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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面了……”安默拉低頭盯著自己的指節,“斯洛。”
“我們可以把雪原的帳一起算一算。”斯洛側著頭,黑髮落在肩上,背後窗口裡透出的柔光讓他看上去很溫和。
“當然也可以談談你們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安默拉抬起頭,兩個人眼神交錯,她又笑了,“不是投影?”
“我覺得用投影對付你是個錯誤選擇。”斯洛也笑起來,他看起來更溫和了,只可惜安默拉依舊能感受到那種骨子裡的冷漠刻薄,“至於你剛剛提到的話題,從哪裡談起呢……讓我來想想。”
斯洛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陽光非常安靜地落在他身上:“你知道愛神嗎?”
“你是指每年情侶們許願的那位嗎?”
奧蘭教廷自古以來秉承著嚴謹的一神論,他們堅信只有曙光一位神,將她全知全能化,但是這阻擋不了人們對其他神明的幻想。月亮上有著月神,黑暗中有邪神,甚至是獸人部落里的破壞神厄尼爾,這些是不被教廷承認,但是又流傳於各個種族的傳說之中的神。
“那是小愛神,掌控著智慧生命們之間的欲情。”斯洛對神學的了解比任何普通人都來得深刻些,“我所指的是大愛神,古代也稱其為世界協調之神。它比曙光來得更為古老,在混沌時期曾經是規則的維護者。”
“曾經是……”安默拉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
“對,曾經。”斯洛意味深長地說道,“後來,它變成了規則的破壞者。”
掌管世界協調的神破壞了規則?
“這與我們之間的恩怨有什麼關係?”安默拉還沒有抓住兩件事之間的連接點。
斯洛注視了她一小會兒,然後才移開視線:“確實有關係,不過我想你也許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安默拉對這種說話總是只說一半的人簡直忍無可忍,她從木質長椅上站起來,伸手往空中狠狠一握,熾烈的火焰長矛出現在她手中。
斯洛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身影逐漸模糊下去。
“將本體降臨到這裡就為了跟我說一堆廢話?”安默拉的衣服被熾烈的風吹起了,火焰從木椅子延伸到地毯,又一路鋪到斯洛腳下,“你們不想拓展黑暗聖殿在聖蘭斯卡特的勢力範圍了嗎?”
斯洛背後張開墮天者的羽翼,彩色玻璃窗逐漸腐爛變黑,整個教堂都昏暗下去。
“聖蘭斯卡特永遠是我們最後的選擇。”
他望向教堂之外的地方。
安默拉將烈焰長矛擲出,可是鋒利的矛頭穿過了斯洛的身體,she出脆弱的玻璃窗。
也許有一戰之力,但安默拉沒法留住他。
她盯著破碎的窗戶,然後扭頭望向斯洛離開前所看的地方。
那裡是占星台。
相比起奧蘭教廷和宗教觀念薄弱的普朗曼,黑暗聖殿更畏懼坐落於聖蘭斯卡特的占星台。所以對於他們來說,聖蘭斯卡特永遠是最後的選擇。
“好吧,要查的事情又多了一個,比曙光更古老的,破壞了世界協調的大愛神。”
安默拉在教堂里安靜地站了一會兒,不出意外地,索菲亞傳來了占領皇宮的訊息。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騎上天馬,開始往皇宮方向飛奔。
“你的姐姐們有什麼意見?”
“很可惜,她們已經被剝奪了發表意見的權利。”
安默拉把通訊器固定在天馬背上,旁邊風聲很大,她不得不吼著說話:“托您的福,我這裡一切順利,想必您現在一定有個好心情?”
“是的,非常好,我們可以來談談你的報酬問題了。”索菲亞輕快地說道,“來宮殿裡,找個你看不順眼的人,然後拿走他的爵位和領地。”
“不,不用看了,我覺得西部沙漠不錯。”安默拉開始用神國查看聖蘭斯卡特西部地形圖,“靠近死亡大峽谷那邊,荒無人煙……”
“荒無人煙的,適合做些不可告人之事的大沙漠。”索菲亞知道她在想什麼,但還是一口答應了,“沒問題,明天就舉行封爵儀式,不過在此之前……”
“怎麼了?”安默拉覺得索菲亞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起來。
“我想你應該去一趟國立大學。”
索菲亞說完斷開了連接,她把視線從通訊器挪到自己面前那群瑟瑟發抖的鵪鶉身上。
然後微笑著道:“恭喜了,西部荒漠裡的幾位大領主,你們得到了一個擺脫沙塵暴與乾旱的機會。”
☆、第139章 訣別
139、訣別(上)
在前往國立大學的路上,安默拉一直在思索為什麼索菲亞要求她來這裡一趟。
從安默拉目前的官方資料背景來看,她是北方學院派來聖蘭斯卡特國立學院的交流生,並且以此為跳板進入了億萬星辰。現在帝都大變亂,國立學院一直以來作為政治權力的角斗場,想必也影響不輕。雖然她有理由返校了解一下那邊的情況,但是這跟索菲亞又有什麼關係?
