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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漫無目的地找。”文森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控制住她的人至少是跟我一個級別的魔導師,這種人全大陸兩隻手就能數過來。在奧蘭,數來數去不就是聖扎迦利、安緹絲姆、納法爾那幾個掌握魔導軍團的主教嗎?”
安默拉忽然說:“不對。”
文森特汗毛都豎起來了,生怕又被她揪出什麼錯:“怎麼了?”
“還有庇佑十三世和阿伯特。”安默拉說。
文森特一直沒敢往這兩個百歲老人身上想,但是今天一見教皇,還真有點不確定了。教皇看起來並不是那種走路都需要人攙著的老頭子,他甚至比文森特氣色還好些,整個人就是力與美的結合。看來奧蘭教廷內部還真是藏著不少武力強大的傢伙……
“我們還是要去一趟聖十字。”
文森特挑眉,既然安默拉已經做出了決定,他當然只能只能跟隨。
“我、我呢?”傑森磕磕絆絆地問。
“去你自己和瑞貝卡、傑克買點喜歡的東西吧,今晚我們不回去了。”文森特塞給他一張卡,然後起身整了整衣服,安默拉不喜歡拖延。
安默拉腳下重新亮起那個六芒星陣,她朝文森特伸出手:“準備好了?”
文森特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口氣隱約帶了分桀驁:“當然。”
下一刻,他的視線就被光芒占據,整個人好像被壓扁了又發酵的麵團,骨頭都擠在一起,全身疼得要命。他心裡對教皇的評價不由又上去了幾分,因為能忍住這個痛進行瞬間移動,那也是頗為了不起的。
再次睜眼已經是在方舟殼層。
從外面看,方舟就是一艘巨船,從裡面看,倒跟其他天空要塞沒有多少區別。銀灰色的魔抗塗料,牆面上有一個個用來吸音的小坑,每一條路的轉角都被監控器覆蓋,沒有任何死角。轉過幾個彎,有一個比較大的十字路口,路口中央是個類似廣場的地方,擺著幾排長椅,應該是休息中心或者做禮拜的地方。
兩個人都很小心,安默拉給監控器輸入虛假圖像,然後穿過休息中心,走向更深處。文森特跟她沒有對話,但是也配合默契,他隨手在一個轉角往牆裡扎了根秘銀針,上面附著的監控式可以防止他們後路被截。
其實方舟內部最好對付的就是監控式了,最不好對付的是聖騎士。
他們有一種連魔導學都無法解釋的東西,那就是直覺。
“噓,有人。”安默拉往牆上一貼,光學隱藏式瞬間覆蓋全身。
文森特也連忙貼上牆,光學隱蔽式和她如出一轍。這種魔導式可以使物體正面反she出物體背後的光芒,也就是說那些看向安默拉的人,視網膜上只能收到她背後的牆的反光,並不能看見她。
但是如果他們伸手一摸……
文森特不去看那隊從他們面前經過的聖殿騎士,心跳幅度一直保持在八十左右,上下波動不超過五。這些人不光長了狗鼻子,還能感覺到其他人的視線,最關鍵的是什麼,心跳聲太大,說不定他們還能聽見。
安默拉和他一樣,閉著眼睛裝死,等他們過去才解除隱蔽式從牆上下來。
“我算是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在天空要塞里搭載聖騎士了。”文森特鬆了口氣,小聲跟安默拉抱怨,結果被安默拉冷颼颼的視線瞪了回來。
“還沒走遠。”她淡淡地提醒。
文森特不再多言,緊隨她往深處走去。
有安默拉在,幾乎所有的魔導監控和警戒都是擺設,他們只需要避開那些巡邏的魔導師和聖騎士就行,這點對於兩個經驗豐富的入侵者一點也不難。
突破殼層與壁層,靠近核層的時候,文森特又停下來給牆裡扎了個秘銀晶片。離核層越近,數據真實性就越高,所以在這裡算一算整個方舟的運行情況還是靠譜的。
“天空要塞處於隱蔽狀態,指揮官是納法爾那個老狐狸。從壁層到核層一共只有三個主要通道,現在全部封鎖著,除了很少量的數據交換,核層幾乎不與外界發生任何聯繫。”
文森特抬了抬手,往空中一指,銀藍色的屏幕顯示出路線圖,三條主要通道是紅色的,靠近核層就消失了。
他嗤笑著往中間的指揮艙敲了一下,不過敲在空氣上,也沒發出聲音:“納法爾的指揮風格就是這樣,他喜歡把核層打造成最堅固的堡壘,不知道有多怕死。”
“隱蔽狀態也這樣?”安默拉問。
文森特一點點皺起眉:“也是,隱蔽狀態下指揮艙都不跟外界聯絡,那也太謹慎了吧?”
