孝心是有的,前些天給太后侍疾,累的瘦一大圈,就是心軟。穆元帝道,“你再好生勸一勸太子,一點子女人間的事,哪還值得這般自苦。朕讓文康好生勸一勸母后,那邊也不要說太子妃添亂。”
李相可是不想再去太子妃那裡碰釘子了,李相道,“不如讓哪位與太子妃交好的貴女,也勸一勸太子妃。太子賢素來賢良,就是偶爾氣頭上些不妨礙。”
穆元帝擺擺手,令李相退下了。
穆元帝讓長泰公主去勸一勸太子夫婦,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什麼的。說句實話,這委實不是什麼好差使,只是,穆元帝把話說出來,長泰公主也不能不對。
太子夫婦正在暖閣里喝茶,長泰公主一見這閣內茶香裊裊,閣外紅梅飄香的景象,長泰公主先是一喜,笑道,“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太子一笑,“皇姐請坐。”
長泰公主坐下,太子夫婦也不問她因何而來,二人都不傻,自然猜得出。雖無人問,長泰公主不能不說,嘆口氣,“父皇在宮裡惦記你們哪。”
太子還沒說話,謝莫如先是一肚子不滿,茶也不吃了,將茶盅啪的擱在香木几上,就開說了,道,“我是做孫媳婦的,太后娘娘早便不喜我,我也知道,這也沒什麼好說的。可太后娘娘憑什麼這般為難我家殿下?當初太后娘娘病著,殿下衣不解帶的在慈恩宮服侍,一連二十五天,回府的時間都沒有,衣裳都是叫大郎他們捎進宮去的。待太后鳳體康安,我家殿下瘦了一大圈。這樣的孝心,誰要看不見,那就是個瞎子!”
謝莫如怒道,“太后還說,殿下要不休了我,她就不認我家殿下是她孫子!真是笑話!殿下尊榮,難道是由慈恩宮而來?殿下尊榮,乃因承襲世祖血脈,她一胡姓婦人,倘不是給太祖育下子嗣,難道姓胡的有什麼尊榮不成?她敢不認我們殿下!她也就欺負我家殿下好脾氣!她有本事,就把這話拿到朝上去說一說!再有本事,問一問太祖皇帝與世祖皇帝去,看看太祖皇帝與世祖皇帝認不認我家殿下龍子龍孫的身份!”
“看到今日,我就不稀奇先前壽安夫人壽禮,為何長公主這正經公主的身份,猶要坐於壽安夫人下首了。”謝莫如冷冷笑,“太后娘娘的確是打心眼裡以為,她姓胡的生了姓穆的,自此之後,姓胡的便能壓姓穆的一頭了。”
謝莫如這話,沒留半分情面。太子悄拽她袖子好幾次,謝莫如也不理她,只管自己說自己的。太子以為妻子盛怒之下沒感覺到他的拉拽著,就一下子拽得力氣大了傷,險把謝莫如拽倒,謝莫如怒,“你總拽我做甚!”
謝莫如眼裡就要噴火,太子很溫文地表示,“太后,到底是長輩呢。”
“長輩怎麼了?太后娘娘所做所為,可沒把自己放到長輩的位子上!”謝莫如道,“我正憋了一肚子火,今兒公主來了正好說一說。莊子都說,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諂其君,臣子之盛也!便是陛下有不是,也得容忠臣御史來說一說。太后再貴,貴不過陛下,既有不是,連說都不叫人說了!”
長泰公主見太子都挨了謝莫如的訓,立刻轉移話題,長泰公主道,“這些是是非非,咱們心裡誰沒一本帳。只是皇祖母這把年紀,這個輩份,又有什麼法子呢。你且消消氣,氣壞了身子,還不是叫太子心疼。”
“我才不生氣,要是為這個生氣,早氣死了。”謝莫如冷笑道,“反正我又不姓穆,也沒人壓在我頭上。公主也不必特意過來勸我,太子是一國儲君,難道太后叫他休妻他便休妻?休了我倒沒什麼,就怕明兒個太后來了興致,叫太子把儲位讓給胡家,到時,太子是讓還不是讓呢?”
所以,謝莫如比胡太后難勸一千倍。
因為,謝莫如不僅占著理,她還十分能言善辯。
連永福公主知道長泰公主得了勸謝莫如的“美差”,都給長泰公主送了二斤阿膠,補血的。永福公主還道,“你一向嘴巧會勸人,趕緊把太子妃勸好吧。唉喲,她要是發作起來,珍姐兒的日子該不好過了。”
長泰公主簡直是有苦說不出啊,謝莫如根本不需她勸,她只要做老穆家的代表聽謝莫如罵老穆家罵胡太后就是了。哎,介於她的政治立場,還不能把謝莫如罵老穆家罵胡太后的話往外傳,長泰公主委實憋悶的夠嗆,就私下同丈夫絮叨,解一解胸中鬱悶。
李宣笑,“莫如……不,太子妃現下脾氣好多了。要我說,總這麼兩邊拗著也不是個法子,太子妃這裡是再難勸動的。這事,本就不是太子妃的錯處。這事,原就是外祖母沒理。還是叫外祖母不要再理睬這事,趁著過年,多多賞賜太子妃也就是了。明年開春便是冊太子妃的吉日,介時太子妃正式冊封,也就沒事了。”
長泰公主嘆,“也沒有這般兩面活稀泥了。”
活稀泥什麼的,謝莫如早預料到了。
太子還一徑勸她,“皇祖母雖老糊塗,到底是長輩,還有那什麼,姓胡的,姓穆的話,還是少說。”媳婦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大了點兒。他倒沒啥,就是傳出去就要叫小人說嘴了。
謝莫如白眼翻他,“他們還不是背著我說我是姓謝的!當我不知道呢!我一想到太后說你那話就來火,真箇仗著輩份就沒完沒了了!”
