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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巡撫乾脆閉口不說了。
“蘇巡撫想說就說,還不叫人說話了!”五皇子頗是不滿,道,“本王在禮部,倒未遇著此事。”
唐總督嘆,“殿下是何身份,如何能有人敢為難殿下。就是上遭陛下撥銀,五十萬一分不少的送來,這還是我在閩地任上頭一遭。”
五皇子問唐總督幾人,“你們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在徐家手裡?”
一聽是徐家之事,唐總督臉色微凜,這會兒也顧不得修飾隱瞞了,道,“每次地方上征軍糧,都是當季新米征上來,我們為了節省些銀子,讓徐家調換過陳米。”
昭武將軍欲言又止。
唐總督眼神微微下垂,唇角略抿。
這一切,當然逃不過謝莫如的眼睛。謝莫如道,“王爺的話,依舊有效。到這個份兒上,你們要是還瞞著,我也就無話可說了。”
一時間,議事廳寂靜的可怕。
唐總督這樣的老傢伙,都出了一腦門子冷汗。
昭武將軍亦是臉色泛白,倒是宋雙成有些不懂,不著痕跡的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只是,他覺著不著痕跡,坐在上面的五皇子謝莫如夫婦,有什麼看不到。另外蘇巡撫、周按察使也是一派凝重,謝槿眉毛微皺。
議事廳落針可聞,五皇子感覺自己聽到了唐總督劇烈的心跳聲。
當然,這有可能是唐總督坐在他下首,倆人離得比較近的原因。
或者,是五皇子的幻聽。
不知是不是錯覺,一陣帶著料峭的春風飄飄蕩蕩的拂過議事廳,無端給這春日帶來幾分陰寒之氣。謝莫如道,“你們若想離開,現在就走吧。”
五皇子瞥他媳婦,難不成他媳婦已猜到是什麼事了?
謝莫如淡淡地,“無非是靖江王府的事吧。”
唐總督汗如雨下,五皇子大驚,“你們竟同靖江王有勾結!”
永定侯道,“臣駐紮海沿兩年,閩地未有海上私通靖江之事。”
唐總督慘白著臉,“三年前,閩地大旱,我等自靖江買過米糧。”
謝莫如話音一轉,道,“這有何妨,靖江王府本就是國朝藩王府,與閩地相臨,自靖江買些糧食也正常。就是吳閩兩地,難道沒有商事來往?”
唐總督與昭武將軍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謝莫如道,“說來我與殿下同靖江王都不是外人,就是來就藩的路上,靖江王還特意命人送了東西。只是如今殿下政務繁忙,無暇拜會。”
謝莫如繼續感慨,“說來吳江之地,鹽鐵之利不說,土地豐饒,遠勝咱們閩地啊。”
一時,李九江進來回稟,徐大掌柜請過來了。
五皇子道,“宣他進來。”
徐老闆能混到大皇子跟前的人,也是有些本事的,消息更是靈通。如今五皇子巡視,一路上,不少官員紛紛落馬,徐家能有今日今時之地位,自身也不是多乾淨。徐老闆不是不驚惶,謝莫如以為這主意是大皇子一系的意思,但未嘗沒有徐家自作聰明之意。
徐家是幾次想巴結到五皇子夫婦未果,不料今日竟是在諸多官員之前召見他,徐老闆頓覺不妙,五皇子已問,“聽說你有東西呈給本王?”
徐老闆原意是私下呈上,可看五皇子這問法,完全不是私下交易的意思啊。徐老闆猶豫不決,冷不防對上一雙冷森森的眸子,他不由一個冷顫,五皇子道,“你要無話同本王說,那就下去。”
徐老闆此時方明白五皇子同有銀子就好說話的大皇子完全不同,不敢再磨蹭,連忙自懷中取出一個藍皮布包,恭恭敬敬的呈上。
徐老闆一介商賈是不能到了五皇子面前的,他這東西自有內侍用托盤轉呈,五皇子還未看那藍皮布包里的東西,就覺出室內的氣氛又一次陷入緊張,五皇子命人升個火盆進來,直接將這藍布包往火里一投,炭火捲起那藍布包,立刻露出裡面開始畢剝畢剝燃燒的紙頁,五皇子淡淡道,“本王說的話,一直有效。這東西,不看也罷。”
唐總督立刻跪倒,激動的老淚橫流,高呼,“殿下如此恩典,臣等焉敢不效死力!”
餘人紛紛跪伏。
五皇子懶得聽這些廢話,只道,“以後,這閩地,要聽我的!”
“臣等領命!”
伴隨著諸臣的高呼,徐老闆的臉慘白到極致。
謝莫如看向五皇子,眼神中閃過一抹微笑。五皇子悄悄捏一下妻子的手:這就是皇權,天下之人,都要聽咱們的!如何能被一介商賈牽著鼻子走!
五皇子展現了一回主君風範,收買了一回人心,就與徐老闆道,“自此你也輕鬆了,你也是為了保命,你的忠心,本王知道。去吧!”
