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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那把鎖已經被腐蝕得看不出原本形狀了,安默拉撿了塊石頭把它敲下來,但是當她嘗試拉門的時候卻發現它一動不動。
很顯然有人從裡面鎖上了它,並且這傢伙可能還活著。
安默拉為難地站在鐘塔底下,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敲門,她也不確定災難中的其他同類是不是都心懷善意。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面前那扇門“嘭”地一聲打開,差點撞到她的鼻樑。
一個魁梧的老人站在她的面前,他穿了件陳舊的大皮衣,滿臉絡腮鬍子,眼睛很小,但是眼神銳利。安默拉差不多隻到他腰那麼高,平視過去就看見了他手裡提著的斧頭。
“拿著,趕緊滾!”那個老人一抬手,安默拉連忙往後退了幾步,她還以為這傢伙要給她一斧頭,結果對方只是扔出了一條曬乾的豬腿。
安默拉費力地接住了豬腿,努力站穩身子,錯愕地說道:“呃,謝謝,我是說……”
“滾!”這個老人滿臉暴躁,聲音洪亮,看上去很符合他的體型。
“是這樣的,我想跟您換點東西。”安默拉也不由自主地把聲音抬高了,“武器、馬車,隨便什麼!”
這時候鐘塔里傳來了噼里啪啦的聲音,一個瘦猴似的年輕男人跑了出來,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噢,是個女孩子?”
安默拉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男人,跟她面前的老人差不多高,但是遠沒有那個老人那麼強壯,滿臉都是被酒色掏空的樣子。他眼睛也很小,神情疲憊而委頓,看向安默拉的時候才有點興奮起來。
那個老人兇狠地揚了揚手裡的斧頭,沖年輕男人喊道:“哈迪,給我滾回去!”
老人轉向安默拉,用更為兇狠地聲音喊道:“你也滾!”
哈迪一點都不懼怕他,他攤了攤手:“老爹,她想要換東西,我們讓她進來吧!”
老人再次抬起了手裡的斧頭,哈迪抱著腦袋退入屋裡,連忙道:“好的好的,隨你怎麼樣。”
安默拉跟這個手持兇器的老人保持距離,然後儘可能鎮定地說道:“我有大量的珠寶和金幣,只要您給我提供一輛馬車……”
“天哪,珠寶!”哈迪臉上的貪婪都要堆出褶皺了,他躲閃著老人的斧頭,和善地對安默拉說道,“你可以去廢墟里找找馬車,我們塔里有匹老馬。對了,你說的珠寶在哪兒?”
“哈迪!”哈迪的父親一把將他推進了房子裡,然後“嘭”地關上了門。
“我家在城南的小山丘下面!門口有一個被砸壞的獅鷲雕像!”安默拉在門外大喊。
哈迪沒有理會他老爹,而是興奮無比衝到自己臥室里,他床上還躺著個渾身□□的女人。他將那個女人晃醒,然後說道:“哦,親愛的,我們要發大財了!”
那個女人揉了揉眼睛,迷茫地說:“什麼?”
“剛剛有個小孩來用珠寶換馬車。”哈迪如實告訴她,“老爹沒同意,我們現在去找她。”
哈迪的妻子沒有反應過來:“可是你父親不同意的話,你要拿什麼跟她換?”
“哦,天哪,你這個蠢女人。跟著那個小孩,搶走她的珠寶,然後我們就發了!為什麼要跟她換!”哈迪滿臉興奮,“你看現在城主府都毀了,治安官全死了,沒有人能管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遍地都是珠寶,整座城市都是我們的!”
哈迪的妻子不太樂意:“如果搜救隊來了怎麼辦?他們會對各家各戶的財產進行統計……”
“幹完這一票我們就換個身份去別的城市,管什麼搜救隊!”哈迪開懷大笑,他記起安默拉說的那個地方,“沒錯,城南,我出去那兒看看。”
他的妻子一驚,想要伸手攔住他:“不,親愛的,外面不安全!你還是呆在鐘塔吧!”
