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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過是貴妃的私心,後宮婦人,即使有些私心,左右大局的也不是她們。真正算起來不過小節,若能讓莫如為三皇子正妃,利益同體,莫如就是為自己將來考慮,也不會計較貴妃那點兒私心的。”謝尚書幾番思慮,覺著謝莫如是極好的皇子妃人選。
謝太太還是比較了解自家閨女的,道,“倘娘娘有這意思,怕早就與我提了。”跟自己娘家結親,又不是什麼說不出口的事。謝貴妃自始至終沒提過,可見對兩個侄女沒那意思。
“下次進宮,同娘娘提一提吧。”謝尚書堅持,“她同不同意,都與她提一提。不然,我怕她終有後悔那日。”知女莫若父,謝尚書明白,謝家是謝貴妃的娘家,如果三皇子真有大位之望,謝家就是天然的同盟。血緣是斷不了的,就是有這種斬不斷的血親,謝貴妃才不想將皇子妃的名額給侄女,謝貴妃更傾向給三皇子另一妻族強援。
只是,憑謝尚書的眼光,謝莫如繼承了強勢的母族血統,她或許不夠柔順,但是,謝莫如有王佐之才。這樣的才幹,用三皇子正妻之位來換,三皇子並不吃虧。閨女能在宮裡坐到貴妃之位,不算蠢人,只是,眼光與謝莫如比便遠遠不如了。或許,這就是閨女一直無法登上後位的原因吧?
見丈夫說的慎重,謝太太道,“我好生勸一勸娘娘。”
“不必深勸,把我的話與她說一說就是。她如今也有自己的打算,三皇子是她親子,咱們做外祖父母的畢竟遠了一層,深勸反令她為難。倘她起了讓莫如做側妃的想頭兒,反是不美。”
“這怎麼能呢?莫如都是郡主了,如何能做側室!”謝太太道,“你說,莫如這親事可算怎麼著?”
謝尚書絲毫不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謝太太又愁謝莫如這總是往外跑,道,“我總得抽空勸勸她,還是回家住的好。”
還是回家住的好……
只是,謝莫如這一直住在外頭,到底是什麼緣故呢?是真的在家住不下去麼?
謝太太又絮叨著同丈夫商量,“要不,跟她說,固定個住處,甭今兒還在城內,明兒就搬城外了?我找她都費勁。”
謝尚書陡然一震,是這樣麼?
寧榮大長公主府。
寧榮大長公主有些懶懶的看向園中新放的迎春花,春日輕軟的微風拂過紗簾,帶進一絲青糙木香。程離在寧榮大長公主身後,道,“殿下,有些謝郡主的事,屬下覺著不大對。”
“先生請講。”這一二年,穆元帝越發忌諱她,她也便少進宮了。反正在自己府里吃穿不愁,不必應付胡太后那蠢貨,又有兒女相伴,倒也悠然自在。
程離躬身道,“謝郡主自年初六去了萬梅宮,龍抬頭那日到湯泉別莊小住,今又搬到了城西的花園別院。”
“她不早就這樣麼,自魏國夫人過逝,就不大住在謝家了。”寧榮大長公主似真似假的感嘆,“這孩子,委實命苦了些。就是再怨恨能如何呢?人死不能復生啊。”
程離道,“屬下這一二年一直令人留意謝郡主的行蹤,總覺著,謝郡主搬家般的勤了些。”
“這有什麼奇怪。當初寧平姐姐的產業就遍布帝都,魏國夫人出嫁時,寧平姐姐大把陪嫁,謝郡主手裡的別院莊田總有十幾處吧。她就是一月一換,一年都住不過來。”
“殿下,搬家畢竟是件繁瑣事。人為什麼要有家,就是因為人渴望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生活。而且,據屬下了解,謝郡主每到一處地方,必然要清點所住別院的物品。不是看清單明冊,而是要一件件親自在核對。殿下,恕屬下直言,謝郡主這樣屢換居所,清點東西,倒不像是為了住的舒坦,反像是在尋找什麼似的。”程離這句話,讓寧榮大長公主不禁皺眉,半晌猛然自軟榻上直起身子,脫口道,“難道是!”
寧榮大長公主的話嘎然而止,一雙眼睛冷冷的望向程離,程離知趣要退下,寧榮大長公主反道,“阿離你坐吧。你知道也無妨,說來,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寧榮大長公主嘆,“當年先帝征戰天下,也並不是一帆風順,先帝在前頭打仗,母親管著籌集糧糙。我母親凡事喜留後手,據說母親曾在各地建密倉以備不測。但後來先帝一直打進帝都城,稱帝建國,這事兒就鮮有人提及了。”
程離一向思慮縝密,即使話自寧榮大長公主這裡說出,他仍有些不同看法兒,道,“可是,若真有此事,先帝沒有不告訴今上的道理。”先帝唯此一子,哪怕當年托政於寧平大長公主,可這等要事,絕對會告訴今上的。畢竟,先帝過逝時,今上已有六歲,也略略懂事了。
寧榮大長公主緩緩搖頭,“你不知道我母親的性子,先帝第一場戰事是攻打長平縣,那時,先帝駐兵長寧縣,兩縣離得不遠,中隔一條河,那河的名字說來也有趣,平寧可占一字,叫平寧河。河上有座橋,若攻打長平縣,必過此橋。先帝彼時麾下不過兵五百,先帝帶兵一過了平寧橋,我母親就在對面令人把橋拆了。先帝倘不能攻進長平縣城,自己也不用回來了。這就是我母親,她即使有後手,恐怕也不會告訴先帝。”
“我母親過逝前,將眾人都譴出慈安宮,唯留寧平姐姐。如果真有此隱密,最可能知道的人,就是寧平姐姐了。”
程離仍是想不通,“可按常理,程太后不是該告訴先帝的麼。畢竟,先帝是長子。”
“母親的心思,一向不好揣測。當年她就說過,寧平姐姐執意掌政,怕是難得善終。先帝賭咒發誓,厚待寧平。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寧平結局,果如母親所料。”寧榮大長公主重倚回榻間隱囊,道,“我一直覺著,母親定給寧平留了後手,但直至最後,未見寧平出手。魏國這些年閉門不出,魏國剛烈,肖似其母。寧平常說,活當轟轟烈烈,死當頂天立地,人這一輩子,最怕苟且。依魏國的脾氣,倘不是有謝莫如,怕早就死了。如果魏國知道些什麼,她不會不告訴謝莫如的。”
寧榮大長公主曲指輕扣榻板,木材發出沉悶的輕響,寧榮大長公主一嘆,“以前我說謝莫如像寧平,真是小看她了。她因梅樹的事兒鬧了一場,大冬天的都不消停,施粥舍飯的都能打許多人的臉,我還以為她真是母喪之痛難平,非要尋些晦氣呢。原來不過是轉移帝都諸人的視線,在掩飾她找東西的事。這就說得通了。”
寧榮大長公主看向程離,“就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寧平的東西,今上恐怕早翻了個遍,如果真有這樣東西,如果今上也未得手,那麼,必是藏的極是隱秘的。那麼,謝莫如得手了麼?
