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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拉爾德梗住了,低頭指向蓮恩,“她來。”
這一低頭才發現,蓮恩也已經因為體力不支昏倒在地。
“……現在怎麼辦?”傑拉爾德緊張地抬頭,下意識問約書亞。
“那我來啊?”約書亞笑著說。
“不行!”傑拉爾德立馬拒絕。
“你來?”約書亞笑容越發明顯。
“……不是。”傑拉爾德尷尬地拒絕,立馬又咬牙切齒地說,“這都什麼時候了,我來就我來!”
“咳……”細微的咳嗽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執,“亞門呢?”
傑拉爾德立刻回答:“他更不行!”
過了幾秒鐘他才反應過來,是安默拉醒了。
她從地上坐起來,氣息微弱,臉色蒼白,渾身都是雨水。能支撐太陽天馬到這裡,肯定也需要一定的意識力量,所以她不可能是完全昏迷的。不過狀況也算不上好,從北方冰原到現在,她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在戰鬥。這麼多場戰鬥中,地獄底層的禁神領域對她傷害最大,不早點處理很容易留下隱患。
“亞門呢?”安默拉踉蹌著站起來,傑拉爾德想伸手扶她,卻被止住了,“坎迪洛克控制住了嗎?還有彌賽亞,現在情況怎麼樣?”
她說話有條不紊,看起來十分清醒。
“那兩條龍都在地底關著,彌賽亞和那個銀髮的小子受了點驚嚇,但身體沒問題。亞門的話,出去接人了。”回答她這些話的是約書亞,他將蓮恩從地上抱起來,放在沙發上,“似乎是個叫英格蘭姆的病人。”
安默拉看了他幾秒,似乎在確認什麼,很快答道:“很好,去拷問坎迪洛克……關於曙光女神殿的具體位置。然後在亞門回來之前,把這裡處理得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約書亞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站在原地沒有動。
“你的劍身……”安默拉抬眼,與他對視,也露出相似的笑容,“在靈魂亂流里,恐怕沒那麼好找回。”
約書亞看了她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好,我去問。”
兩人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傑拉爾德有點看明白了,他緊張地問:“你怎麼樣?哪裡受傷了嗎?”
約書亞發出一聲嗤笑:“被曙光捅了一劍,你沒看見嗎?”
傑拉爾德惱火地瞪了他一眼:“我說在地獄裡!”
之前蓮恩說了,黑暗聖殿的人把她關在地獄底層,熟知神學的幾人都明白那是曙光用來禁錮永夜的地方。黑暗聖殿可能趁安默拉受傷對她用刑,也可能做了更糟糕的事情。
“收拾一下這裡,給搬進這裡的病人和醫護人員整理好房間。”安默拉沒有回答,她扔下這句話就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出門前還不忘提醒了一句,“蓮恩的傷勢有點棘手,以後我會想辦法給她恢復,現在先送去客房休息。”
外面天色一直很黑,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傑拉爾德和約書亞相互不滿地對視了一會兒,最後各做各的去了。
在暴風雨肆nüè了整整一天後,亞門終於帶著病人和幾十個醫護人員來到了城堡里。
他本來以為安默拉在一場大戰後說不定沒法守約,可現在她卻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神色平靜地看書。
“坐下說。”
明明不是冬天,房間裡卻生起了壁爐,暖烘烘的光線讓人不由放鬆下來。
安默拉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她終於換下了軍裝,穿了件寬鬆的淺色外衣,頭髮紮起來,眼神透亮,顯得十分精神,半點破綻也沒有。亞門站著看了她很長時間,最後還是心服口服地坐了下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那樣慘烈的戰況,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相信安默拉是受過傷的。
“先說說英格蘭姆·所羅門的情況吧。”安默拉伸手摸到咖啡杯的邊緣,卻沒有將杯子拿起來。
亞門回答道:“意識清醒,身體狀況不容樂觀,不過最近病情還算是穩定的。聽醫護人員說,似乎有點不太願意配合治療,所以……”
“可以讓他來書房見我一下嗎?”安默拉鬆開了摸著咖啡杯邊緣的手,十指交叉,“放心,意識清醒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亞門皺起眉:“讓他來這兒見你嗎?”
一般來說不是應該去病房看他嗎?
“是的。”安默拉點點頭,“別擔心,我對醫療魔導體系也有涉獵,就算沒有醫護人員也可以保證他的安全。”
這就是說……她只見英格蘭姆一個人,連醫護人員都不讓帶進來?