安默拉也覺得不對勁,但還是跳過這個話題:“阿伯特在哪兒?”
“核層,保護艙。”文森特手指一翻,路線圖一下就放大了十倍,周圍的路標也細緻了十倍,“這兒,往前直走就是指揮艙,出門左右側全是操作艙。保護艙在它們中間,一般都有安全部隊守衛,聖十字的話……還會有特別厲害的傢伙在。”
“特別厲害的傢伙”是指聖劍。但是傑拉爾德、蓮恩都在黑色大陸,剩下一個有可能對他們產生威脅的就是約書亞了。
安默拉自覺在裂谷那次與約書亞的對抗表現不差,現在更不可能輸給他。
“強攻?”文森特試圖從她的神色揣摩出她的意圖。
“也不是不可以……”安默拉沒有立刻答應。
跳躍時間之後,她對空間的理解能力也是穩步上升,但是帶著一個文森特就不好直接穿蟲洞了,要像剛剛那樣用魔導式。可是如果真的跟一個聖劍級別的對手在對方主場打起來,那她不一定能靜下心來好好成式。
“不用擔心我。”文森特似乎看出她在擔心什麼,“沒救回卡特里娜,我是不會輕易死在奧蘭的。”
安默拉瞥了他一眼:“你這麼深情,她知道嗎?”
“什麼深情,我對卡特里娜是敬重!敬重!”文森特不滿地說,同時手腕一抖把路線圖揮散,開始集中注意力破解密鑰進入核層。
那就是不知道了。
安默拉也不清楚文森特跟卡特里娜感情進展如何,但是文森特一直說他非常敬仰卡特里娜,卡特里娜卻好像沒有表露過什麼,不過她感情也確實比較內斂……
“怎麼樣?”安默拉等了會兒,面前的通道還是沒有動靜。
“破解了,但是打開它要一點時間。我在算巡邏隊時差,總不能讓那些聖騎士看著我們開門鑽進去吧。”又過了會兒,文森特發出一聲咒罵,“老狐狸!”
安默拉對方舟的總指揮官倒是沒多了解,只知道名字是“納法爾”。他和那次操控聖棺跟聖蘭斯卡特進行聯合軍演的聖扎迦利一樣,是中央教區的主教,下屆教皇的大熱門。
“怎麼了?”安默拉問。
“巡邏沒間隔,也就是說這扇門後面隨時有人在站崗。”文森特真想翻白眼,“至於嗎,這要塞還在天上呢,除了我們這種人,還有誰會爬到兩萬米高空之上啊。他到底想防誰?鳥人?”
“教宗。”安默拉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文森特眼神都變了,他低下頭,湊到安默拉面前:“他巴結教宗還來不及呢,防他?為什麼?”
結合之前文森特帶回來的隻言片語,安默拉已經把事情摸出個大概了:“也許不是他要防教宗,而是核層里其他人要防。”
核層其他人……也就是阿伯特?為什麼?他不是教宗心中理想的繼承者嗎?
文森特政治敏感度一向不高,想這些想得頭疼,正想說“算了算了,我們想想法子進去”,可是一直面朝著門看他開鎖的安默拉卻忽然轉過了身。
她背後幾乎是瞬間張開了施法平台,金色流光照亮整條通道,銀灰色牆壁發she出刺眼的光。安默拉很少露出這種全副警戒的樣子,一旦露出了肯定沒好事,文森特只好中斷開鎖,往後看去。
不看還好,一看心臟又有點不行了。
還是不久前他見過的那張完美面孔,略長的金髮此時被銀質發圈束起,金銀寶石高冠沉沉地壓在頭上,兩鬢垂落幾縷凌亂的髮絲,柔軟安靜地落在鎖骨彎里。他外面披著一件剛好及地的黑色長袍,裡面穿著燙金邊的白色禮服,比黑袍短一點點,黑白褶皺疊在一起,隨著他前進的步伐像浪一樣翻滾在地上。他手裡那根十字苦架權杖像分開大海的槳,帶著不可阻攔的,違逆自然的偉力。
最神異的是,他背後有一道金門虛影,時而浮現,時而隱沒。
他看起來就像剛剛從壁畫裡走出來的神。
“冕下。”安默拉的眼睛眯起來,因為對方實力不明,所以她口氣還算客套。
教宗微微頷首致意,在進入安默拉的警戒區之前停步,他的一言一行都透出聖潔與包容,讓人無法不心生好感。
文森特一直到安默拉開口說話才回過神,他的視線一直徘徊在兩人之間。
眼前這幕要多古怪有多古怪,他和安默拉是不壞好心潛入聖十字,結果在核層門口跟奧蘭教宗面對面撞上了。而這個教宗冕下自己也是偷偷進來的,他原本應該呆在中央教區的大教堂里聆聽神諭,此時卻出現在偏僻教區科托的兩萬米高空之上。
現在核層裡面的人估計還不知道外頭有兩個戰略級人物狹路相逢了。
“我還以為會遇上地獄君主。”教宗笑了一下。這一笑讓文森特都忍不住避開了視線,他的笑容有種天然的蠱惑力與煽動力,多看兩眼就要失陷。
安默拉見他沒有動手的打算,於是一臉坦然地說:“我們是來找人的。”
之前斯洛應該不知道教宗也在這個城裡,否則他不會挑這麼近的地方降臨。同理,安默拉也不知道教宗就在離自己不到幾千米的地方,如果知道的話就不可能這麼冒險了。
他畢竟是神在地上的代表。
安默拉微微垂眼思考,為什麼曙光祭典非得在這個地方辦,又為什麼教宗會在這樣微妙的時機出現在這個地方,還有為什麼阿伯特要龜縮在天空要塞里防著教宗呢?