太子拉起妻子的手,“走吧走吧,生這麼大氣,肯定餓了。”
“別拽我!”謝莫如甩開他。
太子湊上前,“看看,還不讓人拽了,你也就欺負我好性啊。”
謝莫如笑挽住他的手,“你這不是好性,這叫有風度。”
太子一笑,反握住妻子的手,有些小肉麻的問,“這叫什麼?”
謝莫如側臉看他,“執子之手。”
太子與她四目相對,接了下半句,“與子攜老。”
☆、第352章 東宮之十五
太子要辭職,這事,甭看蘇相李相一個個反應極快,但在朝上,反應最快的還不是他們,而是御史台鐵御史,鐵御史看過太子表章後,直接就問穆元帝,太后是不是要讓太子休妻?
穆元帝終於體會到了唐太宗李世民被魏徵直諫到臉上的感受,真是想殺人哪!
自己老娘糊塗,但穆元帝還是很要面子的,尤其此事穆元帝還不能一口否認,畢竟,太子表章都上了,穆元帝要不認,就是說太子在撒謊了。穆元帝是絕世好爹,不能這樣坑兒子!何況,比起太后,太子才是帝國的將來。穆元帝道,“此事容後再論。”
鐵御史可不管後不後的,他鐵著一張老臉道,“太子妃,太子元配髮妻,賢良之名,無人不知。倘因一人喜惡,便逼迫太子廢棄髮妻,實不知天理人情何在?況,今老臣當朝直言,惹人不悅,明日是否就逼迫陛下厭棄老臣!”
穆元帝心說,不必太后相逼,朕也不喜歡你這沒眼力的老傢伙了。
穆元帝道,“明年三月便是太子妃冊封禮,鐵卿想多了。”
鐵御史還是給穆元帝留了幾分顏面,只是心下難免對胡太后所做所為不恥,就沒見過這樣的,什麼都不懂,就安生的在慈恩宮享福就是,偏愛指手劃腳。休了太子妃!休了太子妃難不成再換個姓胡的,以後大家日子都不必過了!
不管怎樣,穆元帝是要做名君的人,雖不喜鐵御史對慈恩宮明里暗裡的指責,穆元帝還是板著臉聽完鐵御史的諫言。
穆元帝有些不痛快,他並沒有一定要廢了謝莫如的意思,但他不喜歡這種受逼迫的感覺。穆元帝正不痛快,胡太后那裡又病了,穆元帝不得不去瞧老娘,又召來夏青城進宮給太后診治,夏青城給胡太后把了把脈,微微搖頭,文康長公主立刻腿一軟,險癱地上,穆元帝連忙一把扶住妹妹,問夏青城,“到底如何?”
夏青城道,“別的病都好治,就這裝病,無藥可醫。”
穆元帝當時的臉色,真絕了。
這也是夏青城不大會說話,他於醫術上天賦過人,且痴迷此道,故而,人情世故上用的時間就少,反事,直來直去慣了的。不似宮中太醫,只要貴人們喊身上不好,便是沒把出病來,也會開兩劑太平方吃。到夏青城這裡,則是,有病吃藥,沒病吃毛藥啊。
是藥三分毒。
夏青城從不會給沒病的人開方子。
夏青城這樣說,穆元帝便打發他下去了。文康長公主氣的,很是抱怨了她娘一回,胡太后十分委屈,道,“太子好些天不來給哀家請安,你不是說他氣惱了麼。哀家想著,他素來孝順,哀家倘身子不適,他定要來的。”
文康長公主給她娘這邏輯氣的肺疼,穆元帝覺著累的慌。
有時,世間的緣分就是這樣奇怪。
穆元帝不是個愛出宮的人,偏生給老娘鬧得頭疼,在宮裡不解紓解。原本貼身大太監鄭佳想著,要不要請趙充儀過來服侍,偏生自趙充儀娘家那強搶民女的案子事發後,穆元帝對趙充儀也淡了。宮中無可消散,穆元帝便想著出宮遛達一二。
這絕對是天上地下想不到的緣分。
穆元帝出宮,也不過是想在街上走一走罷了。
進了臘月,眼瞅就是年了。帝都城頗是熱鬧,穆元帝一行不過悠然閒逛,另一行人顯然就熱鬧的多,口音也夾帶了些外地音調,就聽一少年的聲音道,“子衿姐姐,就是這兒,太平居!”
另一個聲音既脆且快,有著少女的輕靈,“啊!就是說他家的包子,特好吃,特有名,是吧!我在書上看,說是太祖皇帝當年虧得吃了他家包子,要不都進不了帝都城!”
“非但包子有名,餛飩也好吃!”剛說話的少年又說了,“看這匾,據說這字是太祖皇帝御筆親提的呢。”
少女一抬頭,過一時才道,“這字可真不怎麼樣。”當然,這聲音就放得低了,要不是穆元帝一行也到了太平居門前,不一定聽得見。
第一次到太平居的人,多是先欣賞這傳聞中太祖皇帝的墨寶的,門口夥計見怪不怪,正要請這一行人進店,又見來了另一行富貴人物。夥計連忙上前招呼,穆元帝並未在意這一行少男少女說太祖皇帝的字尋常,只是微微一笑,便要進去,眼角餘光掃過說話的少年少女時,不由微微一怔,那種感覺,就仿佛時光瞬間倒流四十年,恍忽間,似是故人歸來。穆元帝忍不住眼眶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