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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伯特沉默下去,他臉上皺紋太多,幾乎把面部表情都給遮沒了。他說:“冕下,您上來修道院的時候懺悔過什麼,難道您忘記了嗎?”

    “我沒有!”庇佑十三世的聲音尖銳起來,他握住權杖的手緊了緊,又一點點放鬆,連帶聲音一起,“我沒有,阿伯特。”

    他曾懺悔,自己讓魔鬼來到人間。

    原本應該接替審判之劍傑拉爾德的是懸頂之劍,但是年輕的庇佑十三世野心勃勃,不願意受一柄警示當權者的聖劍轄制,因此讓阿伯特培養了約書亞。約書亞的成長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在不到十歲的時候就成為了能夠與懸頂之劍抗衡的聖劍。

    “我很後悔,冕下,我不應該剝離烙印。”阿伯特臉上的暮色越來越重了,他年紀實在太大,隨時有可能離世,“我們都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現在應該好好彌補它,而不是……”

    庇佑十三世激動地走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還能怎麼彌補?殺了約書亞?他已經是曙光承認的聖劍了!我們沒法彌補!反正戰亂已經來臨,還不如由我走上這個王位!”

    “冕下,你在追求權力的路上已經走得太遠了。”早晚會回不來的。

    阿伯特的聲音像沸水裡砸下的一塊冰,冷,卻未能激起任何本質性變化。

    “夠了。”

    庇佑十三世臉上的笑容終於褪下,那扇金門閃爍的頻率越發驚人,它似乎是處於一種很不穩定的狀態。他抬起手,權戒上的正位六芒星調轉,變成逆位六芒星。整個金門“轟”地一聲打開,一隻漆黑的獸爪猝然從門中伸出,將阿伯特攥在手心裡,然後又像閃電般收回金門。

    “轟隆”一聲,金門再次閉合,指揮艙里只剩下庇佑十三世一人。

    魔導系統平淡乏味的聲音傳來:“已轉至全自動航行,所有操作艙權限重置。”

    庇佑十三世握緊手,權戒上的六芒星默默調轉,又恢復成之前的樣子。

    他跨過毫無傷痕的納法爾的屍體,走向核層大門。

    早知道奧蘭要內亂,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這麼猝不及防。

    *

    從庇佑十三世進去到出來,總共才不到十分鐘,他身上一點血腥味都沒沾。出來的時候安默拉就看見他拿著指揮艙里的專用加密通訊器,跟那頭聯絡“嗯,聖扎迦利,讓他過來接手方舟”。

    然後他看向安默拉和文森特。

    “找誰?”

    原來之前那句“等我出來再幫你找”是當真的。

    只不過現在比起找人,安默拉更想知道他在裡面做了什麼:“您都……處理好了?”

    庇佑十三世溫和寧靜地微笑:“是的。”

    文森特見他這麼好說話,安默拉又在他旁邊,於是直接開口:“我們要找……”

    “……的人也不這麼重要。”安默拉往他身上不知道哪個地方掐了一把,然後替他接完這句話,“告辭了,教宗冕下。”

    她腳下亮起六芒星陣,文森特跟她站在一起,也被這個魔法陣覆蓋著,一見她準備動身就立刻抓緊了她的衣服。

    安默拉離開前的那一秒看見,教皇身後時隱時現的金門裡似乎有一團團黑影在蠢蠢欲動。

    重新回到帕拉姆城的教堂里,安默拉鬆了口氣,轉而怒視文森特說:“放開我的衣服。”

    文森特就像沒聽見似的,還抓住她搖晃了兩下:“你看見了嗎?”

    “我看見了!他那扇門裡面有什麼東西。”安默拉甩開他,“不過,首先,那扇門到底是什麼?”

    文森特表示自己對古代魔導體系知之甚少。

    安默拉想了會兒,沒有頭緒,又忽然冒出一句:“他殺人了。”

    文森特把外套脫了,掀開襯衫,一邊回答道:“我也感覺是這樣,估計他把指揮官給殺了,所以才調聖扎迦利來。”

    “別忘了他是奔著誰去的。”

    “還有阿伯特?”文森特皺起眉,手裡的動作頓了頓,“那教廷高層指揮官不是死了一半嗎?接下來曙光祭典誰繼任他的教皇之位?”

