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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莫如喝兩口涼茶,道,“若我猜沒錯,大約是舅爺家誰升官了。”如今朱家當家的是謝太太的娘家兄長朱捷,任禮部左侍郎。沒聽說禮部要換尚書,倘平級調動,或者外任,算不得什麼喜事。所以,朱捷升遷的可能性不大。
謝莫憂道,“大姐姐再猜,升官的是哪個?”
哪個?若是長輩,謝莫憂斷不會用“哪個”二字來形容。謝莫如略一思量,道,“外任的大表兄。”
謝莫憂都不能信,謝莫如為何能一猜得中。謝莫憂再追問,“那大姐姐再猜,大表兄是升了什麼官?”
謝莫如一本正經,“那得明天了。”
“如何要明天?”謝莫憂不懂。
謝莫如打趣,“明天我去廟裡找菩薩問問啊。”
謝太太直接笑出聲來,屋內丫環亦是眼中帶笑,氣氛一時大好,謝莫憂嗔,“大姐姐真是的,又打趣我。”說話間,自己也樂了。她就是不明白,怎麼謝莫如總能一猜一個準。她問原由吧,謝莫如是斷不肯說的。謝莫如不說,謝莫憂就總想一試再試。只是,每次試,都是一樣的結果。到現在,謝莫憂都有些自暴自棄了。真不曉得老天怎麼叫她跟謝莫如做姐妹,她在外面應對別家閨秀皆遊刃有餘,唯回家面對謝莫如,總要打疊起十二分精神,還總有矮謝莫如一頭的感覺。
既生瑜何生亮啊。謝莫憂暗暗感嘆。
謝太太對謝莫如道,“你大表兄守縣有功,打跑了上岸打劫百姓的海匪,斬首兩百餘人。陛下大喜,升為閩州府正六品通判。”
謝莫如笑,“舅太太總算能放心了。”
朱家是官宦之家,族中為官者眾多,反正別管大官兒小官兒吧,除非太不成器的子弟,不然總要給族中子弟弄個官身的。這位大表兄是朱捷的嫡長孫朱雁,年紀較謝柏還長三歲,天資亦極是出眾,十五歲便中了舉人,據說幾年前,人們說起朱雁,都是用“朱家千里駒”來形容。當然,這也只是幾年前人們的評價了。朱雁是個與從不同的人,朱家好容易出他這麼個千里駒,其祖父朱侍郎就指望著他給家族臉上增光添彩光宗耀祖呢,誰曉得朱雁中舉人後沒跟家裡商量,偷偷摸摸的謀了個縣令差使。
但凡大家大族,對子弟培養皆有一定規章,如朱雁此等天資,朱家又不是急等著他當官掙口糧。其祖父朱侍郎對朱雁的安排是金榜題名六部歷練入閣為相的道路,這種道路,有個前題,先得進翰林院。倒不是別的緣故,主要是陛下喜歡翰林出身的官員,如今閣臣,個個都是翰林出身。
朱家把路安排好了,朱雁偏生不按正道走,自個兒偷偷去謀差使。
要說謀差使這事兒吧,第一需要人脈,第二需要錢。朱雁這事兒,之所以辦的隱密就是他既沒用家裡的人脈,又沒用錢。倒不是他手眼通天,實在是他謀的那地方有問題,那縣叫平安縣,屬閩州府管轄。甭看叫平安縣,委實不大平安,慣出海匪,三年死了五個縣令,倒找錢都沒人樂意去。你要跟誰有仇,把那人安排過去,沒幾天就大仇得報了。
故此,有愣頭青上趕著申請去那地方做官,還是正經舉人,那管著官職分派的吏部郎中難得遇著這種冤大頭,審核過後當場就簽發了朱雁的上任文書。
待朱家知道此事,朱太太險沒把眼哭瞎了,這跟送孫子去黃泉路有什麼區別啊。
朱捷險沒吐血,孫子上趕著作死,這會兒上任文書都簽發了,縱使打斷朱雁的雙腿都沒用,只要有一口氣,就得去上任。朱捷也沒打斷朱雁的腿,事已至此,是哭是罵都無濟於事。對外朱捷還得擺出一幅為國盡忠的嘴臉,說兩句“每聞海匪劫掠百姓,朱某心下難安,那小子業已成人,今科秋闈榜上有名,還算有些出息,自當以安民為己任。”。凡聽朱捷此語的,無不贊他有蘇相之風。因為朝中就蘇相愛把孫子往艱苦不太平的地界兒安排。
