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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
“……”這少年看著她,顯然也沒聽懂她在說什麼。
兩個人面對面看了很久,最後少年敗退了:“該死,下次我會向管理人申請施法許可的,沒有翻譯系統簡直太折磨人了。”
然後他伸手搭在安默拉的肩上,把她推進了第二十四號房間裡面:“呆在裡面,哪兒也別去,一切活動都是集體進行的,現在還不到自由活動時間。”
安默拉很順從,她這會兒已經將神國的語言系統轉換好了,但是在沒有施法許可的情況下還是不要在公開場合使用魔法比較好。她意識到船上的組織很嚴密,而且乘客搞不好大多數都是魔導師。
一次性偷渡那麼多魔導師……不是僱傭軍就是恐怖分子啊!
安默拉感覺船上氣氛很輕鬆,似乎不像是跑去熱帶雨林參加自殺式恐怖襲擊的樣子,所以這些人都是僱傭軍?原來真的有像她這個年齡的僱傭軍嗎?
她重新關上門,然後拿起那本“學生手冊”看了好一會兒,內容很正常,與普通的校規差不多。
嚴禁偷盜,嚴禁濫用魔法,嚴禁打架鬥毆,嚴禁飼養動物,嚴禁在圖書館睡覺,嚴禁在實驗室吃東西,嚴禁未成年學員的同居行為。要求創新,要求保持宿舍整潔,要求尊敬指導教授,要求積極參加團體活動,要求嚴格遵守學院規章制度……
太正常了,唯一不正常的事情是這樣正常的內容竟然要用魔法字符來書寫。
☆、第33章 午餐
大約到了中午,安默拉的房門被敲響了。
敲門聲短促有力,禮貌中帶著一點不可抗拒的意思。安默拉一下就想起二十五號房間裡那個臉色陰沉的少年,她慢吞吞地起身打開了門。
“午餐時間到了。”門口站著的果然是早上那個少年,他還是帶著兜帽,胸口除了那個數字徽章還多了一個黑色的盾形徽章。他看上去已經得到了施法許可,能夠使用翻譯魔導式,安默拉現在完全能聽懂他說的話。
他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疊花花綠綠的紙塞給安默拉,然後告訴她:“這是用餐券,好好保管。”
安默拉接過這疊紙,那個少年也不管她了,直接繞過她的房門口,往二十三號房走去。
安默拉看見他敲了敲房門,很快,二十三號房裡走出來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女。那個少女臉蛋圓圓的,頭髮蓬鬆,有兩顆可愛的犬齒。她看上去很嬌小,外套的下擺快要垂到她的膝蓋了,連袖子也向上卷了好幾層。
她低著頭從二十五號手裡接過用餐券,然後往安默拉這邊看了一眼,兩人的眼神恰好交匯。那雙眼睛是清淺的褐色,但眼神裡面的陰沉味與那個少年相似——就像密布著雲層的天空一樣讓人感覺心裡壓抑。
安默拉從容地迎上了她的眼神,甚至朝她露出溫和的笑容。
那少女就像什麼都沒有看見似的,她重新低下頭,戴上兜帽,拿著用餐券匆匆往樓下走去。安默拉也沒有在意,她帶上房門,跟著剛才的少女就往餐廳走去。
餐廳在第一層,入口很狹小,瀰漫著濃濃的消毒水味道。裡面所有餐桌都是白色,方方正正的,大概能容納四至六人同坐,桌布的花紋單調乏味。每個座位上都貼著數字編號,一整套空的餐具已經擺放好了,看上去整齊劃一,嚴謹刻板。有零星幾個人坐在座位上,都戴著帽子,相互之間也不交談,四周一片寂靜。
安默拉第一眼看過去還以為自己到了實驗室而不是餐廳。
那個代號為二十三的女孩兒在靠邊的一桌坐下了,桌上貼著數字編號二十至二十五。她將面前的餐具擺放好,然後和所有人一樣沉默著,不再發出聲音。
安默拉的編號是二十四,恰好在那個少女旁邊,她走過去坐下,也沒試圖搭話。
人來得很快,原本空蕩蕩的餐廳,在十分鐘之內就坐滿了。
可是四周依然安靜,看不到交頭接耳的,氣氛就像追悼會一樣肅穆。
安默拉左邊坐著二十三號,右邊坐著二十五號,對面分別是二十、二一、二二。他們也戴著帽子,年齡都在十至二十歲之間。她用餘光觀察了一下其他桌上的人,差不多都是這個年齡,來自各個不同的地區,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是他們的眼神完全一致。
陰沉灰暗,隨時有可能從密布的雲層中醞釀出一場狂風驟雨。
這是見證過死亡,但又不同於軍人的眼神。
一聲清脆的鈴響打斷了安默拉的思路,餐廳的供應窗打開了,算不上很誘人的飯食香味瀰漫開來。從最邊角的每一桌開始,所有人一一起立,開始自主取用。
安默拉注意到供應窗被魔導裝置圍起來了,要想通過必須同時出示身份證明和用餐券。她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拿了一堆小麥麵包,一大杯可可,還有一塊全熟的牛排。