    “他想接著當下去。”安默拉冷冷地說,她看見文森特撩起襯衫,腰上有塊被她掐出來的痕跡。

    傑拉爾德說過他對約書亞非常忌憚,因為約書亞根本不是他給予烙印的對象,最終卻成為了奧蘭聖劍。這說明在聖殿騎士團內部,有某種力量可以對神聖烙印進行賦予與剝奪,以這種形式,生產出自己想要的聖劍。

    懸頂之劍讓野心勃勃的庇佑十三世很看不慣,他覺得在這柄聖劍的注視下做什麼都束手束腳,最後索性借約書亞的手除掉這柄聖劍。然後通過某種方式將懸頂之劍的烙印剝奪下來,交予約書亞,把他變成繼任的聖劍。

    近百年的時光沒有將庇佑十三世的野心磨去一分一毫,甚至讓它更加茁壯。

    “我們現在怎麼辦?”文森特覺得有安默拉在身邊的好處就在於,他不怎麼需要思考問題。指揮天空要塞的時候,這麼大個要塞,常常同時有幾千幾百件事等著他思考,等著他做決定,這樣太累了,還是跟安默拉一起比較慡。

    他想起來之前被安默拉截斷的話,又補充:“還有卡特里娜怎麼辦?”

    “卡特里娜有八成在庇佑十三世手裡,不過是不是活著就……”

    文森特臉色煞白。

    安默拉為了不影響他的心情,保證行動效率,只能改口:“卡特里娜算是我們這邊的一個重要把柄,如果之前刺殺你之後,他沒有立刻將其殺害,就說明他留著卡特里娜還有用。不要太擔心。”

    “怎麼辦……”文森特臉色還是難看。

    安默拉腳下亮起金色,她抓住文森特的胳膊,冷靜地說:“沒頭緒的事情就暫時不去想,現在先回傑森家吃個飯,睡一覺,等到祭典開始再說。”

    ☆、第186章 啟程

    科托教區渾濁的黃昏讓行走異鄉的人分外不安。

    教皇身後那扇金門就容易讓安默拉聯想到黃昏——明明是太陽的光,卻總覺得隱含夜色。一開始安默拉還有點不理解,為什麼教廷有人會給她一種黑暗感覺,比如庇佑十三世,又比如約書亞,不過後來想想黑暗聖殿裡那群墮天者就明白了。

    曙光與永夜從來就不是對立的關係。

    黎明,黃昏,破曉,入夜,一個完整的循環構成一天,而無數個完整的循環就構成了時間。

    墮天者們不是失去了曙光的庇佑,而是在曙光庇佑的基礎上又得到了永夜的庇佑。教廷里那些人也一樣,他們並不是背離光明投身黑暗,而是曙光允許且支持他們繼承黑暗。

    信徒與異端的界限正在逐漸模糊。

    安默拉看著城市盡頭彎曲的地平線,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眯起眼睛,抬手示意文森特停步:“去問問傑森願不願意跟你走,要是他願意,那你就帶他回黑塔城,要是他不願意,那你就自己回黑塔城。”

    文森特落後她一步,抬眼遠望,正看見昏暗的天色里有一抹色彩濃重的人影。

    “你……”

    “走。”

    文森特當機立斷,往反方向拐進一條窄巷,直接騎上假想精靈離開。

    他離開之後,安默拉立刻往前一步,背後施法平台像翅膀似的張開,半透明的剔透金色為底,沉凝深晦的暗金色為文。深深淺淺的金組成複雜古老的符文,一個個獨立的符文連綴成精密的魔導體,無數組形態各異的魔導體又編織成網,網像人的神經系統一樣覆蓋整個具象化的施法平台,一股股耀眼的金色脈衝流動在它們的連線上。

    它看起來比以前更加完美。

    “匍匐塵埃卻妄斷神靈,汝等有罪!”

    安默拉輕聲頌咒,雙手虛壓,地上掀起風,所立之處發生重力變化,她緩慢地漂浮於空中。透明的施法平台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演算著滯空魔導式,一點也不擔心被敵方看見。

    遙遠的人影幾個閃爍間就接近了安默拉,那張看不見任何塵世之醜惡的完美面孔此時已經清晰可見。

    庇佑十三世將十字苦架權杖沉沉地撞在地上,那塊地面立刻顯出無數裂紋,而裂紋之內又放著刺目的光,讓人忍不住猜測地下藏著金色的岩漿或者太陽。

    他用慈愛溫柔的聲音念誦:“這世上無人可比神,乘於天空,顯其威榮,駕行穹蒼。”

    安默拉清楚地看見他背後張開純白羽翼,金門虛影徹底關閉,而且越發模糊。

    戰場一下就從地面轉移到空中。

    以低打高完全是劣勢,但現在兩個人都有飛行能力,第一次試探算是平手。

    安默拉看見他與自己平行,心裡也沒有多慌。庇佑十三世的權戒、權杖、金門,全部都有進攻能力,現在他只用過一個,產生的還是普通的神源體系魔導式,離構成威脅還早著。

    她可以等,等著適應對方的進攻節奏。

    庇佑十三式的下一個魔導式緊隨其後而至:“神必為你們爭戰,你們只管靜默,不要作聲。”