朱捷就這麼滿嘴苦澀的把朱雁送走了,心裡卻是想著,什麼時候活動活動把孫子弄回來,或者換個太平地界兒做官。
朱雁一走七年,初時兩年沒什麼消息,自第三年就時有捷報傳入朝廷,那時穆元帝就想升他官。他稱平安縣邊海未靖,不願升官。穆元帝真沒見過不想升官的,很是贊了朱雁幾句,允他繼續留任。
如今由從七品縣令一躍升至六品通判,連升三級,自然是可喜可賀。
謝莫如之所以能猜出升官的是朱雁,是因為朱氏家族第三代中最出眾的便是朱雁了。憑朱雁心性手段,不論是從七品縣令還是六品通判,都不會是他官場生涯的頂點。
謝莫憂笑,“舅太太該置酒請客了。”
謝太太笑,“這是自然。”
謝莫如雙眸微眯,唇角上翹,“看來第一卦也沒算錯,朱家大表兄馬上就再有一喜了。”
謝莫憂反應不慢,“大姐姐是說大表兄要成親?”
“大表兄去閩地時年紀尚小,聽說未曾議親,他較二叔年長三歲,出身不必說,自身這般能幹,便是他想光棍兒著,帝都這些丈母娘們也不能答應啊。”謝莫如說的頗是俏皮,引得謝太太謝莫憂盡皆大笑,丫環們也笑起來。
謝太太笑嗔,“這般促狹。”
謝莫如一笑,未再多說。閩地毗臨南越,閩州形勢複雜,又有南平關駐軍,非一小小平安縣可比。朱雁不是沒身份的人,他早在御前掛上號,自己也有本事,這樣的人,家族不會任他光棍,也有的是家族願意與他聯姻。朱雁非但需要姻親,還需要一門好姻親。
大家說一回朱雁升官的喜訊,謝莫如給謝太太提個醒,“宋將軍的周年祭要到了。”
謝太太道,“過得真快,宋將軍故去都一年了。”
“是啊。”時光匆匆。
宋將軍周年祭什麼的,無非是備份祭禮。說到宋將軍,謝太太不禁又想起出使西蠻的兒子,道,“不知你二叔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呢。”
謝莫憂拈了粒葡萄剝掉皮餵謝太太吃,引得謝太太一樂,謝莫憂安慰祖母,道,“眼瞅就六月了,我看二叔沒幾天就要回來。倒是蒼柏院提前打掃出來的是好。”
謝太太欣慰,“你不說我還真忘了。”
謝莫如抿一抿唇角,低頭喝口涼茶。
☆、第67章 收了神通
朱家很快著人過來送了帖子,請謝家過去吃酒。
朱家來人是個四十來歲的管事媳婦,打扮的頗是俐落,青綢衣裙,頭上插一二金釵,麵皮細白,雙眼含笑,一看便知是朱家的體面媳婦。請過安後,朱太太令她坐了,這管事媳婦方恭謹的坐小杌子上,雙手疊放胸腹前,露出腕間一雙赤金素鐲。說起話來亦是清楚俐落,“太太說,也不大辦,就是請姑太太姑爺大爺姑娘小爺們過去一家子一道熱鬧熱鬧。”
謝太太心裡有數,這算是家宴了。但家宴怕也不小,朱太太娘家姓邵,如今邵家當家的是朱太太娘家兄弟邵榮,邵榮官職不高,工部郎中,與謝松同級都是從五品。不過,邵榮年歲與謝尚書相仿,就可知此人官運如何了。邵榮在朝中官位不顯,不過邵家是徽州大族。邵榮之妻蘇氏出身徽州蘇家,與蘇不語之父蘇相乃同宗同族。再說朱太太的長媳,朱雁之母胡氏,出身承恩公胡家,太后娘娘母族。其母便是前承恩公之妻朱氏,朱氏也是謝太太嫡親長姐,所以,胡朱兩家是地地道道的姑舅做親。這前承恩公,大家都知道,當初被寧平大長公主斬首奪爵。
謝太太笑問管事媳婦,“可跟大姐姐說了?”