安默拉一邊想著一邊就騎著天馬飛到了國立學院正門前。
門口站著的不再是校方的警衛人員,而是佩有花與權杖紋章的皇室魔導戰鬥部隊。正統的皇室部隊大多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大皇子羅薩和之前的皇帝陛下,現在大皇子流亡在外生死不明,皇帝陛下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所以皇室部隊基本處於無人管理的狀態。
他們此時守護在國立學院這邊也可以看出皇室魔導戰鬥部隊中立偏學院派的政治立場。
安默拉將這些複雜的問題考慮清楚,然後才俯衝著陸。
門前那些戰鬥部隊看見她從空中落下來明顯很緊張,有幾個甚至直接進入了戰鬥狀態。帝都在危機關頭是發布了禁空令的,任何魔導飛行器與個人都不得在空中滯留。現在天上落下了一個人,要麼來頭很大,大到可以無視禁空令,要麼就是個前來襲擊的暴徒。
“停手,我有軍事安全系統特別許可。”
安默拉打了個響指,太陽天馬的幻象化作熊熊烈焰,就像真正的太陽般飛入空中消失不見。現在夜幕系統已經接管了首都包括自動防衛系統在內的絕大部分安全系統,她和索菲亞關係很好,夜幕系統當然樂於給她提供一點幫助。就安默拉目前了解的來看,這個魔導系統在人情練達方面比大部分人類還強。
那幾個軍人的視線集中到安默拉身上,雖然看起來毫無威脅性,但她那身億萬星辰魔導部隊的軍裝實在太過打眼。
“我們沒有接到有關億萬星辰接管此處的調令。”其中一個軍人用十分官方的口氣攔下了她。
安默拉撩了一下頭髮,看起來有點散漫,她說:“你覺得我看上去像是來接管學院的嗎?或者,你覺得億萬星辰會派一個人來負責整個國立學院的安全問題?”
這個攔住她的人無言以對。
“請問是在億萬星辰進行新兵訓練的學員嗎?”
安默拉抬眼看了下問話的人,聽聲音十分年輕,身材魁梧,但面貌清秀斯文。首都動亂這麼久,大部分參與了政變的軍人都有點萎靡不振,可是這個年輕軍人看起來神采奕奕,衣服上連個褶皺都沒有,不管是心理狀態還是身體素質都十分不錯。
皇室魔導部隊的成員多少要跟貴族沾邊,而且這個人很了解國立學院的情況,再結合一下樣貌氣質,安默拉覺得他也許是個出身學院派的小貴族。再回憶一下之前分析的皇室魔導部隊中立偏學院派的立場,這位年輕軍人與上頭是一致的,因此他很有可能是個嫡系。
“沒錯,你能為我帶個路嗎?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安默拉覺得自己思考問題越來越快了,原本紛亂複雜的關係都如此清晰地展現在她面前,那些隱藏在人與事之下的本質變得無從遁形。她隱約覺得這與之前聖劍的刺激有關,開拓度的增長會讓大腦變得更好用——好用得不像自己的。
“我?”那位年輕軍人迅速立正行禮,“我叫路易斯·莫納,皇室魔導部隊二級戰鬥人員。”
他說得挺鄭重,不過安默拉看起來對此不是很感興趣,她直接走進校門:“帶我去法學院老校區,我可不想又一次在半途中被攔下。”
其他幾個皇室魔導部隊的軍人看著他們兩人,都沉默以對。
現在億萬星辰占領帝都,而它的指揮官又是凶名赫赫的索菲亞公主,誰都不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招惹她。所以億萬星辰的部隊在帝都目前是橫行無阻的,就連持半中立態度的皇家魔導部隊都不得不退讓幾分。
“你要走著去嗎?前往老校區的路線沒有登錄到指示牌里,那地方又遠又偏僻,我覺得還是搭乘校車比較好。”莫納小跑著到了安默拉面前,他看起來很坦然,毫無緊張感。
“校車?也行,就去前面那個站牌吧……”
莫納帶著安默拉走向站牌,為了照顧她的短腿還特意放緩了步伐。周圍來往的學生很少,大部分本地學生已經回家了,外地的都在宿舍里呆著,外國的早就跑去自己使館求助了。安默拉忽然記起自己第一次來這裡,她跟路邊遇上的好心女性搭乘校車,還在瑪希的辦公室外面睡了一個下午。
