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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夢魘公爵而言,最重要的絕對不是安置災民,而是看看能不能從和談使者這裡利用災難牟利。
一般而言使者都會直接前往帝都,但是這個“直接”是指在公眾看來的“直接”。從邊境到帝都差不多要穿過四個郡,一個使團的人不眠不休直接趕到帝都是不可能。聖蘭斯卡特的空騎可進不來普朗曼領土,而邊境地面交通又因為空襲的原因中斷了,所以他們肯定會在穿過重災區格蘭德郡後歇歇腳。
這就意味著夢魘公爵可以比任何人,包括皇帝陛下,都先接觸使團。
雖然現在連會不會有和談使者前來都說不定,但康納已經開始準備很多相關的後續工作了。比所有人都快一步,這就是夢魘公爵成功的秘密。
康納飛快地安排了剩下的幾個人負責迎接外使的事情,然後將他們打發出去。
“現在我們剩下最後一個問題,我的繼承人,修。”
*
公爵夫人看見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消失,被怪物吃掉。
幸運的是她已經失去了知覺。
她的聲音嘶啞得可怕,胸口就像破風箱一樣鼓動著:“魔鬼……你這個魔鬼!”
“這對我來說是無上榮耀。”房間裡的另一個人輕笑道,他像一道暗影般立在公爵夫人的面前,“您現在感覺如何?”
公爵夫人被倒掛在吊燈上,而原本的水晶吊燈此時已經成為了醜陋的怪物,它的分泌物腐蝕了公爵夫人細膩的皮膚,將她的下半身溶解成一灘粘液。這些血紅色的粘液就像蛛網般織纏起來,最後變成血肉之繭。隨著公爵夫人一點點被腐蝕,這個肉繭開始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鮮活。
“我看見了地獄……”公爵夫人模糊的聲音里隱約聽得見戰慄的哭腔。
那個人話里依然帶著笑意:“這是永夜女神給予您的祝福,請務必心懷感激地接納它。”
公爵夫人尖叫道:“告訴康納里維斯……和魔鬼做交易遲早會被黑暗吞噬的!他離死已經不遠了!”
她的腸子也消失殆盡了,下半身與這個肉繭融合了在一起,她沒有死亡,她必須看著自己被完完整整地吃掉。
那個人用近乎狂熱的語氣說道:“死亡只是回歸女神懷抱的一種方式而已。”
公爵夫人此時完全說不出話了,因為她的喉嚨已經被吞噬為肉繭的一部分。
那個人上前,在公爵夫人額頭上畫了個倒十字,倒十字發出冰冷的銀光,然後沒入了公爵夫人的血肉。很快那個肉繭就將這具年輕的女體完全吃乾淨了,它緩緩蠕動著,像是在咀嚼吞咽,又像是在消化食物。
黑暗中的人低聲禱告:“願光輝不存,願黑暗永駐。”
這個肉繭還在蠕動,它的外皮開始變薄,裡面涌動的血肉看得一清二楚,這些血肉開始組合起來,凝聚成人的形狀。肉繭膨脹起來,那個人後退了幾步,它炸開了,血肉撒了一地。
肉繭里落下一個赤.裸的少婦,“她”長得與公爵夫人一模一樣,從容貌到氣質,幾乎沒有半分區別。“她”在一片血肉中站起來,動作就像新生兒一樣,花很長時間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她”抬起頭,朝著房間裡另一個人露出矜持的笑容:“我感覺很好,您可以先去忙了,斯洛教授。”
斯洛平靜地點頭,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是的,公爵夫人。”
☆、第26章 子
安默拉在書房裡看了一夜書,然後不知怎麼就睡了過去,第二天傍晚她醒來時看見了粉紅色的臥室,恨不得自己昨夜能長眠在書房裡。
“厄尼爾小姐,您看上去臉色不太好,我去給您弄點熱水吧?”帕姬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正常,於是她說道,“您還想睡一會兒嗎?”
“不了,謝謝。”安默拉舒展了一下身體,感覺傷勢好多了。也許再過一兩天她就能離開那個輪椅,搬去上面的臥室,這間粉色地獄還是留給斯洛自己好了。
帕姬還是有點不放心,她用魔導式將房間裡的溫度調高了一點兒:“白天的時候蘭佩斯先生已經回來過一次了,他幫您理好了臥室,還給您添置了一個衣櫃。”
“我睡得有那麼死嗎?”安默拉覺得有點奇怪,斯洛把她搬進臥室順便還給臥室進行了裝修,這都沒能吵醒她?
