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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帝握住謝皇后的手微微用力,卻也只是蜷了蜷手指,謝皇后反握住昭明帝瘦削的指骨,昭明帝雙目平靜,望向謝皇后,道,“江山與太子,朕就託付給皇后了。”
謝皇后望向丈夫,喉間卻仿佛被什麼噎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昭明帝忽然道,“皇后,還有沒有叫過朕的名字吧?皇后,知道朕的名字嗎?”
“延淳,穆延淳。”
“莫如,謝莫如。”
昭明十年,二月二十九亥初,昭明帝穆延淳于鳳儀宮崩逝。
小劇場:
穆元帝地下見了昭明帝,大驚:朕在等你皇祖母,你怎麼來了?
昭明帝:兒也不想來,做皇帝還沒過癮哩。
胡太皇太后:中風十年啦,好想往生見兒子去,咋就不死哩~ ???
☆、第379章 太后之一
昭明帝與諸人交待過遺言後,示意諸人都出去,獨留皇后在畔,明擺著就是有話與皇后說。裡間兒一直沒動靜,大家就在外頭等著,等待的時間那樣漫長,卻是無一人出聲。一直到天空出現魚肚白,裡間仍無動靜。
這,這就有些不對了啊。
往常這時候也該是宮裡諸人晨起的時間了。
諸人有些不安,皇子藩王中,以大皇子秦王為長,秦王與太子道,“太子,是不是去裡頭看看?”
太子心裡也惦記著父母呢,點頭道,“那我進去看看。”
太子進入室內時,就見謝皇后坐在昭明帝床畔,整個人是一個前傾的姿勢,似是在與昭明帝交談一般。太子先是放下心來,輕聲喚道,“母親?”
謝皇后沒說話,太子又喚了一聲,謝皇后仍沒說話,太子急步上前,一縷銀白猛然刺入太子雙目,是謝皇后鬢邊竟不知何時出現一縷白髮,太子頓時心下一酸,謝皇后當然很注意保養,但也不知是不是謝皇后天生的原因,她面目一直特別年輕,五十來歲的人望之猶如三十許人,鬢髮更如鴉羽一般。原來真有人會一夜白頭!太子連忙扶住嫡母的雙肩,卻覺她渾身冰涼,再看龍榻上的父親,面上已是青灰之色,太子大慟,泣道,“父皇!母后!”
把外頭人給嚇的臉都變了,以為謝皇后隨昭明帝去了呢。
外間皇子藩王內閣大臣忽啦啦都撲了進去,見昭明帝已然大行,皆哭嚎不止。太子亦是悲痛難耐,他爹一直對他另眼相待,他這剛成年,就冊他為太子還把皇位傳給了他。嫡母更不必說,如果不是嫡母,這帝位也輪不到他。今見父親離逝,母親悲痛至此,太子也哭的慘烈。
謝皇后一向是極少淚水的人,沒人能否定謝皇后的傷痛,若不是悲到極痛,謝皇后的頭髮不會白,大家原以為謝皇后會一直年輕到閉眼那天呢。不想,昭明帝一去,謝皇后的鬢間便添了白髮。
但,憑皇子藩王內閣大臣哭的如何慘絕人寰,謝皇后是一滴淚都沒有,她依舊冷靜,問,“遺詔呢?”
