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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莫如道,“柳悅為國祈福,於國有功,我收她做個孫女,封縣主,至於她的親事,扶風你們倘有了好人選,與我說一聲,我為她賜婚。”
柳扶風心下一塊大石方落了地,很是感激的謝過謝太皇太后。
偏生韋相來了句,“娘娘,陛下與柳氏女,可是先帝遺詔賜婚的。”
“先帝遺詔說元寧大婚之後方可親政,韋相遵了嗎?”
韋相臉色一白,他沒想到謝莫如此時間竟提及元寧帝提前親政之事,韋相連忙道,“皆是因柳姑娘為國祈福,陛下大婚方才耽擱了。”
“是啊,耽擱了大婚,就不能不親政麼?”謝莫如淡淡。
“可當時,是娘娘您親口允許的啊。”
“這次,也是我親口允準的。”
韋相在口才上完全不是謝莫如的對手,不待韋相開口,謝莫如已是冷冷道,“先帝的話,先帝的話,如韋相這般自認為忠耿老臣,又將先帝的話放在哪裡了呢?你怕我擅權,想方設法想元寧帝提前親政。我也一直以為韋相是忠耿老臣,兩代皇帝的帝師,但韋相就輔佐出他的近身內侍與毒殺我之事有關?韋相口口聲聲他清白,是,他親近的女人,他的生母,他的近身內侍都事涉其間,就他清白!”謝莫如面無表情的看韋相一眼,道,“韋相再有意見,就去問問先帝的意思吧?”這話翻譯過來就是,你現在不同意,立刻就死吧。
韋相臉色一白,不敢再多言。
謝莫如道,“韋相擬詔吧。”
韋相這回是真的懵了,“詔?”什麼詔?
謝莫如道,“皇帝多病,朝政決於本宮和內閣。”
韋相整個人都顫抖起來,謝莫如一雙眼睛就這般元悲無喜的盯著他,韋相的心底不由泛起陣陣寒意,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是真的要篡權了麼?
不。
他如何對得住先帝的託付,他如何對得住!
韋相淒聲道,“娘娘,先帝視娘娘為生母,先帝臨終前,可是將陛下託付與您了呀。”
韋相一幅老淚橫流的模樣,謝莫如卻是沒有絲毫動容,她緩聲道,“先帝出生未及滿月,他的生母凌氏不肯養他,我就將他抱到我的膝下養大。他第一次學會走路,第一次叫我母親時的樣子,我猶歷歷在目。我還記得,他最喜歡的一道菜是花炊鵪鶉,他最喜歡的衣裳顏色是湖藍色。這些事,他的生母凌氏不一定知道。韋相,這江山,你以為是先帝的嗎?這江山,是太祖皇帝與世祖皇帝歷經數年辛苦打下來的,太祖皇帝是我的舅外祖父,我的外祖母為這江山嘔心瀝血,我的外家,同樣為這江山流過鮮血。我與仁宗皇帝,為這江山,多少年殫精竭慮。就是扶風,不語,賀菩,邱山,葛瀾,宋令,還有韋相你,有沒有為這江山戰戰兢兢,耗費心血。這江山,不會永遠屬於誰。但,只要我在,它就是我的,也是你們的。”
柳扶風上前行了大禮,“臣願追隨娘娘。”
蘇不語一樣早就是謝莫如的鐵桿,他也緊跟著上前。之後就是賀菩,邱山,這二人皆是仁宗皇帝時提拔起來的老臣了。最後,葛瀾宋令看向韋相,他三人皆是先帝的老師。韋相大顆大顆的淚水自那溝壑縱橫的臉上滾下,沾濕了前襟,韋相問謝莫如,“他日於先帝地下相逢,要如何面見先帝呢?”