    整條街上空覆上金色的半透明界限,一直延伸從庇佑十三世自己腳下,蔓延到安默拉所站的地方。這是領域魔導式,屬於大範圍覆蓋型魔導式,將天空戰場與地上的普通城鎮隔開,下面的人往上看,只會看到逐漸暗淡下去的天空。

    這個魔導式也在安默拉的意料之中,教皇肯定不想被人拍到在半空中跟一個女孩子打得死去活來。

    “神的靈運行於水面。”安默拉當然不能容忍他把領域鋪到自己腳下。

    她所站的地方開始漫出水,這些水仿佛被巨大的玻璃平板接住了似的,平滑又安靜,一蔓延開就迅速鋪平,看不見一點點起伏波瀾。水覆蓋在金色半透明結界上,將光芒壓下,從下方看起來,這上面似乎匯了一片小小的海。

    一點點水浸濕了庇佑十三世精細考究的鍍金袍角,迫使他往後退了一步。

    他微微垂眼,注視著腳下的水。好像時間空間都沒有變化,水卻莫名地蔓延到了他身邊。他將手裡的權杖往地上虛劃,謹慎地沒有碰到水,卻帶起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風。

    他輕聲道:“神叫風吹地,水勢漸落。”

    風將水往後推拒,沒有再上前,但是也沒有消失。

    安默拉搖頭:“錯了。”

    庇佑十三世太謹慎,他怕安默拉以水聚海成大勢,所以不敢興浪推波,而是穩妥地利用風克制水。但是安默拉造的水是平的,水勢再落也是這麼深。

    他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手裡原本離水半厘米的權杖立刻砸了下去,濺起晶瑩透亮的水珠。

    “神將海分裂,使他們過去。”他果然是用了《聖典》中用來分海的經文,只不過還遠不滿足於此,“水便聚起成堆,大水直立如壘,海中的深水凝結。”

    瞬間,原本平鋪於結界之上的水開始往兩邊分裂,堆砌,形成聳立的海牆,隨時有可能將安默拉吞沒。

    試探到這兒,安默拉也大致明白了。庇佑十三世的施法風格很矛盾,要麼就極端保守,要麼就極具進攻性,擅守又擅攻,幾乎沒有中間性與平衡性可言。

    十字苦架權杖被他平平抬起,尖端原本朝下,現在卻直接指向安默拉:“神叫風一吹,海就把他們淹沒,他們如鉛沉在大水之中。”

    一瞬間,兩邊的海牆全部朝著安默拉傾倒而下,眼見就要將她淹沒。

    安默拉背後的施法系統迅速往前合攏,兩邊魔導體在正面絞合,像完美嵌入彼此的齒輪。

    她高聲道:“我將獨自鋪張蒼天,步行在海浪之上。”

    一個尖銳的浪頭打下,安默拉順勢後退,像小舟似的漂流於水面。大浪掀起,卻始終可以見到她的身影被施法平台保護在中央,沒有任何要沉沒的跡象。

    庇佑十三世的權杖一直指著她,不管她往哪處漂流,無數巨浪都會隨之而至。

    他也看出來安默拉施法時的神異之處了。首先,她的施法平台就很不正常;其次,她在頌唱禱言的時候,如果把“神”改成“我”,威力會增大很多。

    “海中的水絕盡,江河消散乾涸。”他放下了權杖,用它在地上畫一個圈,這個圈裡迅速構建出魔法陣。在幾秒鐘之內,海牆消失了,波濤消失了,風浪消失了,金色結界之上一切的水都不見了。

    安默拉又站回原地,身後的施法平台慢慢地舒展著,與她呼吸的頻率一致。

    之前風起雲湧的一切仿佛從來就沒發生過。

    “反正都動手了,不來點真格的嗎?”她對庇佑十三世露出笑容,“一直比賽背《聖典》的話,我們倆是分不出勝負的。”

    庇佑十三世目光深晦,拇指摩挲著另一隻手上的權戒,沒有要進攻的打算。

    安默拉搖了搖頭,施法平台上的演算瞬間加速,金色符文與數據流像瀑布般傾瀉下來。

    “當前時間軸已確認,空間坐標原點取值成功。”

    “重新定位,蟲洞打開。”

    她消失於原地,然後眨眼睛就出現在庇佑十三世正前方,手按在他肩上,以一個接近擁抱的姿勢將他制住。猝不及防的空間跳躍讓庇佑十三世失去了拉開距離的機會,他看見安默拉手裡不知何時已經凝聚起一柄火紅的□□,然後直接往自己胸腹間捅去。

    “你也試試這個吧?”安默拉的低笑聲掃過敏感的耳垂。

    可惜她沒有感受到長□□進血肉的感覺,兩人之間響起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安默拉往下方瞧了一眼,庇佑十三世用十字苦架權杖擋住了□□魔導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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