現在想想那些事情也就發生在不久前,可是現在的她離回憶里那個幼稚的自己已經很遠了。
莫納感慨道:“我也是這裡的畢業生呢,沒想到畢業後第一次返校竟然是因為這種事情。”
安默拉走了會兒神,也沒聽清莫納說了什麼。這時候校車剛好駛來,她跟著莫納走了上去,車上有六七個人,他們看見兩個穿軍裝的傢伙走進來都顯得有點不自在。
莫納還在跟安默拉套近乎:“你是魔導學院的嗎?我之前是軍事學院,不過修了雙學位,畢業本來想去兩大魔導軍團的,可是家裡說皇家魔導軍團要輕鬆穩定些……”
“我不想知道這些。”安默拉坐在靠窗戶的位置,和她第一次來時完全一樣。
“噢……抱歉,打擾到你了。”莫納很識趣地坐在她的後排,並且停止賣弄自己的簡歷,“我以為你讓我帶路是對我感興趣的意思。”
安默拉頭靠著玻璃窗,閉上眼睛,感受輕微的顛簸與震動。
“你看起來順眼點,僅此而已,請好好保持下去。”
莫納對著安默拉的後腦勺露出大大的笑容:“是的,沒問題。”
可是他保持了不到三分鐘又開始在安默拉耳邊說話。
“我還以為你是魔導學院的呢,沒想到是法學院啊,所以在億萬星辰是文職工作嗎?”
安默拉漫不經心地道:“是魔導學院。”
“那麼你來法學院是?”莫納看起來頗為不解,但很快他又自問自答了,“來拜訪什麼人嗎?聽說之前政變的時候,法學院遭受重創,好幾個……”
“重創?”安默拉坐直身子,回頭問道,“好幾個什麼?”
“啊,就是羅薩皇子被逼出帝都開始流亡的那一夜。很多來歷不明的僱傭軍包圍了這裡,我們都猜測是蘇西娜公主或者莉莉安公主授意的。她們害怕逃脫追殺的羅薩皇子回來,所以想修改王位繼承法……這邊住著幾位法學界的元老……”
沒錯,羅薩皇子在那個關鍵性的政變中逃脫了,只要他還活著,那麼蘇西娜和莉莉安的繼承權就永遠不合法。她們倆一時間找不到羅薩的行蹤,又擔心隨時有可能回來的索菲亞,所以只能想盡辦法改掉繼承法。這樣一樣就算羅薩還活著,索菲亞找回來了,她們也可以在國家法律的保護下安全登基。
“你說……僱傭軍?”
安默拉想到了僱傭軍的天堂,黑塔城。
“是的,不屬於我所知的任何部隊。”莫納湊過去小聲說道,“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不過聽當時去過的同伴說,很有可能是黑色法師塔的人。”
“有人員傷亡嗎?”安默拉想到索菲亞讓自己回國立學院看看時的語氣,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有的吧……不過消息封鎖了,除了當事人,沒幾個清楚。”
這時候校車停了下來,莫納飛快地起身下車,安默拉滿懷心事地緊隨其後。法學院是最後一站,車上那六七個人都是在這兒下的。這會兒仔細觀察一下,可以看出這些人都身著黑色正裝,肩上有白色綢帶,表情或是陳郁或是悲慨。
安默拉直接衝過去攔了一個人:“前幾天政變中,法學院有人傷亡嗎?有哪些人遇難了?”
被安默拉攔下的女性學者有點訝異地看著她:“你也來了嗎?”
安默拉皺著眉看了一會兒,她容顏憔悴,穿著純黑色的襯衫,斜挎著黑色皮包,短髮修剪得乾淨利落。莫納的目光在她們兩人之間徘徊了一會兒,也不清楚什麼情況。
“埃蘭娜,這邊!”不遠處的辦公樓入口,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正朝這邊揮手。
他的呼喊聲瞬間喚起了安默拉的記憶,這個埃蘭娜不就是她第一次來國立學院時帶她坐校車到法學院的人嗎?她看起來比那時候憔悴了很多,又把頭髮剪短了,所以安默拉乍一看居然沒認出來。
“你也來參加文森特院士的追悼會嗎……”埃蘭娜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安默拉胸口的億萬星辰徽章,然後轉身朝辦公樓跑去。
文森特院士……
安默拉所知的唯一一個“文森特院士”就是瑪希·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