安默拉微笑著,亞門的視線卻漸漸移到了她的咖啡杯上,從剛剛開始,安默拉伸手摸過幾次杯子,但是根本沒有抬起過它。是真的不想喝,還是連拿杯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行嗎?”安默拉扣緊了纖細精緻的杯盞,然後舉杯抿了一口,“還是……不放心我?”
“請稍等,我馬上將他送到這裡。”亞門乾脆利落地起身離開。
門一合上,安默拉手裡的咖啡杯就掉了下來,滾燙的咖啡順著桌子灑在她身上,但是她就像什麼都沒有察覺一樣,笑容依舊。
☆、第157章 膏肓
英格蘭姆坐在輪椅上被護士推進書房的時候,第一眼甚至沒看見那位神秘的古堡主人在哪兒。
房間裡點著這季節早就不用的壁爐,除了它和書桌上的檯燈,整間房裡再沒有其他光源。橘黃色的光芒微弱平和,再加上地上厚厚的羊毛毯子,隔絕了外界暴雨雷霆的深紅色窗簾,這裡面顯得十分溫暖。
“謝謝,你先出去吧。”
出聲的位置在書桌後,那上面堆著的書和檔案將說話的人擋嚴實了。英格蘭姆能從這聲音聽出對方年齡不大,乾淨溫和,多半是個有著柔軟眼神的小姑娘。
小護士是南方革命軍的人,幹練可靠,訓練有素。她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甚至沒有抬頭多看一眼。
安默拉從邊上的橡木裝飾架上拿了塊濕毛巾,敷住自己被燙傷的地方,然後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非正常的器官衰竭,對嗎?”
“是的。”英格蘭姆的位置離書桌稍微有些遠,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之前的病歷我都看過了,用藥似乎沒問題。”這也是忙中抽時間做的準備,所以安默拉也不敢把話說滿。
英格蘭姆又點點頭:“皇室一直在給我提供最好的治療,當然,現在南十字星閣下也是。”
安默拉面前的書漸漸被看不見的力量移開,她把毛巾換了一面,然後抬眼打量這位前帝國總參謀長。他看起來很瘦,身子微弓,再加上本來就是南方人的體格,看起來有種奇妙的柔意。可是這種柔軟並不會給人女性化之感,安默拉也知道一些經他手布置的局,縝密精巧,走一步算萬步,蛛網般牽連不休,不經意間就致人死地。
“說句實話吧,南十字星是硬把你塞到這兒的,我暫時也沒什麼好辦法。”跟聽得懂的人說話就不繞彎子了,安默拉手裡疼得厲害,又把毛巾換了一面,“不過你得活下去,所以我會盡力的。”
“謝謝。”英格蘭姆微笑著。
他確實沒什麼好說,畢竟命在別人手裡。從聖蘭斯卡特王室到南方革命軍,再到這個年輕的領主,他從來是身不由己的。
安默拉看著他問:“你覺得南十字星這個人怎麼樣?”
“是位很有遠見的革命家。”英格蘭姆頓了頓,忽然笑起來,“但是穿衣服的品味比較偶像派。”
安默拉想起他那身開領的黑色毛衣和緊身褲,也不由笑起來:“明白了,現在還是照之前那樣養病,不久後我應該找得到治好你的辦法。”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英格蘭姆肯定不會在這種關頭說南十字星是叛黨是恐怖分子。
安默拉正要把護士叫來,這時候英格蘭姆卻忽然說道:“身上的傷還好嗎?”
安默拉抬了抬被毛巾纏上的手,不動聲色:“沒事,不小心燙著了而已。”
英格蘭姆和氣地點頭:“這樣啊,我還以為是刀傷。”
兩人之間靜了會兒,安默拉始終低著頭看自己的手,英格蘭姆則微微側身看著壁爐里的火。最後兩人幾乎是同時轉過頭,眼神不期而遇,完成一次謹慎的交鋒。
“還不知道怎麼稱呼您?”英格蘭姆笑著問。
“安默拉!”