薛相懷裡揣著呢,薛相連忙取出遺詔,雙手捧至頭頂,上呈謝皇后。謝皇后沒接,而是吩咐薛相道,“國不可一日無主,先頒遺詔,太子登基,大行皇帝,也便放心了。”
薛相起身,諸人隨太子跪下,薛相讀了遺詔,然後,薛相曲膝,將遺詔捧給新皇。
穆梵接了遺詔,三呼萬歲之聲響徹鳳儀宮。
穆梵向謝皇后請示,“母親,兒子六神無主,還請母親指導。”
謝皇后擺擺手,“我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穆梵便帶著諸皇子藩王內閣重臣都下去了,又交待紫藤杜鵑好生服侍謝皇后。
穆梵命大哥秦王與內閣一道治喪,後宮的事則托給太子妃,叮囑太子妃必要好生服侍皇后。穆梵腫著眼睛,垂淚哽咽道,“母后是傷心狠了,我從未見母后這般傷心。”
蘇氏連忙開解丈夫,蘇氏顯然也是哭過了,眼睛紅腫著道,“母后與父皇夫妻情深,幾十年的情分,一時放不下,也是人之常情。父皇母后,最牽掛的就是陛下。陛下先得挺住了,眼下宮裡宮外,朝里朝外,都看著陛下呢。陛下撐起來,母后那邊兒也好放心休養,不然,倒叫母后更加操心呢。”
穆梵點點頭,又說了一遍,“母后那裡,你多上心。”
蘇氏連忙再次鄭重應下。
穆梵前頭給他爹哭靈,還得下旨禁衛軍整肅九門,巡城兵馬司、帝都府嚴加防範,莫使有人趁大行皇帝剛去便滋生事端。再者,外地的諸藩王藩王妃來帝都奔喪之事,在帝都的諸公主郡主諸世子諸世子妃諸臣子諸誥命進宮哭靈之事。再有,大行皇帝過身,穆梵還得去跟太皇太后說一聲,可太皇太后那身子骨兒,穆梵真擔心她老人家承受不住。
很快,穆梵就不必有此擔憂了,因為,太皇太后聽到宮內鐘響,整個人身子一僵,雙目圓睜,張張嘴卻說不出話,直接嗝一聲,脖子一挺,整個人倒下去就沒再醒來。穆梵帶著夏青城趕到時,太皇太后已經咽氣了。文康大長公主、永福長公主、長泰長公主、壽陽長公主、壽婉長公主、壽宜長公主以及趙謝二位貴太妃都是守在太皇太后身邊兒的,見太皇太后一去,皆哭的傷心。
穆梵對這位曾祖母的感情就很一般了,一般中還帶了些許複雜,無他,這位曾祖母以往可是沒少為難謝皇后的。穆梵自小跟著謝皇后長大,當初曾祖母乾的那些事兒……哎,算了,人都去了。
穆梵心裡想著親爹哭了一回曾祖母,宮裡又多了一樁喪事。
而且,太皇太后輩份高地位尊,這喪事,更得大辦。
還有,太皇太后過逝之事,謝皇后做孫媳婦的,於情於理,都得過去知會謝皇后一聲。這事兒,是穆梵親自去的。謝皇后正臨窗憑坐,三月初的陽光落在謝皇后細潔如玉的臉上,給謝莫後整個人鑲上了一層淡淡金光,因室內微暗,自穆梵的角度,卻是有些看不清謝皇后臉上的表情。謝皇后靜靜的聽穆梵說了太皇太后過逝的消息,淡淡道,“胡氏為太祖皇帝庶妃,她雖育有太宗皇帝,是生母,卻非嫡母,依太皇太后例發喪,甚是不妥。”
穆梵聽嫡母這話立刻就懵了,這個,雖然太祖皇帝時,太皇太后沒能做成皇后,但,太宗皇帝親政之後,便將生母升為太后,後,先帝登基,太后升太皇太后,這,這如何能不按太皇太后的例發喪呢?
謝皇后不辯喜怒的眼睛落在穆梵臉上,與他道,“你年紀小,不知這當中的緣故也是有的。太祖皇帝生母,世祖皇后程氏皇后當年便看胡氏不妥,出身卑微,行止粗鄙,不堪為後位。故,世祖程皇后在時,胡氏一直未能晉升。世祖皇后臨終前也曾留有遺旨,不可令胡氏為太后。世祖皇后的遺旨,不知可還有效用?”
穆梵只想給嫡母跪了,連忙道,“自然有效。”
謝皇后命紫藤取出一個檀木匣子,打開來,取出一道疊好的明黃底的五彩織錦,謝皇后展開這塊織錦,遞給穆梵,穆梵雙手接了,見上面鐵劃銀鉤的一行字:我死後,胡氏不得冊為太后。底下留款是個程字。
穆梵極是震驚,不禁道,“母親,世祖皇帝留有此諭,那太宗皇帝如何還……”還立了生母為太后呢?