可是哈迪根本不聽,他衝出臥室,然後趁他老爹去放斧頭的工夫開門離開了鐘塔,直奔安默拉所說的地方而去。當老人回到鐘塔底層的時候,他發現那扇門大開著,外面站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您的兒子剛剛出門去了,請問我可以進來嗎?”安默拉客氣地問道。
老人戒備地看著她,然後往門外喊了好幾句“哈迪”,可是沒人回應。
“他發現那裡沒人沒錢自然會回來的。”安默拉站在門外,平靜地說道,“我想看看您家的馬,如果它看上去不錯,那麼我會用很有意思的東西交換它。”
“你是誰?”老人還是十分戒備,他知道這個城市可能已經沒有活人了,現在冒出來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女孩怎麼看都可疑。
這座鐘塔建在戰亂時期,那時候的工匠給它加入了一定的魔抗材料,所以它才能在昨天的毀滅性攻擊中倖免於難。而這個老人是鐘塔的守塔人,幾年前鐘塔已經被停用了,但是他對這個自己呆了大半輩子的地方還保留著很深的情感,所以決定在晚年義務看守鐘塔。
他的兒子是坎佩爾城出了名的小混混,每天遊手好閒,依靠偷竊和老人的接濟過日子。他甚至沒有自己的住處,每天和妻子在老人這裡蹭吃蹭喝,偶爾還偷點錢去賭博。
今天早上,老人一覺起來就發現了城市被毀,而且外面可能有嚴重的能量殘留,他們所居的鐘塔也許是最後的倖存建築。在得知這一點之後,老人一直呆在鐘塔頂上,試圖尋找搜救隊的蹤跡,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人前來救援。
剛剛,鐘塔下出現了一個大活人,老人原本以為是救援者,可是等她走近了才發現是個來求救的小女孩。老人覺得自己兒子實在不是什麼好人,如果讓這個小女孩呆在鐘塔肯定很危險,所以他只能拒絕收留對方。但是他同時又覺得這孩子年紀小不容易,於是考慮再三,給了她一條豬腿。
可是他沒想到這孩子居然不依不饒地要找他換東西。
“趕緊走!別呆在這兒!”老人試圖趕安默拉離開。
“是這樣的,我有些可以抵擋外面能量傷害的東西,希望對您有幫助。”安默拉迫切需要代步工具、儲藏工具,而外面污染那麼嚴重,牛馬都爛死在街上了,誰知道上哪兒找啊。她覺得這個老者人不壞,至少剛剛那個豬腿給得很乾脆,所以她想再努一把力。
如果能用魔抗材料幫到這位老人,並且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當然是最好的結果了。
“不,我不需要。”老人覺得呆在鐘塔里就萬無一失了,不需要這孩子說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您需要。”安默拉篤定地說道,“請相信我,鐘塔上的材料對魔導式的防禦十分有限。而昨晚的死亡放she是戰略級魔導式,除了天空要塞幾乎沒有什麼建築物能完全防禦住它,您需要一些強效魔抗物品。”
老人想要大聲拒絕她,但是安默拉以更快的語速說道:“只是一匹老馬而已,在這樣的環境下它很快就會死亡腐爛的。而死亡腐爛只是比較好的下場,如果它變異了呢?這個鐘塔里的所有活人都會被殺。”
“閉嘴!你這個小混蛋!”老人怒不可遏,他覺得這孩子說話真難聽,他還給了她一個豬腿了,居然這麼快就咒他死全家!
“好吧。”安默拉將帽子拉低了一點兒,“希望您別後悔。”
老人衝上前想要把門關了,可是這時候鐘塔里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第9章 車夫
老人看了安默拉一眼,最後還是選擇去兒子房間裡探個究竟。
安默拉猶豫了一下,跟在他後面進了鐘塔。
鐘塔裡面已經十分破舊了,安默拉踩在木質階梯上,聽著“吱呀吱呀”的聲音,感覺它隨時會坍塌。除了高亢的尖叫聲,鐘塔里並沒有奇怪的獸號,這裡面應該還是安全的。
哈迪夫婦的房間就在二層,安默拉轉過一個拐角就看見了,臥室門大開著,那個老人站在門口沒有進去。安默拉眼神很好,她從那個老人魁梧的身軀後面看見了凌亂的床鋪和驚恐不安的女人。
那個女人和哈迪差不多年紀,金髮紅唇,長相俗艷,漂亮得很普通。不過此時她臉上已經布滿了惶恐無助,她痛苦地尖叫著,仿佛正在經歷最恐怖的噩夢。
她的手脫落了,安默拉從她手腕的截面上看見了那些猩紅的絮狀物和融化成液體的白骨,這症狀看上去和那些死去的動物一模一樣。這座鐘塔根本不足以抵擋死亡放she,像那些動物一樣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啊啊啊啊!!”
安默拉感覺這女人的聲音穿透力太強,天花板上的吊燈都要砸下來了。她緊了緊自己的領口,心想如果不趕緊從這鬼地方逃出去,估計她的下場也差不多了。
那個老人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傻站在門邊,不知所措。
“這就是死亡放she。”安默拉走到那個老人身邊,跟他解釋道,“每個人對魔法的抗性是不同的,她可能屬於比較差的那種。不過說實話,這種強度的魔導式,人體本身的抗性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了。您現在應該明白了我的東西是具有必要性的……”
安默拉還在嘗試勸說,但是那個老人用憤怒的眼神將她剩下的話逼退了:“你還有人性嗎?這種時候應該先救她!”