徐老闆離開時不說失魂喪魄,但那臉色神態委實也不大好。
五皇子道,“行了,中午美餐一頓,明日本王親去昭武軍營。”
自唐總督往下紛紛馬屁如cháo涌。
五皇子也就笑納了。
待得下午,夫妻倆私下說起話來,五皇子都有幾分慶幸,道,“幸而你反應快,我都沒想到是靖江事。”
謝莫如道,“靖江王在吳地多年,他要沒往閩地滲透經營過,反是蹊蹺。”
五皇子道,“此事,還是要告訴父皇一聲,不知父皇會不會惱我自作主張。”徐老闆獻什麼證據,五皇子何嘗不為難,他倒樂意溯本清源,但若是涉及整個軍政系統,為安人心,只得如此罷了。
謝莫如沉默一時道,“有朝一日收服靖江,難道靖江之地的官員便不再用了嗎?如今之情勢,也只得如此。倒是有一事想跟殿下商量。”
“什麼事?你只管說。”
“我看,閩地與吳地商事來往頗多,今日你我所見,怕只是九牛一毛。此事,終要有個說法。以後是改為明面的商貿,還是全面禁止,殿下也得有個主意。”謝莫如道,“若全面禁止與吳地商貿,日後必要森嚴以對。若是改為明面上正常的貿易往來,商稅可得收起來。”
五皇子嘆,“此事,我心意未定。”
“那就與唐總督蘇巡撫他們商議一二。”謝莫如道,“還有,今日所有事,必要一五一十的與陛下說明才好。哎,太子殿下要為難了。”謝莫如一嘆。
五皇子也不傻,道,“你是說,戶部截流。”
“二十萬銀子的撥款,戶部截下五萬兩,世所未聞!每年戶部往外撥銀子幾百上千萬,戶部要截流多少!這些截流的銀子去了哪裡!”謝莫如冷聲道,“咱們這裡都緊成什麼樣了,就是朝廷,去歲陛下不知怎麼擠出這五十萬銀子呢。如今殿下就藩,五十萬銀子一分不少,若殿下未就藩,這五十萬到閩地能剩四十萬嗎?這些銀子,去哪兒了?源頭水不清,怎麼能強求中下游樣樣清楚明白?咱們才到閩地這些時日,已是不得不與世同濁了。”
五皇子嘆,“此話咱們私下說說就罷了,閩地的事,我自會一五一十的回稟父皇。只是,太子一則是君,二則是兄,這是咱們的猜度,秘折中是不能寫的。”
謝莫如道,“殿下的難處,我豈能不知?我也不是說太子殿下,可此事事涉戶部,太子掌政戶部多年,未免為難哪。而且,要我說,戶部這手伸的也太長了些,終是連累了太子哪。太子不同他人,藩王,不過一地之主,咱們說起來是為太子為陛下守護江山的。說來,這萬里江山,終歸是陛下是太子的。戶部如此,實在打了太子的臉。殿下寫封私信,告與太子一聲吧。太子失察,受了小人蒙蔽,殿下既知道,不好不給太子提個醒的。”
五皇子也沒寫秘折的心了,將筆一擲,道,“以往在帝都,兄弟間偶爾也有些意氣之爭,我在禮部,不曉得其他幾部的事,今來閩地,實在叫人灰心。就是父皇那裡,我說的雖都是實話,怕父皇也不好受,父皇最看中太子和大哥了。”年前他爹給他銀子,把五皇子感動的夠嗆。雖是皇家,他們父子關係一向融洽,尤其五皇子這種自小並沒有得到太多父親關愛的,當然,他皇爹也沒委屈過他。但,成年後父子的親密,依舊讓五皇子對穆元帝多了一份體貼。
謝莫如勸他道,“既如此,殿下也不要總在摺子里寫這些公事,寫些以往兄弟父子的親近趣事,豈不好?陛下看了,想到先前父子情分,總能網開一面的。殿下這裡,既盡了兒子的孝心,也盡了兄弟的情義。”
五皇子笑,“你說的是。”重執起筆,開始寫秘折。
謝莫如笑,“孩子們也都認字了,只是寫得不大好,也讓孩子們給母妃寫幾句話,到時殿下令人一併捎去。”
“好。”
☆、第184章 天下烏鴉
儘管五皇子很有藩王風範的燒掉了徐家獻上的證據,唐總督心下亦覺著五皇子是個有人格魅力,體諒下屬,值得追隨效力的藩王。所以,唐總督方私下求見,打算給尚年輕的藩王解釋一下這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政治風雲,咱可得謹慎之後再謹慎哪。
唐總督一把年歲,人有了年歲,經的事就多,說起古來是沒完沒了,唐總督一直從先帝末年,說到今上執政,說到今上大婚後得了皇子的喜悅,“天大的盛事,陛下命天下免稅一年。便是陛下登基,也未有此恩典。老臣老了,有了年歲,孫子也有的人了,因尚算得用,一把老骨頭,還能為陛下與王爺盡忠,也是老臣的福分。話說回來,民間有句老話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做父母的,盼什麼,不就盼著一家子和和氣氣的,兒孫們太太平平的。”
五皇子這要再聽不出唐總督是什麼意思,那就是智商有問題了,五皇子道,“做主的自然是父皇,我也只是把咱們閩地的事同父皇說一說。老唐你自是體諒父皇,可我想著,父皇在帝都,所知所聞都是從咱們的奏章中來。父皇派咱們下來治理一地,要是咱們都礙於情分不同父皇說實話,父皇這心裡得是什麼滋味兒。就是咱們,不是也辜負了父皇的信任。咱們有沒有把地方治理好且不說,這世上,能人是盡有的,咱們不一定是拔尖兒的,可是,實話得告訴父皇,哪怕父皇覺著咱們不合適,他知道這地方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也好安排合適的人。”
頓一頓,五皇子繼續道,“我豈能不知老唐你的好意,我也知道我這密折一上就得罪人。只是,我還得照實了寫,照實了說。”五皇子有著年輕人的堅持。
唐總督輕聲道,“別的事都好說,只是一樣,老臣必要勸王爺一句,戶部截流之事,難道王爺以為陛下不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