“奴婢昨日去的承恩公府,也虧得奴婢有福,還見著了壽安老夫人,給老夫人嗑了頭請了安。”管事媳婦說的樂呵,眼尾餘光見謝莫如唇角微勾,連忙收了話音兒。她說到興頭上一時忘了,二姑太太家的這位孫小姐當初可是拂過承恩公府面子的。再不敢多嘴,管事媳婦以一句“大姑奶奶說,介時定要過去的。”收尾。
謝太太只當未見這管事媳婦臉上閃過的尷尬與謹慎,笑笑,“我與大姐姐大嫂子好些日子沒見,正好借雁哥兒升官兒這喜事,好生聚一聚。”打發這管事媳婦下去吃茶了。
謝太太令姐妹二人擬一擬給朱家的賀禮,又吩咐謝忠媳婦準備出門的車馬行頭。
朱家家宴設在休沐日,不為別的,單為各家便宜。
女人內眷倒是哪天都有空,可做官的男人們不同啊,不是休沐日,誰有空來吃酒呢。在休沐日擺酒,這也是各家成例了。
謝家這一大家子用過早飯,便坐車的坐車,騎馬的騎馬,儘量輕車簡從的過去朱家。朱家是侍郎府第,自不及尚書府氣派,但自門口下車換轎,一路上亦是亭台樓閣,廊腰縵回,檐牙高琢,別有千秋,其間精緻典雅,更勝謝家。
直到二門,謝太太與兩姐妹下轎,已有管家媳婦過來請安迎接。待到了朱太太所居正院,朱太太親自帶著媳女迎至門口,笑,“我正念著妹妹呢。”
謝太太與朱太太手挽住手,互相見禮,謝太太笑,“怎敢勞大嫂子出迎,你又折煞我了。”
朱太太人逢喜事精神慡,且本就是個慡俐人,雖已發間斑白,亦不改其本色,笑道,“聽著婆子來說妹妹到了,叫我坐我也坐不住啊。”
姑嫂兩人有說有笑的進了正廳,分主賓坐了,便有晚輩上前請安。
朱太太生有三子一女,長子朱宏在鴻臚寺司儀署做個從六品署丞,這從六品署丞,得做小二十年了,就沒變過。兒子朱雁今年也是從六品了,謝莫如想著,朱雁這青出於藍就在眼前了。
朱宏有兩個弟弟,二弟朱宜三弟朱寬都是外放為官,不在帝都,官位平平,倒都還安穩。如今在帝都承歡膝下的就是朱宏一家子,以及二房朱宜的長子朱霄,三房庶女朱允。
朱宏娶妻表妹胡氏,膝下二子一女,長子朱雁次子朱雲長女朱歡。儘管這宴會是因朱雁而開,朱雁卻是不在家的。朱雲朱霄年歲漸長,自不會在女眷堆里混,而是隨父祖去前面招待親戚。
此時就是朱宏之妻胡氏帶著朱雲之妻方氏朱霄之妻李氏給姑媽謝太太請安,然後謝莫如謝莫憂姐妹給朱家長輩見禮,再有表姐妹之間互見禮數。
表姐妹早便見過,謝莫憂盡熟的,只是謝莫如不大熟。朱歡年歲最長,已過及笄之年,說的是禮部侍郎秦家三子,明年就要成親過門的。朱允十四歲,輩份較朱歡長一輩,年紀小她一歲,今年及笄。朱允雖是庶出,好在自幼養在朱太太膝下,人也落落大方。年歲排下來,還是謝家姐妹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