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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康長公主第二日才進的宮,胡太后脖子伸的老長,抱怨,“昨兒你幹什麼去了,也不進宮來,哀家有事也沒個商量的人。”
“魏國夫人過逝,我去上了柱香。”文康長公主道,“我去了才知道,宮裡怎麼還沒賜下奠銀去?”
胡太后不以為意,“她不是死的不是時候麼,周嬤嬤想著大節下的,就沒跟我說,我也不知道。晚幾天也無妨的,謝家又不是等銀子出殯。”
文康長公主眼睛一瞟周嬤嬤,聲音中帶了幾分寒意,“嬤嬤膽子愈發大了,這樣的事也敢瞞著母后!
周嬤嬤立刻矮了半截兒,跪地上請罪,文康長公主不耐煩同個奴婢費口舌,道,“嬤嬤也上了年歲,該回家享幾天清福了。”周嬤嬤當下臉兒就白了,還想哀求,被文康長公主揮手打發了出去。打發了周嬤嬤,文康長公主連室內宮人一併打發出去,才問她娘,“皇兄這幾日如何?”
說起皇帝兒子的事,胡太后也顧不得周嬤嬤了,心急火燎道,“哎,叫你進宮就是想跟你說這事兒呢,皇帝打龍抬頭那天就沒來過我這裡,我昨兒傍晚去瞧他,也沒瞧見,說想自己靜靜,可急的我喲。”
“既這般,母親你還剋扣魏國夫人的身後事?”文康長公主給她娘氣個半死,還得忍氣勸她娘道,“人都沒了,還要怎麼著呢?就是看著皇兄的面子,也得讓魏國夫人死後哀榮哪。”又罵周嬤嬤,“狗膽包天!原以為她是個知好歹的,不想這般糊塗,這般大事也敢瞞著母后,以後還有什麼不敢的!”
胡太后道,“賜就賜吧,那麼點兒銀子,哀家也不是捨不得。”
文康長公主不放心,問的細緻,“母親打算賜多少?”
“一千銀子如何?”
“上看寧平姑姑之功績,下看靖烈郡主的面子,母親聽我的,賞五千銀子不為過。”
胡太后雖有些不樂意,還是應了,又給周嬤嬤說情,“跟了我一輩子,這麼打發出去,叫她怎麼活呢。”
“跟了您一輩子,身上的金銀也夠她過活了。母親素來心軟,可是也得想想,這樣誤事的奴才,如何能留著?朝廷遲遲不賞賜魏國夫人身後事,母親身為一國太后,這是母親份內之事。知道的說是奴才誤事,不知道的就得說母親刻薄了。大不了賞她些金銀,讓她體面出宮也就罷了。”文康長公主再叮囑母親,“魏國夫人過身的消息這會兒都傳開了,母親這裡斷不了有人來請安,倘說到此事,母親面兒上裝也裝的悲痛些才好。”
“知道了。”胡太后對這些都無所謂,她惦記的就一樣,“皇帝那兒可怎麼辦?”
“我過去勸一勸皇兄。”
胡太后對閨女一向信賴,道,“我這裡燉了八珍湯,你帶一盅過去,瞧著皇帝吃了才好。”
“皇兄這幾天怕是吃不好睡不好,八珍湯太油膩,有米粥我帶一盅過去。”
“有,有。”
穆元帝的情況不大好,起碼在文康長公主看來是不大好的,好在,穆元帝不想見他娘,還是肯見他妹妹的。文康長公主見兄長面容難掩憔悴,不由悲從心起,道,“皇兄你這般自苦,別的我也不勸你,可你不振作些,怕是魏國夫人的身後事也要有人剋扣呢。”接著就將周嬤嬤瞞著胡太后的事兒說了,道,“那些奴才,哪個不是看人下菜碟,不然,一個老嬤嬤,怎就敢欺瞞太后呢,還不是看平日裡魏國夫人鮮少露面,以為這不是要緊事麼。宮裡這般,外頭怕是更甚呢。昨日我去謝家,門前冷清哪。”
文康長公主一勸人就能勸到點子上,穆元帝吃了一盅米粥,又召來大學士給方氏寫了祭詞,大手筆的賞了奠銀,順便下了道口諭,驅逐周嬤嬤離宮,以至於胡太后還沒賞周嬤嬤些金銀呢,周嬤嬤就給穆元帝身邊的內侍轟出宮闈。
外頭最會看風向,闔帝都的公門侯府,只要與謝家沾點兒關係的都去大大的祭奠了一番。
寧榮大長公主時時命人打聽著方氏身後之事,聽聞朝廷賜方氏這般哀榮,回府很是歡喜了一陣。程離亦道,“不豫陛下如此深情。”
寧榮大長公主秀眉舒展,笑,“你不知道的事兒多著呢。”皇帝陛下怎麼可能不答應謝莫如和親的事,當年,皇帝陛下該有多痛恨魏國夫人嫁作他人婦,就應該有多厭惡謝莫如的存在。這樣的存在,自然是打發的越遠越好。
自從魏國夫人一死,寧榮大長公主發現,命運開始眷顧她了。因為,接下來,穆元帝令魏國夫人歸葬寧平大長公主陵寢。寧榮大長公主還未得慶賀,穆元帝便病倒了。
☆、第98章 命運之五
葡萄美酒夜光杯。
桌間佳肴琳琅,倘不是此時不宜音樂歌舞,寧榮大長公主真不介意宴飲一番。
承恩公洗漱後都難掩眉間疲倦,寧榮大長公主扶他坐下,道,“這是怎麼了,累成這樣?”