說話的不是安默拉,而是剛剛忽然闖入的約書亞。
他換了件白色的純棉睡衣,金髮濕漉漉的,皮膚白里泛紅,應該是剛剛洗過澡。他繞過英格蘭姆的輪椅,然後將手裡捧著的制服放到安默拉身邊的架子上,笑嘻嘻地看著她。
“你的衣服我已經洗好烘乾了。”是被傑拉爾德硬逼著去洗的。
安默拉頭疼起來,她看了一眼英格蘭姆,又抬頭看了一眼約書亞:“如果沒看錯,你身上那件睡衣也是我的。”
約書亞點點頭:“沒有其他合身的衣服了。”
“去買。”安默拉擺了擺手,“你先出去一下,我還有點事。”
約書亞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麼樣,當著英格蘭姆的面也毫不忌諱:“我也有事,之前你讓我拷問的……”
“約書亞。”安默拉抬高了一點聲音,但是很快又平靜下來,她溫和地說道,“請你先出去。”
約書亞聳聳肩,轉身離開,在經過英格蘭姆的時候腳步一頓,忽然朝他伸手。
空氣里發出鏗鏘的刀劍相接之聲,英格蘭姆感覺鋒利的劍氣就在耳邊擦過,卻沒能碰到自己。約書亞的手在空氣中頓了頓,之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就直接離開了。
“咳咳……”安默拉終於忍不住咳嗽起來。
“需要我幫你叫人嗎?”英格蘭姆大致猜得到剛剛兩人有過交鋒。
安默拉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沒事,我們繼續。”
“該說的也差不多了。”英格蘭姆沒有多問,只是委婉地勸她去休息。
安默拉把毛巾捂在嘴上,說話有點含糊:“如你所見,這裡人員比較複雜,不光你的身體狀況,就連安全都不一定能得到保證。”
約書亞這個名字太過響亮,英格蘭姆想忽視都不行。教廷的聖殿騎士團團長、革命軍的高級聯絡員、聖蘭斯卡特帝國前參謀長……這麼多人混在城堡里,和睦相處完全是奢求。
安默拉也在糾結這件事,約書亞不一定知道英格蘭姆是誰,但從剛剛躍躍欲試的態度來看,他對英格蘭姆可能存在威脅。蓮恩傷勢未復,傑拉爾德必須留著她自己身邊,亞門不太可能攔得下約書亞,現在就連能保護英格蘭姆的人都沒有。
想著想著她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
“你喜歡小孩嗎?”安默拉忽然問道。
英格蘭姆怔了怔,有點沒反應過來:“……還好。”
“那就行。”安默拉點點頭,“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
過了會兒,小護士進來,推著他的輪椅離開書房。
“所羅門閣下,晚上好好休息啊。”
約書亞就站在書房門口,倚著牆,金髮在水晶吊下燈折she出燦爛的光彩。他抬腳攔住了英格蘭姆的輪椅,側頭笑著,模樣純潔無辜。小護士看得怔了怔,但很快又緊張起來,因為這兩人氛圍看起來並不融洽。
“您也一樣。”英格蘭姆客氣地道晚安,他的教廷語也說得很好。
可是約書亞並沒有放他離開的意思,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對了,安默拉小姐應該還在裡面等你商量事情。”
約書亞的笑容和英格蘭姆一樣溫和,但是更有朝氣,也更像面具般無可挑剔:“沒關係,她向來有耐心。”
約書亞站直身子,走到輪椅面前,因為還是少年的身形,所以完全可以與英格蘭姆平視。小護士下意識地把輪椅往後拉了一把,瞬間就被一股冰冷的銳氣籠罩,半邊身子都涼了,動彈不得。
坐在輪椅上的英格蘭姆倒是很平靜,他用餘光看向書房,安默拉面前那堆書再次合攏了,看不見她人影,但是隱約能看見書頁的邊角有點血液擦痕。
僅僅是短暫的一瞥,英格蘭姆立刻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他笑著抬眼,問約書亞:“您想跟我聊點什麼嗎?就在這兒?”
“聊點什麼……”約書亞看來也沒想好話題,“閣下覺得西北怎麼樣?”
英格蘭姆看向走廊外側,此時風雨正好撩開窗簾,他說:“荒漠上的月色非常美麗。”
“月色?”約書亞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唇角彎起,“看來這幾天的暴雨讓閣下掃興了。”
英格蘭姆遺憾地搖了搖頭,他嘆息道:“沒有月亮的日子反而讓我開心些,每逢月色,我就會想起遙遠的帝都,和回不去的故土。約書亞閣下,遠在異鄉,您也可以體會到這種心情吧?”
“也說不上很遠,從這兒到奧蘭,不過是一個大裂谷的距離而已。”約書亞看了一會兒外面,又回過頭,笑容一點點加深,“不過……讓最後這一點點距離都消失,似乎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可比我返回故土還要難。”英格蘭姆有些悵然,約書亞話裡有話,可是他似乎並不想接茬。
“多簡單的事情,房間裡面那傢伙會幫你做到的。”約書亞鬆開了卡著輪椅的腳,一直籠罩著小護士的劍氣也消失了,她急急忙忙地推著輪椅遠離這個傢伙,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這條硝煙味十足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