說著老人就衝過去嘗試用布條給哈迪的妻子包紮傷口,但是她的整個手臂已經軟得不像話了,一被碰就像冰雪那樣融化為一段一段的肉糜。那女人叫得更厲害了,聲嘶力竭,驚天動地,安默拉站在門邊捂住了耳朵。老人明顯被這場面嚇住了,他活了幾十年還從未見過這麼詭異而血腥的事情。
過了不到半分鐘,那個女人的尖叫聲消失了,她已經活活痛死了。她的屍體黏在床上,因為內部完全被破壞,所以皮膚鼓脹變薄,甚至能看見裡面流動的糊狀物。很快,這女人的屍體已經不能用“一具”來形容了,應該是“一灘”或者“一窪”。
“只需要一匹馬。”安默拉看著滿身是血、接近奔潰的老人,“我可以用魔抗材料與您交換,雙份的,足夠您和您的兒子使用。”
老人沉默著,眼神灰暗,臉色陰沉得就跟外面的天空一樣,隨時有可能爆發一場雷雨。
“你這是在威脅?”老人從牙fèng里擠出這幾個字。
安默拉愕然:“不,您誤會了,我在跟您商量。我確實非常需要馬匹或者其他代步工具。”
那個老人還是盯著哈迪妻子的屍體,一言不發。
安默拉有點躊躇,她看著自己的腳尖,心想死者也許是這個老人很重要的親人,他心情不佳是可以理解的。安默拉想起了自己,門格爾算是她的親人,但是門格爾的死亡不會給她帶來太大的悲傷。而蓮恩也算是她的親人,如果蓮恩死了,安默拉覺得自己會哭。
“嗯……如果您實在是不願意就算了。”
安默拉抬起頭,勉強笑了笑,然後再次低頭看著自己腳尖。她不是很擅長跟人交流,也不擅長討價還價,不過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某些行為讓這個老人不舒服了。雖然不知道是哪裡弄錯了,但是她恐怕無法再從這個老人這裡得到幫助。
“這個給您。”安默拉從衣袋裡拿出之前剩下的一些魔抗材料,“fèng在衣服內側,最好是關節部位,希望對您有點幫助……真的非常感謝您的食物。”
那個老人沒有接。
安默拉更加迷茫了,她把手裡的豬腿拿起來給老人看了一眼:“我是說,謝謝您給我這個。”
那個老人還是不理她,只顧默默盯著屍體愣神,安默拉等了一會兒,最終選擇離開。她將魔抗材料放在老人面前,然後轉身走出了鐘塔,還順手幫老人帶上了門。
外面的天色似乎有點暗了,時間應該是正午,而天色卻昏暗下去,恐怕這兒即將迎來一場大雨。
安默拉站在鐘塔外面思索了一會兒,她覺得自己應該抓緊時間回地下酒窖把必需品都拿出來,然後再找個地勢比較高的地方呆著。可是大雨之後要想找到活的牲畜或者完好無損的馬車就很難了,她不知道是應該先去找東西還是先回地窖。
就在這時候,另一聲尖叫由遠及近地傳過來。
安默拉抬起頭,首先看見了一隻布滿鮮血的手,然後就看見了那張蒼白恐懼的年輕面龐。這個男人她不久前才見過,正是哈迪。他從南邊爬過來,下肢已經不見了,身後拖曳出一道暗紅色的痕跡。他用手和下巴在地上爬行著,試圖回到這個鐘塔裡面。可是他的上半身也很快開始受能量腐蝕了,安默拉看見他的手指一節一節地斷掉,然後下巴也脫落在地,他的臉只剩下半張,整個人都是支離破碎的。
安默拉身後的門被“嘭”地一聲打開了,那個老人用顫抖著的聲音喊了一句:“哈迪……?”
儘管哈迪的臉只剩下半張,但是血濃於水,這個老人仍舊是一眼認出了他。
“我想是的。”安默拉點點頭,語氣沉重地回答了老人的問題,“看來他們倆的魔法抗性都不高,請問他們真的是您的親人嗎?魔法抗性是有遺傳因素的,我覺得……”
“我的哈迪……”老人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
他衝出去想要扶起在地面上蠕動的痛苦的兒子,但是一碰到兒子的身體,它就會就在眨眼間脫落斷裂。老人不敢亂動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變成跟樓上那灘屍體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