小麥麵包看起來硬邦邦的,可可很粘稠,甜度驚人,牛排一嘗就知道是冷凍速食的。
總之是能填飽肚子但絕對不美味的午餐。
安默拉發現二十五號盤子裡全是高蛋白肉質品,只有最底下墊了幾塊生菜。而她正對面的二十二號似乎胃口不太好,他盤子裡只有半塊奶酪,一點新鮮蔬菜。
“用餐券是有限的,別浪費了。”吃到一半的時候,二十五號忽然這麼說道,“我們至少還要在船上呆兩個月。”
安默拉拿到用餐券之後就數了一下,正好三十張,如果按照一頓一張來算,不可能撐得過兩個月。而之前二十五號的提醒也讓她感覺很在意,他說“好好保管”,這是不是意味著遺失用餐券就無法再補回了呢?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正確做法應該是像二十五號那樣儘可能地多吃點高熱量食物,然後減少每天用餐的次數。
二十二號似乎也弄明白了事情的關鍵,他盯著自己盤子裡的蔬菜,不滿地道:“你不是隊長嗎?為什麼不早說?”
他說的是標準的普朗曼語,安默拉一下就聽懂了。她早就注意到了,那個二十五號胸口除了數字徽章,還有盾形的黑鐵徽章。不止是他們這裡,其他每桌都有這樣一個佩戴著盾形徽章的人。
這裡的近百個學員被劃分成四至六人一隊,每隊都有一個隊長。
安默拉初步估計這些隊長能與“學院”上級聯繫,並且已經獲得了一定範圍內的施法許可。他們會將自己這小隊的成員團結起來,並且給予他們一定的指點。
“我現在說了。”二十五號陰沉地看著盤子裡的肉類,機械性地咀嚼著。
二十二號有點不悅,他兩口清理掉盤子裡的蔬菜,然後直接跑回了臥室。剩下的人依然在細嚼慢咽,餐廳里除了餐具碰撞的輕微聲響,沒有人再開口說話了。
安默拉感覺自己吃不完這一大堆堅硬無比的小麥麵包,她正想問問隊長能不能帶回去,這時候餐廳出口處忽然發出一聲巨響。
一個學員被人甩在了牆上,牆面已經向下凹陷了,番茄醬一樣濃稠的血液從慘白的牆面上滑下來。這個人緩緩滑落在地上,安默拉看見那塊凹進的牆面已經龜裂,並且邊緣處泛出焦痕。那個人仿佛自燃起來了,看不見任何火焰,但是可以看見高溫扭曲下的空氣。
這個學員在眨眼間就化作了一抔人形的骨灰。
很多人都往那邊投去了目光,安默拉從他們的眼神中發現了比陰沉更可怕的東西——麻木。
“繼續吃。”這是一個很成熟的聲音,至少比二十五號要年長,很可能已經二十了。
說話的人坐姿端正,褐發黑眼,不帶一絲血色的嘴唇緊抿著,眼神冷硬得就跟鋼鐵一樣。他的話一落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回到了自己盤子裡,再也沒有誰往牆上看。
安默拉注意到他胸口的徽章上寫著“一”。
與他同桌的人跑去角落裡拿了消毒水和拖把,很快就把地上的骨灰處理乾淨了。學員們對死人似乎也沒有多大好奇,他們還是做自己的事情,進餐,然後回自己臥室里呆著。
消毒水還有其他清潔液體將地面上、牆上的血痕全部清理乾淨,整個餐廳里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除了牆面上的大坑。
安默拉嗅著越發濃烈的消毒水味道,感覺這艘船要去的地方恐怕有點糟糕。
“別去招惹已經獲得了施法許可的人。”二十五號這次是用的通訊式。安默拉注意到餐桌上剩下的幾個人也都愣了愣,看樣子他同時在與這個小隊的所有人交談——除了已經離開的二十二號。
二十五號用餐刀將牛排切割成大小完全一致的條塊,然後說道:“不要與任何人發生衝突,不要違反校規,保管好你們的用餐券。這樣你們就是安全的。”
“啪!”坐在安默拉身邊的二十三號將手裡的刀叉放下了,她也不管隊長在說什麼,低著頭就離開了餐廳。
“當然,沒有誰是絕對安全的。”二十五號沒有管她,他將最後一片牛肉用生菜卷好,然後塞進嘴裡,“據說……每年到岸的活人只有十多個而已。”
他將刀叉放下,也起身離開了。
其他幾個人臉色還是木然的,看不出一點點畏懼或者驚慌,他們沉默著吃掉了東西,然後像行屍走肉一般離開。
最後餐廳里只剩下十來個人了,其中就包括安默拉,她盯著盤子裡最後三個小麥麵包嘆息不已。
校規第四十三條,不得浪費食物。
可是她已經吃不下了。
好在餐廳似乎沒有開放時間限制,她可以呆久點,慢慢吃。
“你可以將吃不下的東西讓給那些沒吃飽的人。”
安默拉抬起頭,把麵包咽下去,那個跟她隔了幾十米遠的一號正往這邊看著。他同樣有施法許可,而且這個施法許可中應該涵蓋了具有巨大殺傷力的軍用魔導式。他在所有人中應該是具有裁決權的,否則他剛剛不可能那麼乾脆地殺掉另一個學員。
安默拉將手裡的麵包放下了,她聲音很平淡:“是指你嗎?”