謝莫如淡淡道,“無愧於心,自可相見。”
韋相俯身一禮,“臣有負先帝重託,請乞骸骨。”
謝莫如冷聲道,“准了。”
葛瀾宋令二人都才六十出頭,還能再干幾年,他倆雖也對元寧帝失望,但並不想致仕,二人對視片刻,亦對謝莫如行過大禮,“臣等亦願追隨娘娘。”
一夕之間,便是風雲變幻。
謝莫如並沒有什麼賜死曹太后之前再去瞧她一眼的爛好心腸,在謝莫如眼中,曹太后很久之前就是個死人了。倒是元寧帝請杜鵑帶話,說是願意放棄帝位,換得母親性命。
謝莫如感慨,“不知當年太宗皇帝是如何哀求輔聖公主留胡氏一條命的。”
杜鵑便明白謝莫如的意思了,當年,輔聖公主的確是替太宗皇帝求情了,胡氏,也保全了性命,但,這母子二人是如何回報輔聖公主的呢?
謝莫如決不會走輔聖公主的老路的。
曹太后死前如何的怨毒,謝莫如也不知道,謝莫如只需要知道曹太后順利往生就夠了。
今夜,是多少人無眠的夜晚。
穆熠在他娘的宮裡好半天,臉色才恢復了血色。戚貴太妃等人早各回各宮了,她們被要求不能到處走動,故而,也不知外頭的消息。這個時候,沒人會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去外頭打聽消息。戚貴太妃一直緊緊握著兒子的手,直到天色將晚,才有慈恩宮的口諭曉諭後宮:曹氏大逆不道,廢太后位,賜死,貶為庶民,不可安葬妃子園。
戚貴太妃這一口氣方緩緩了呼了出去,她問近身宮人道,“陛下呢?太皇太后如何安排陛下的?”曹太后都賜死了,戚貴太妃不信謝太皇太后會留著元寧帝。元寧帝不算明君,但,他之所以會被曹家左右,很大原因就是,他是個孝子,什麼都聽他娘的。就因為元寧帝耳根子軟,所以,也就養大了曹太后的心,她總覺著,自己兒子是皇帝,自己是皇帝生母……
謝太皇太后會不留此把柄的。
戚貴太妃期待的看向自己的心腹宮人,曹太后一死,謝太皇太后必定會廢了元寧帝,元寧帝一去,先帝諸子間便以她的兒子為長,太皇太后平日裡對穆熠也是偏愛的。戚貴太妃不會如曹太后那般對太皇太后不敬,甚至,她不做太后都可以,但是……她不能再讓兒子錯過了……
結果,那宮人微微搖頭,“婢女未曾聽聞陛下如何。”
穆熠低呼,“母親?”
戚貴太妃鎮定的打發了宮人下去,悄與兒子道,“如果沒這個機會,我不會讓你爭。但你是陛下之外的,你們兄弟中最大的孩子了。阿熠啊,你要記得孝順你皇祖母啊。”
“我曉得。”穆熠低聲道,“母妃你不要想太多。皇祖母的口諭,只說是曹娘娘大逆不道,並未提皇兄。母親,這宮裡,到底是皇祖母說了算的。我孝順皇祖母,是真心孝順,不是為著別個,那些東西。”
“我曉得,我曉得。”戚貴太妃拍拍兒子的手,道,“今兒可是你皇祖母千秋萬壽的日子,哎,出這樣的事,哎,她老人家心裡還不知要如何呢?阿熠,你是個實心的孩子,你皇祖母大概就喜歡你這一點吧。”
“嗯,皇祖母也說實心好。”
戚貴太妃掩下心中焦慮,笑道,“這就很好。”又問他,“和順大長公主的府邸,修建的如何了?”