程離道,“謝郡主身邊斷難近身,但屬下思量,依謝郡主的脾氣,倘她有,她不會藏著。”
寧榮大長公主諷刺一笑,“不自己藏著,難道獻給朝廷?”魏國夫人的死,朝廷難辭其咎!今上病了一場又如何?他就是病死,魏國夫人也活不過來了!
程離搖頭,“謝郡主不似這個性子。”
寧榮大長公主笑,“她總不會自己去把密倉的東西取出來吧?”
主屬二人一時也琢磨不出謝莫如的用意,寧榮大長公主吩咐程離,“你多留意謝莫如的動向。”
程離凜然應下。
☆、第102章 祭禮
自過了年,謝太太進宮時,一改先前被胡太后各種嫌棄給臉色看的情形,胡太后那叫一個和顏悅色,故此,每次謝太太進宮,胡太后都要與謝太太說幾句話的。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年前宜安公主產下一子。宜安公主自幼養在胡太后身邊,就謝柏這女婿人選,也是胡太后千挑萬選出來的。成親後小夫妻感情也不錯,只是,宜安公主成親後好幾年不見有身孕,胡太后在生孩子這件事兒上從未費過這勁的。想當年,一宮的妃嬪都生不出來,唯有她一次中獎,繼而有如今顯赫之位。胡太后很是為宜安公主著急了幾年,現下宜安公主終於平安生產,胡太后怎能不歡喜。
愛屋及烏,於是,胡太后近來看謝太太頗是順眼。
尤其謝柏沒少往家裡捎信兒,謝太太也知小孫子的情形,進宮來常與胡太后說起。謝太太外交上頗有一手,先前不過因謝莫如之事,胡太后方看她不慡。如今倆人有了共同語言,關係愈發融洽了。
只是,謝貴妃倒是覺著,自己同母親越發沒有共同語言了。
謝太太進宮,還是與閨女說了丈夫的話。謝貴妃一味託辭,“三皇子的事,我倒想做主,只是怕陛下另有思量。”
謝太太道,“我在家也是這樣與你父親說呢。你父親說,倘不同你說一聲,怕你日後後悔,怪我們沒同你提呢。”
謝貴妃都想笑了,謝莫如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麼?她還會後悔?便是兒子不娶娘家侄女,難道娘家就不幫襯她了?謝貴妃道,“我也知那孩子能幹。”
“是啊。這不是我自誇,帝都這些閨秀,我沒見過比莫如更能幹的了。”夫妻多年,謝太太自然更信服丈夫的判斷,她認真的同女兒道,“莫如那孩子,是個有福氣的。”極力向閨女推薦謝莫如,並不是謝太太的私心。便是謝太太真有私心,也是為了雙贏。
謝貴妃附和母親幾句,心下並不贊同父母的看法兒。謝莫如再好能如何,就憑魏國夫人,陛下也不會看謝莫如順眼。給兒子娶一個為陛下所厭的媳婦,兒子以後還有什麼前程可言呢。
謝太太見閨女捏定了主意,遂不再多說,轉而說起些家中閒事。母女倆正說話呢,宮人來報,“蘇妃娘娘的侍女來報,說蘇妃娘娘身子不大妥當,想請御醫去淑仁宮瞧瞧。”
謝貴妃忙問,“什麼時候的事兒?”
淑仁宮的宮人稟道,“娘娘早上就覺著身子發酸,想著歇一歇就好,這會兒有些發熱,奴婢不敢耽擱,過來稟貴妃娘娘。”御醫不是隨便就能宣召的,趙謝二位貴妃執掌宮闈,這事兒必要同兩位貴妃稟過,領了牌子方能請御醫的。
謝貴妃起身,謝太太忙道,“娘娘,我先回了。”
謝貴妃命宮人送謝太太出宮,自己讓人取了牌子交給心腹內侍,命心腹內侍去太醫院宣常為蘇妃診病的太醫,又著人過去同趙貴妃說一聲,自己帶著宮人侍從去了淑仁宮看望蘇妃。
蘇妃一向體弱,時不時便要病上一病的,她是五皇子生母,近來頗得陛下眼緣,趙謝二位貴妃都不敢怠慢,親自瞧著太醫給蘇妃診過,說是開春天氣不穩,著了些風寒,開了方子便下去煎藥了。趙謝二人安慰了蘇妃一二,看著她吃過藥,這才各自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