“安眠薰香,您看……”帕姬指了指她床頭柜上的玫瑰色薰香,“蘭佩斯閣下還是很細心的,雖然他確實忙了點。”
說是薰香,其實並沒有太大異味,安默拉覺得可能是裡面的魔導裝置在生效。
她朝帕姬笑了笑:“可以把它撤下了,我現在不需要。”
帕姬擺了擺手:“沒必要,它會自動檢測使用者身體狀況並且選擇性釋放安眠氣體的。”
安默拉對任何自動檢測身體狀況的東西都有點戒備,但是她沒有在帕姬面前表露出來,她依然保持著甜美的笑容:“斯洛教授有說過什麼時候開始授課嗎?”
“等小公爵從帝都回來,嗯,他馬上就要回來了,就在這兩天。”帕姬的語氣有點奇怪,她似乎不是很希望這位公爵獨子返回弗林郡,“蘭佩斯先生最近正在辦理一些離職手續,也許不會經常回來,而我只能在工作之餘陪您一會兒……您到時候有個同伴也好。”
如果這個同伴不是修那就更好了。這句話帕姬沒有說出來。
從小就不知安分,長大後更是名動帝都的花花公子,修有著與其名“夢魘”相符的所作所為。
說起來,弗林郡的這些高層們,從夢魘大公到斯洛·蘭佩斯再到修,幾乎沒一個有好名聲。有關他們的事跡在帝都傳得很厲害,帕姬在學生時代就經常聽那些家裡有背景的人議論這些,不過到了弗林郡反而什麼風聲都沒聽見,顯然夢魘軍團把這裡控制得很好。
帕姬知道這些事情不該同厄尼爾小姐說,於是她嘗試展開點輕鬆的話題:“今天來之前我給您烤了點鬆餅,您要嘗嘗嗎?”
“鬆餅……呃,好的,謝謝。”安默拉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下來,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
帕姬從客廳里拿來一個小籃子,裡面冒著熱氣,她愉快地說道:“其實我今天也沒吃晚餐,軍隊裡派發的營養藥劑快要把我給吃吐了,所以我來這兒之前偷偷做了些小點心。”
安默拉已經被迫注she了十幾年營養藥劑,她深知其中的痛苦。蓮恩在的時候還會給她弄點好吃的,但是蓮恩走後指望門格爾做飯那就不可能了——門格爾習慣在自己餓著的同時也餓著她。
“您是從哪兒畢業的?”安默拉想打探一下蓮恩的消息,畢竟她從格蘭德郡跑出來的一大目的就是找到蓮恩。
帕姬將鬆餅裝進小碟子裡遞給她:“皇家學院的軍事院系,專修現代魔導理論,選修了一些與之相關的應用課程。”
安默拉皺起眉,這塊鬆餅有點燙,她說道:“請問您認識騎士學院的人嗎?”
帕姬也被燙了一下,她咬了一小口,答道:“這個……很抱歉,軍事院系所在的校區是全封閉的,我們的社交領域並不開闊。”
安默拉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她捏著那塊鬆餅問道:“那麼,您認識一個叫蓮恩的人嗎?”
“哦,你說她!極光下的蓮恩!”帕姬睜大了眼睛,雖然嘴裡還有半塊鬆餅,但她已經忍不住開口了,“天哪,學院偶像,太陽般冉冉升起的新星!可惜我已經畢業了,否則一定要親眼看一看這位被譽為人類史上第一女騎士的人。”
帕姬激動得手舞足蹈,她努力咽下了這半塊鬆餅,然後以最快的語速說道:“據說她的行動速度比魔導師的思維速度都要快,近戰搏殺無人能敵。她的導師是奧蘭神聖帝國的前聖堂騎士團團長,上個時代最強的男人,冷兵器在他的手裡重放光彩。天啊,簡直就像傳說一般!最關鍵的是她風評極好,她讓很多人相信古老的騎士精神正在復活。”
帕姬說了一大通吹捧的話,最後總結道:“說真的,我從來沒見過這種從人格到技藝都完美無缺的人。”
“那麼……你知道她的聯繫方式嗎?”安默拉咬了一口鬆餅冷靜一下,這是她和蓮恩失散以來第一次聽見她的消息,多少有點激動。
“哦,您要追她?”帕姬脫口而出,但是馬上又改口道,“不,抱歉,我是說……您要找她?”
“我也想見一見這位傳說般的女騎士。”安默拉儘可能維持笑容的弧度。
帕姬遺憾地說道:“本來可以告訴您她在皇家學院的宿舍地址,可是不久前她已經隨導師去奧蘭神聖帝國進修了,短時間內應該回不來。”
簡直是晴天霹靂。
安默拉的心情再次壓抑了幾分。
找到蓮恩,辦理身份證明,辦理出入境許可證,前往聖蘭斯卡特找到黑翡翠。這幾件事情除了“辦理身份證明”勉強做好了之外,另外幾個都毫無頭緒。而是她現在的身份證明也有點玄乎,斯洛把她跟自己綁在一起了,這傢伙與門格爾關係晦澀,很難說他是不是值得信任。
安默拉不準備告訴斯洛關於黑翡翠的事情,尤其是在發現他身上的某些宗教印記之後。表面上越平靜的地方往往隱藏著更深的殺機,斯洛就是如此,他的氣息讓安默拉本能地感到厭惡,就跟那間粉色臥室一樣。
帕姬似乎看出來她心情有點不佳,於是立刻說道:“不過我相信她應該還有其他聯繫方式,或許您可以問問小公爵?”