“年前肯定能修好。”
“這就好,你漸漸大了,以後要是當差,也要這樣認真才行啊。”
穆熠正色應了。
戚貴太妃叮囑了他一篇話,方令他去休息了。
三皇子生母駱太婕妤聽聞曹太后被賜死之事後,先是嚇個半死,不料,一時蘇太后命人傳她母子二人過去說了會兒話,蘇太后很是溫言安慰了駱太婕妤與三皇子幾句,晚上還特意賞了幾盤菜給母子二人。駱太婕妤頗是受寵若驚。
蘇太后卻是在問心腹宮人小澄,“有沒有打聽出曹庶人為何這般失心瘋的要毒殺母后?”說到這事,蘇太后亦頗為後怕。她在宮中立足全賴謝太皇太后庇護,倘真叫姓曹的害了謝太皇太后,就憑元寧帝,蘇太后怕就要被曹太后壓到頭上到了。
小澄悄聲道,“聽說是因著當時曹宮人生下皇長子後,曹庶人想給曹宮人升位份,太皇太后不允,還說了,只要她老人家在一日,曹宮人就只能是個宮人。曹庶人便由此記恨了太皇太后,就想了這麼個下毒的主意來。”
蘇太后聽得怒氣上涌,怒道,“真箇鬼迷心竅的東西,她也不想想,就她曹家那樣的賤人,可配為帝王妃!別說母后看不上那樣的賤人,我也看不上。這還虧得我沒說過,倘要是我說了,今兒那毒酒說不得也有我一份兒呢。”
小澄連忙勸道,“娘娘何必與那罪婦一般見識,這也虧得太皇太后福氣厚重,識破了那罪人的毒計。”
蘇太后想到此事不禁慶幸,但,想到江行雲直接帶著黑甲衛在外侯著,就又覺著,此事,太皇太后怕是早有察覺,就等著曹庶人動手,然後,太皇太后一網打盡了。
蘇太后嘆口氣,問,“皇帝怎麼樣了?”
小澄搖搖頭,“實不知陛下如何,不過,聽說,這……”小澄將聲音壓低,“聽說此事與陛下的貼身內侍相關。”
蘇太后臉色一變,如果牽連到元寧帝身邊內侍,倘說元寧帝不知曉此事,多數人是不能信的。可蘇太后怎麼想,她雖一樣不喜元寧帝對曹家的維護,可仍舊覺著,元寧帝不像能做出這樣的事的人。而且,當時太皇太后將酒轉賜元寧帝時,元寧帝過去接酒並無異色,倒是曹庶人驚慌之下灑了酒水。如果說元寧帝那無異色是裝出來的,不,元寧帝還沒這種道行。
蘇太后念及元寧帝,又是一嘆,想著曹庶人糊塗,終是帶累了自己的兒子。
蘇太后垂眸思量,她與戚賢太妃的觀點一樣,哪怕此事當真與元寧帝無關,但,太皇太后賜死其母,如何還會留著元寧帝呢?
蘇太后想到元寧帝對自己雖不若曹庶人,到底也是恭敬的,不禁又是一嘆。心思轉念間,又想到了駱太婕妤生的三皇子來,三皇子較二皇子要小几歲,哎……終不是她的骨血,何況,亦不知太皇太后的心意。
此時此刻,多少權貴之家都在揣度謝太皇太后的心意。
如戚貴太妃的娘家戚氏家族,如蘇太后的娘家承恩公府,甚至如文康大長公主府,還有謝太皇太后的娘家,謝家,此時同樣不知謝莫如接下來將何去何從。
已過八旬的承恩公謝松坐在書房主位,他身畔的便是自己的弟弟宜安駙馬謝柏,還有,留在帝都的長子謝芝,長孫謝永。謝松先說,“曹家的心也太大了。”雖然謝家也有些擔心謝莫如接下來的選擇,但,謝莫如是勝者,不論她做何抉擇,謝家身為她的母族,眼下只有更加顯耀的,要擔心,也是日後的事。只是,曹太后此舉,令人惱火。倘真令曹太后得懲,憑曹太后與謝莫如在宮裡的恩怨,謝莫如一去,曹太后接下來必要報復謝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