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
謝莫如明白謝柏的意思,請長公主為李樵正名,是因為長公主是嫡母,禮法大義所在。這次北嶺先生這裡雖是個機會,北嶺先生的名望地位足夠替李樵正色,只是,人情一旦欠下,怕得賣身來還了。哪怕北嶺先生高潔如雪中白蓮,人情就是人情,與身份無干。謝莫如道,“不如問一問李先生的意思。”
“也是。”謝柏笑,“我估計北嶺先生講學,李九江定要來聽的。何況,李九江素有才學,倘他能以才學得九江先生青眼,再好不過。亦不必尋人引薦,反是落了下乘。”
謝莫如點頭,非但不必去寧家欠人情,北嶺先生更是一塊上上等的試金石。李樵到底如何,經此一試便知。
謝莫如問,“二叔,北嶺先生有進宮講筵的意思麼?”
謝柏道,“倘他有意,我想陛下沒有不樂意的。”結果,北嶺先生竟把第一場講筵設於國子監,其心其意可想而知了。
春光大好,謝莫如聽到春風拂過紫藤花串的聲音,她的聲音似乎也帶上了一些春天的慵懶與柔軟,她道,“如果北嶺先生能留在朝中為官,想來陛下也會龍心大悅。”
“這是自然!”先帝留不住的人,今上留住了,今上怎能不悅!只是……謝柏搖頭,“怕是不易。”
“我倒覺著,寧大人定已有替今上留下北嶺先生的萬全之策。”
☆、第60章 萬全策之龍抬頭
寧大人有什麼萬全之策,謝莫如對外面形勢並不清楚,缺少準確的信息來源,她也無法猜測出寧大人的手段。
既然猜不出,謝莫如索性就不猜了。
二月二龍抬頭。
天猶寒,小花園裡卻已是迎春吐蕊,新筍鮮嫩了,杜鵑樹也枝條轉綠,發出新芽,謝莫如喜歡春天這種嬌嫩的綠意,帶著勃勃的生機。看著這些花兒啊糙啊,便讓人覺著,活著實在是一件無比美好的事。
丫環來叫謝莫如回去用早飯時,時辰與往日不差分毫,她規矩嚴明,起居三餐自有法度,只是,在這樣一個普通的春天的早晨,竟無端生出些許流連之意。
早飯是春餅。
龍抬頭是吃春餅的節日,桌上擺好一碟玉色薄餅,一盤炒綠豆芽,一盤合菜,一盤韭黃肉絲,一盤炒雞蛋。綠豆芽要炒得脆,合菜則是肉絲、菠菜、粉絲、黃花、木耳合炒。裹在春餅里吃,味道不壞。其實,聽張嬤嬤說,正經春餅的吃法兒,除了這四樣熱菜,還須有些冷盤,譬如小肚切絲、火腿絲、熏肘子絲、醬肘子絲、蔻仁、香腸、爐肉、薰雞絲之類,再配以甜麵醬與魯地的羊角蔥,才叫香呢。奈何謝莫如一向不喜歡吃或醃或醬的肉類,故此冷盤便免了。
吃過春餅,又進了一碗珍珠米粥,謝莫如起身漱口,梳妝後到正小院兒外請過安,便去松柏院了。
謝太太近日心情舒暢,次子要出使西蠻,可見是得皇帝青眼的。今日又是過節的日子,見謝莫如請安不禁眉開眼笑,“坐吧。”她已知曉,次子能出使西蠻,起因還是這個長孫女提的醒兒。拋去近來越發倚重謝莫如不說,謝太太看謝莫如實在越發順眼,笑問,“可吃過春餅了?”