沒等對方回答,她就直接走到最靠門的那桌旁邊,然後將餐盤放在對方面前。盤子裡有牛排留下的殘渣,一個被咬了一口的小麥麵包,兩個沒有被咬過的小麥麵包。
“……”這桌坐著的其他幾個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安默拉半天。
安默拉客氣地說道:“請用。”
然後直接轉身離開了餐廳。
☆、第34章 殘殺
中午的陽光很亮,海面上毫無遮擋物,整條船就這樣暴露在陽光之下。安默拉所住的那一面正好迎接陽光直she,走廊上的鋼鐵護欄變得滾燙,門口的幾株盆栽也有點枯黃了。
安默拉走路有點慢,她感覺自己吃太多。
在離二十四號房還有十多米遠的地方,安默拉停了下來,她嗅到了不好的味道。這個味道讓她的胃有點難受,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幾乎一瞬間就涌到了喉嚨口。
她抬頭看了一眼,密閉的鐵門上掛著二十二號的牌子。二十二號就是中午浪費用餐券並且對二十五號發泄不滿情緒的傢伙,他在餐廳呆了幾分鐘就回到了自己臥室。
門忽然被打開了,但是門裡走出來的並不是二十二號,而是二十三號。
她沒戴兜帽,頭髮顯得越發蓬鬆散亂,圓臉上覆蓋著薄薄的紅暈,汗水順著脖子流下來。她跟安默拉對視了一眼,然後飛快地跑進自己房間,“砰”地把門帶上了。
安默拉看見她死氣沉沉的眼睛裡放出光,比之前任何一刻都來得生動。
是這樣的啊,死亡不會觸動他們的情緒,但是製造死亡會。
二十二號房間裡有血腥味,但是沒有生命體存在,他多半已經被殺了。之前二十五號說話時,二十三號提前離開了餐廳,她應該就是衝著二十二號去的。
用餐券有限,而殺人似乎是被允許的,那麼想要活下去就直接從其他人手裡奪取用餐券就好了。
獲得了施法許可的只有十幾位隊長,二十三號可能選擇了違規施法,但也可能是用其他方法殺掉二十二號的。
魔導式並不是殺人的必要條件。因為魔導師和普通人一樣脆弱,如果給他的腦袋來一榔頭或者對著他的心臟捅上一刀,他們照樣會死得很慘。但是魔導師很敏銳,觀察能力強,要殺他們必須趕在他們運行魔導式之前,而這就需要高超的暗殺技巧。
安默拉沒有往二十二號房間裡張望,她緩緩走到了自己房間門口,然後推門進去。
在她準備關上房門的時候,一隻手穩穩地卡在了門與門框的間隙之間。
屬於少女的,纖細柔軟的手,指甲微微泛著光澤。
是二十三號。
在輕鬆獲得了殺人的成果之後,貪婪者會設法奪取更多,而安默拉很適合“被奪取者”這樣的身份。她年紀太小了,幾乎是所有學員中最小的。她看上去比二十二號要好殺很多,所以二十三號準備順手多干一票。
安默拉對那隻手視而不見,她再一次用力將門壓了下去,那隻手的指腹處被門壓出一道深痕。對方力氣很大,但也僅僅是正常程度的“大”,她還沒有使用魔導式。安默拉站在房間裡,直接用反重力式吊起了旁邊的鐵床,將它堵在了門後。
對方似乎也發現了她在使用魔導式對抗,那隻手上的力量開始變得不正常起來,鐵門被卡在原處,無法合上也無法打開。
安默拉往後退開,離門遠了一點,鐵床以近乎兇狠的力量往門上壓過去。門外傳來其他人的腳步聲,那隻手的力量一泄,安默拉卻完全沒有解除魔導式的意思。
鐵床“轟”地撞上門,門重重地合上了,四根血淋淋的手指落在安默拉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