對了,如果沒記錯,修也是皇家學院的學生,而且文學院的他肯定比軍事學院的帕姬交際更廣。安默拉覺得自己說不定可以從他這裡入手,想法子聯繫上遠在奧蘭神聖帝國的蓮恩。
而現在安默拉要做的就是乖巧地住在斯洛眼皮子底下,然後等那位小公爵一起上課。
*
修在一天之內就抵達了弗林郡,不過與他平時的大張旗鼓不同,這次他是由夢魘軍團秘密護送返回的。
帝都盯著弗林郡的人太多了,皇帝陛下也不是手軟的,公爵大人不希望他的獨子在返程路上遭遇“突發疾病”、“恐怖襲擊”或者“交通事故”。
夢魘軍團的魔導師們在深夜將修送到了城堡,然後他連腳都沒站穩就被夢魘公爵叫去了書房。
修坐在他父親書桌正對面的高背椅上,皮膚蒼白但是眼神明亮。他穿著一件黑色斗篷,肩膀處有一片很大的純白色羽毛裝飾,斗篷上有兩枚銀質紐扣,也做成了精巧的白羽毛形狀。這件斗篷下擺剛剛及膝,而他這回穿的是短皮靴,小腿上的皮膚細膩得像牛奶一樣。
他翹著腿,低頭看著自己經過仔細修剪的指甲,嘴角始終掛著刻薄而嘲諷的笑容。
而他的父親,夢魘大公,則滿臉陰雲地坐在書桌後看著他。
修順著自己圓潤的散發出珍珠般光澤的指甲一個個摸過去,頭也不抬就對他的父親康納里維斯說道:“別看了,再看我也不會變成你這種人渣的。”
康納看上去即將爆發,但是他沒有,他緊盯著面前的年輕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在帝都就學會了這個嗎?”
“學會了很多,比如古典的城邦政治理論,還有那些比政治美妙得多的詩篇。對了,要我給你念念我最近寫的詩嗎?”修挑了挑眉毛,這個略顯輕佻的動作被他做得風情萬種,“啊,弗林郡的豺狼,為何你連人民的最後一滴血都不願意放過……”
“閉嘴。”康納的聲音低到了極致,他看上去正在竭力忍耐,“修,我不想在你回來第一天就把你打成殘廢。”
修微笑起來,他嘴唇很薄,言辭美麗中帶著惡毒:“多謝您那少得可憐的仁慈,父親大人。”
“滾出公爵府,滾出這個城堡!”康納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忍住,他拍桌而起,像一頭暴怒的雄獅,整個房間都在他的怒吼聲中震動著,“夢魘軍團會把你送到斯洛教授那裡,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這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修用一種輕蔑的口氣說道,“以及……你要我跟那條眼鏡蛇學什麼?貪污受賄,走私毒品,販賣人口,還是用低劣的手段謀殺政敵?”
“啪!”
康納直接將手邊的燭台砸向了修,那個銳利的銀質燭台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然後黏稠的血液也流到了地上。
銀質燭台的尖銳部分劃破了修的額角,他頭上開始冒出大量鮮血,血液模糊了他的視線,將他大半張臉都覆蓋住。他像黑天鵝一樣優雅地坐在原地,那張美麗的面孔上笑容越發燦爛了,一雙眼睛亮得就像黑夜裡的星辰,這幅樣子讓人莫名覺得毛骨悚然。
修用一種詠唱詩歌的語調,柔和而輕緩地對他的父親說道:“去死吧,渣滓。”
然後他直接起身,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書房,血順著他肩上那片羽毛流了一地。
夢魘軍團的魔導師們早就聽見書房裡的動靜了,他們紛紛用魔法進行隔音處理,防止這邊的動靜驚醒整個城堡里的人。每次小公爵從帝都回來都是這樣,夢魘軍團有固定的人來幫公爵處理這種問題,魔導師們對此已經習慣了。
他們一見到小公爵出來就開始嘗試用各種方式給他包紮,但是很快就被他尖銳而暴躁的喊叫給逼退了。
修將腳下的高跟短皮靴踩得殺氣凜然,他“蹬蹬蹬”地走在黑暗的迴廊里,憤怒地吼道:“別碰我!殺人狂!戰爭犯!你們統統給我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