謝皇后望向穆梵,一字一句道,“因為,太宗皇帝當年,背棄了世祖皇后的遺旨!”
穆梵臉上的神色已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這個,太宗皇帝是他祖父,他祖父背棄世祖皇后遺旨,這樣的名聲……穆梵同嫡母商量,“母后,太宗皇帝畢竟過逝多年,太宗皇帝也是父皇的父親,這事,最好還是別提太宗皇帝了吧?”
謝皇后道,“太宗皇帝提不提有什麼要緊,先帝也早知世祖皇后遺旨之事,不過是看太宗皇帝的面子,不提罷了。胡氏安享慈恩宮尊榮多年,我不也沒說什麼嗎?但,世祖皇后有遺旨在,胡氏後事,該什麼樣的規格就什麼樣的規格,如果今日你我無視世祖皇后遺旨,他年,你我母子難道就沒百年之後了?無視先人,這個先例,斷不能開!”
穆梵是跟著謝皇后長大的,亦知輕重,正色道,“兒臣明白。”
謝皇后緩一緩口氣道,“眼下事忙,皇帝也注意身體。”便讓穆梵去忙了。
穆梵揣著世祖皇后遺旨,也顧不得去給他爹哭靈,先召內閣議事。內閣一見這道遺旨,當下全部傻眼!連工部尚書謝柏這位謝皇后嫡親的叔叔也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世祖皇后的遺旨,想也不是穆梵得來的,一問新君,果然,是謝皇后拿出來的。
大家都不由多看了謝柏兩眼,謝柏已恢復眼觀鼻鼻觀心的狀態,心說,看我有什麼用,這遺旨是世祖程皇后所書。還是薛相道,“請陛下恕罪,既是世祖皇后遺旨,遺旨之事,非同小可。宮中尚有保留世祖皇后當年手書,臣等要先驗過世祖皇后遺旨真假。”
這就是內閣的穩健了,哪怕是謝皇后拿出來的,你說是世祖皇后遺旨,咱們一樣得先驗真假。薛相有此提議,穆梵並無意見。
大家立刻去找封存的世祖皇后手書,然後,也不必別人,幾人都是有學識的人,仔細驗過後,諸人真是服了謝皇后,這手書竟是真的!
這可怎麼辦?
倒不是要為胡氏考慮,主要是得為太宗皇帝的名譽考慮啊!就內閣這些人,也都是在太宗皇帝手下當過差的,何況,新帝剛剛登基,不易將事弄的太大,何況,事關皇室顏面。
要說薛相等人,當真是忠耿老臣,不然,倘有個壞心的,刻意把事鬧大,皇室顏面無存,就是對新君,名聲上怕也有些影響的。
好在穆梵道,“母后也說,太宗皇帝過身多年,父皇最是聖明賢孝,過往舊事不再多追究,但,世祖皇后遺旨,亦不能無視。”
內閣諸位便都明白,謝皇后這是絕不能答應讓胡太皇太后以太皇太后的尊榮來大辦身後事的。
其實,只要謝皇后不追究太宗皇帝背棄世祖皇后遺旨之事,諸人已是謝天謝地了。這起碼說明,謝皇后並沒有將事情搞大意思。
雖然他們主觀上都不是要讓胡太皇太后身後難看,但謝皇后太有殺傷力,她直接拿出世祖皇后遺旨,大家也只得照旨辦事了。大家就得商量著,既然世祖皇后有遺旨不准胡氏為太后,那麼,現下,胡氏這太皇太后的尊榮也是享不成了的。
首先面臨的第一件事就是,胡氏不能在慈恩宮辦喪事。慈恩宮歷來是太后或太皇太后的居所,太妃太嬪不可竊居也。然後,太皇太后與太皇太妃的喪儀,可是兩樣規格。這不能以太皇太后的例,當以何等例來辦,這又是一件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