“吃了。”謝莫如接過素藍捧上的茶,呷一口道,“平日裡都想不起吃這個。”其實挺好吃。
謝莫憂道,“是啊,尤其今年的薰雞絲,百吃不厭。”
謝太太不由笑道,“可見是合了咱們二姑娘的口味。”
“大合大合。”謝莫憂搖頭晃腦,引得謝太太一樂。
說笑幾句,姐妹二人便去華章堂上學去了。
今天是龍抬頭的大日子,民間吃過春餅,就要準備耕種之事了,朝廷也有親耕親蠶的盛大儀式。謝柏傍晚帶了宜安公主一併回府吃飯。
宜安公主也樂得來謝家,以往在宮中時,宜安公主還真盼著自己開府,當家作主,豈不自在。如今這開府嫁人,來往的也就是宮裡與文康長公主、承恩公府三處,再有,便是謝家了。
謝府自然置辦得上等席面兒,謝莫如也沒能回杜鵑院與母親一併用飯。自從年酒事件之後,宜安公主待謝莫如便有幾分客氣了。如今,不到萬不得已,她都不大願意同謝莫如打交道。大過年的,她就替太后傳了一回話兒,結果,把太后身邊兒的老嬤嬤給折進去了。她就一道請吃了回年酒,永福公主進靜心庵了……這兩件事,要說怪到宜安公主頭上,宜安公主有些冤,可是吧,多多少少的都與她有些關係。鬧得宜安公主好不惶恐,進宮請安也是戰戰兢兢的,還是太后安慰她幾句,說事情不怪她,宜安公主這才好了些。並且下定決心,以後儘量遠離謝莫如。
太會生事了!
尤其是,生了事吧,謝莫如總是非常占理,吃掛落的都是別人。
都說謝莫如像大長公主,甭管這種說法是真是假吧,宜安公主雖也是自幼長於宮廷,但她對大長公主當真不熟悉。不過宜安公主還是覺著,倘大長公主也似謝莫如這般厲害,也不怪當初能掌政多年了。
宜安公主對謝莫如有幾分疏離,謝柏與謝莫如卻是極親近的。待晚宴過後,宜安公主謝柏二人回了蒼柏院休息,謝柏還特意吩咐墨jú,“明日著人去杜鵑院說一聲,後兒個休沐,問莫如有沒有空,一道出去踏春。”
墨jú恭敬應下,宜安公主身邊的侍女服侍著公主駙馬洗漱。待洗漱後,宜安公主方道,“你後兒個不是去給李公子賀壽麼。”
“是啊,莫如也認得李樵,正好一道去。”謝柏笑悠悠地。
宜安公主正坐在妝鏡台前由侍女服侍著通頭,不禁問,“難道只帶莫如一個?莫憂不去?”她更喜歡天真明媚的謝莫憂一些。
謝柏道,“莫憂又不認得李樵。”
宜安公主望向鏡中的丈夫,嗔道,“你這叔叔當的,罷了,你就帶莫如去吧。”就李樵這名聲,丈夫這般毫無顧忌的帶著謝莫如去,要她說,總是不大妥當的。只是,丈夫又與李樵交好,她也覺著李樵當初那事兒委實冤枉,可這黑鍋李樵已經背了,與之來往,還是要當心一些方好。不過,事涉謝莫如,她還是少開口吧。
第二日,墨jú過去杜鵑院傳話已是晌午時分了,主要是早上要服侍主子,頭晌她倒是有空,謝莫如卻是要去華章堂上課的。待晌午過來杜鵑院,墨jú都覺著有些晚,謝莫如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問,“莫憂去麼?