“陛下這都病小一月了,還未有起色,怎能不令人擔憂呢?”承恩公是真的擔憂,皇帝是親外甥,闔家富貴都是外甥賞的,這外甥倘有個好歹,哎……
寧榮大長公主習慣性的勸解丈夫,“要我說,陛下一向龍體康健,這偶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必會否極泰來。老話說的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宮裡太醫藥材都有,你就寬寬心吧。正好兒,咱家有兩支百年老參,是七郎孝敬我的,我一時半會兒的也用不到,明兒我就進宮,一併帶給太后娘娘。宮裡不見得缺這個,卻是咱們的心意呢。我也陪太后娘娘說會兒話,寬一寬她的心。”
承恩公點點頭,“也好。”
皇帝一直病著,早朝都多少天沒上了。寧榮大長公主去探病,不好穿得太花哨,當然,太素淨也不成,忌諱。陽光普照,糙長鶯飛的日子,寧榮大長公主一襲寶藍皓紗長裙,頭挽飛天髻,鬟插碧玉簪,耳垂明月珠,通體的富貴,滿面的雍容,唯眉間籠一縷輕愁,乍開口就是滿滿的擔憂,“這些天,我的身子不大慡俐,但有事,孩子們怕我擔憂,都只瞞著我,不然,我早進宮來了。”略歇一歇,寧榮大長公主醞釀了個紅眼圈兒,方繼續道,“娘娘與我實說,陛下的病究竟如何了?”
這一問,當如利箭當胸,胡太后的感情絕不是醞釀,百分百是真情流露,那眼淚刷就下來了,文康長公主連忙給母親又是拭淚又是勸慰,提醒著母親,道,“母親,皇兄已見起色,您就安心吧。”
胡太后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點頭間還防備的瞧寧榮大長公主一眼,道,“是啊是啊,張太醫與我說的,皇帝這就大安了。”
寧榮大長公主只作未見胡太后的防備,微微一笑,要是真大安您老可就不是這等模樣了,呷口茶,“那就好。”這茶入口清香,寧榮大長公主道,“這是今年的新茶吧?”
“是啊,今春事情多,還沒來得及賞下去呢。”胡太后實在不禁試探,隨便一件事就露了馬腳,她老人家卻是全然未知,還道,“寧榮你喜歡,就帶兩罐子走。”
寧榮大長公主笑,“我本是來給娘娘請安兼探病的,禮還沒送,怎好先要娘娘的東西。”說著就命侍女將老參奉上,道,“都是百年的老參,我現在也使不著,聽說陛下龍體小恙,我在家一刻都坐不住,連忙進宮帶了來。這參藥性強,尋常人不好多用,娘娘問一問太醫再服用吧,用不用得著,總是我的一番心意。”
胡太后道,“有勞你想著。”然後,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又補充一句,“皇帝已經快好了。”
“那就好。”
寧榮大長公主陪太后說了會兒話,胡太后精神頭不大好,寧榮大長公主識趣告辭,待寧榮大長公主出了慈安宮,方有個慈安宮的小宮女抱著兩罐茶葉跑來交給寧榮大長公主,寧榮大長公主令侍女收了茶葉,隨後離宮。
待寧榮大長公主走了,胡太后悄聲問閨女,“寧榮都嫁給你舅舅多少年了,不用這樣防備她吧?”
“小心無大錯。”文康長公主心說,叫你防備個人你也防備不住啊。不過,她娘這樣正好。寧榮姑媽向來心眼兒多,且叫她回家琢磨去吧。
胡太后道,“給你皇兄侍疾的事兒可如何安排?”
穆元帝身子不大安穩,起先不讓皇子皇女侍疾是不想耽誤孩子們的功課,如今越發厲害,怎能擋了皇子皇女不叫盡孝心呢。就是胡太后與文康長公主也要每天過去瞧一瞧的,另外宜安公主、長泰公主、永福公主也時不時的進宮請安。
既說要侍疾,索性將年長的皇子公主都叫進慈安宮。永福公主長泰公主都請命,宜安公主也跟著說皇兄待她恩重如山,文康長公主也沒阻攔,道,“宜安就罷了,與我在這裡陪伴太后是一樣的。長泰永福,你們白天來就好。六皇子七皇子四公主五公主年歲都小,就算了。”
長泰公主道,“知道姑媽體諒我們,可父皇這麼病著,我們就是回府,也是心神不寧,還不如在宮裡呢。何況二弟三妹都比我們小,難道叫小的輪班兒倒,我們做姐姐的反回府歇著,也不是這個理。”
永福公主也跟著道,“是啊,姑媽就成全我們這一片孝心吧。”
兩位公主這樣說,文康長公主沒有不允的理,又與她們商量了在宮裡的住處,永福公主道,“以前住的宮室就很好。”
長泰公主也稱好。
其他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三公主幾人自然都願意盡孝,就是六皇子生母柳賢妃還說,“六皇子也大了呢。”
胡太后正焦心兒子的病情,這會兒不樂意聽宮妃表這虛頭巴腦兒的忠心,擺擺手,“行了,你把小六兒帶好就是你的功,吵吵著侍疾,三兩歲的奶娃子,他能侍的了疾?萬一累著了,你不心疼兒子,我還心疼孫子呢。下去!”沒眼力的東西。
柳賢妃滿心委屈,正要分辨,趙貴妃謝貴妃兩個一左一右忙拉著她退下了,說話不挑時候,沒見上頭正焦心呢麼,這會兒抖這沒用的機伶,有個兒子還不命根子的寶貝著,倘陛下真有個好歹,兒子就是命呢。呸呸呸,陛下萬壽無疆。
總體來說,宮裡氣氛不大好,好在文康長公主自陛下龍體不適就進宮了,有長公主坐鎮,宮禁倒比往常更加森嚴。守著閨女,就是胡太后心裡也比較有底氣。
穆元帝的確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