她想著想著,頭上忽然一暖。
“等我出來再幫你找。”年輕而富有魅力的聲音離得很近。
教宗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她面前,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視門如無物地進入了核層。
☆、第185章 內亂
庇佑十三世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指揮艙顯示屏里,所處位置正好是指揮艙的門外。
他甚至整了整袍子,朝監控器微笑。
納法爾被嚇得半死,想了接近半分鐘到底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後來還是覺得開門比較好,畢竟就算他不開,庇佑十三世也有辦法進來。
“教宗冕下……”這個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幾的高大男人伏跪在指揮艙里,顫抖著伸出手牽起庇佑十三世的袍角,然後虔誠地親吻它。
“願神保佑你。”庇佑十三世笑著低頭,手按在他的頭頂,掌心中有溫暖容忍的力量。
可是納法爾抖得更厲害了。
“冕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從未想過要背叛您,我只是……”納法爾一邊語無倫次地解釋,一邊悄悄按下了手中的警報器,提醒安全艙的阿伯特準備逃離,“我只是一時間被魔鬼引誘,迷失了正確的道路,請您懲罰我,請您原諒我。”
庇佑十三世點點頭,他的神色向來慈和:“當然,我的孩子,神會原諒你的……”
納法爾聽了他這話,還以為自己安全了,眼中瞬間滲出狂喜。
他緊緊握著庇佑十三世的袍角,跪下一遍又一遍地親吻,直到純金的十字苦架權杖從背後擊穿他的心臟。
庇佑十三世低聲道:“……在你付出一定的代價之後。”
他將權杖抽出來,那上面沒有染血,光潔如初。他背後的那扇金門虛影似乎更為凝實了,門在一張一合見放出水波似的光暈,納法爾屍體上的傷痕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阿伯特。”庇佑十三世嘴角的笑意忽然加深,他回過身,張開手,那身長長的禮服在他身後掀起滾滾浪濤,“我的朋友,我們有多久沒有在告解室以外的地方見過面了?”
不知何時起,穿著紅袍的阿伯特站在了他的身後。
兩個人的年齡幾乎一樣,但是阿伯特的樣貌看起來才更符合實際。他臉上堆滿了褶子,皮膚粗糙起皺,身材高大卻不得不微微佝僂,他的眼睛有些渾濁,動作也比年輕人遲緩很多。
相反,庇佑十三世臉上沒有風霜的痕跡,甚至沒有性別,沒有時間。
阿伯特渾濁的眼裡一點點聚起光,他凝視著百年來的好友,聲音沉悶而粗糙:“教宗大人,您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不過是我現在有的。”庇佑十三世近乎坦然地命令他,笑容隱約透出鋒利。
“冕下……”阿伯特長長地出了口氣,聲音越來越啞,“你已經連任太久了,真的,已經太久了。”
認真算起來,庇佑十三世應該是歷史上任期最長的教皇。教皇可以一直當到暮年,庇佑十三世被授予權戒時才二十多歲,一眨眼百年過去了,他的年齡限制了他對權限的繼承,現在他必須在自己活活老死前選出一個繼承者。
庇佑十三世微微垂下眼睛,雙手一同握在權杖之上,他可以感受到權杖的力量,權戒的威嚴,還有高冠的沉重。
他不能放開這些。
“阿伯特,這不是建議,這是決定。”庇佑十三世的權杖往地上重重地一頓,袍子邊緣輕輕一顫,“你只需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尊重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