墨jú道,“二爺並未交待奴婢去芍藥院,想來二姑娘是不去的。”
謝莫如心下便明白了,明天的得程肯定與李樵相關。點點頭,打發墨jú下去吃茶了。墨jú生怕謝莫如誤會,特意與紫藤解釋道,“論理,昨兒晚上二爺交待的,今兒早我就該過來。只是我早上不得空,叫小丫環過來,又怕說不明白,頭晌過來,大姑娘在華章堂上學,就耽擱到了這會兒。”
紫藤性子偏直,直接道,“墨jú姐姐放心,我們姑娘再好脾氣不過。”
墨jú笑,“是啊。”大姑娘的脾氣好壞不論,不過,大姑娘素來對蒼柏院不錯,但,越是如此,墨jú身為蒼柏院的首席大丫環,越發要將事情做圓滿方好。
謝莫如未將這點兒小事放心上,她一直以為謝柏又要拿她做個幌子啥的,卻是未料及二月初四是李樵的生辰。
謝莫如問,“要不要準備生辰禮?”總不好白白的上門吃飯。
謝柏道,“放心,我都備好了,算是咱倆的。”
謝莫如便不再說什麼。
這次出門很順利,自從永福公主去了庵里,謝莫如再想跟謝柏出門啥的,謝太太就不大管了,謝莫憂也不瞎吃醋了。她現在簡直求神拜佛的不願意同謝莫如一道出門,太提心弔膽了。她二叔要帶謝莫如出去,去就去唄,那是二叔膽子大。
謝莫如換一身厚料子男式春衫,梳的也是男子的髮髻,與謝柏一道騎馬出城。春日天,路畔,楊柳抽芽,鳥雀開嗓,農人春忙,哪怕春風猶寒,也擋不住那種春日特有的蓬勃。
馬跑的並不快,一則謝莫如騎術尚淺,二則,春光大好,怎忍快行。
十里舖並不遠,出城十里的地方,騎馬一個時辰也就到了。叔侄二人出城早,到十里舖的李氏莊園時也只是巳中。李氏莊園並不大,三進的宅子大小,卻只建成大四合院,故此,瞧著倒也寬敞。院中有花有竹有高樹有茅亭有新井,還有籬笆圍出個小菜園,論建造不比帝都府第講究,不過青磚灰瓦白牆,襯著四周青山綠水村落農人,亦有一番古拙情致。
李樵在院中忙碌,見到謝伯一行進來連忙起身來迎,笑道,“沒聽到門口動靜,漢喬,有失遠迎。”
謝莫如行一禮,笑,“李先生好。”
李樵還禮,笑,“謝姑娘不必多禮,去歲見過。賢叔侄裡面請。”在前面帶路。
謝柏見李樵手上都是泥土,笑問他,“在忙什麼?”
“院子裡的春筍,再不挖就老了。”李樵坦坦蕩蕩的看謝莫如一眼,笑道,“去歲原見過姑娘,今朝要不是與漢喬同來,我險些認不出來了。”
謝莫如笑,“先生還是老樣子。”一載未見,李樵還是那幅悠然見南山的打扮,青布衣,黑布鞋,較之去歲,只少一支竹杖。
李樵請叔侄二人去茅亭中坐,他去洗了手,帶著小僕端來茶水。謝莫如見裡面是陶杯里泡著幾片竹葉,聞一聞,自有一股竹葉清香,倒也雅致。李樵笑,“早茶還沒下來,去歲的茶喝完了,我嫌白水無味,這是前些天炒的竹葉,湊合著喝吧。”
謝柏笑,“九江真雅人也。”
“喝竹葉茶就是雅人,那世間最雅的肯定是以竹為食的貓熊了。”
謝莫如輕笑,想著李樵怪風趣的,倒不似以往謝柏說的孤傲人。
李樵笑,“我已交待下去了,正有新筍河蝦,春菜肥鴨,咱們好生喝一杯。”
正說著話,蘇不語也騎馬來了,大家起身在茅亭里相迎,蘇不語團團一揖,同謝莫如打招呼,“莫如妹妹,時久未見,你可好?”
“我都好。”謝莫如見蘇不語一身華衣錦服,想上回同李宣一道去別院,蘇不語也不穿得這般光燦燦,看來故意的,不禁笑道,“倒是蘇才子,過年過的憔悴了。”
“過年跟陀螺似的沒個閒的時候,能不憔悴麼。”
諸人說笑幾句,難免說到即將來帝都的北嶺先生頭上去,李樵道,“南薛北江,江北嶺聲名赫赫,不知江北嶺什麼時候到帝都?開講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