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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默拉冕下。”
漢娜一驚,回頭看見一個穿著亮藍色西裝的紳士。
安默拉也回頭,溫和地說:“席歐烏爾閣下。”
漢娜發現面對席歐烏爾的時候,她身上多了分疏離客套。
“那麼現在?”席歐烏爾的手緊握文明杖。
“是時候了。”安默拉點頭。
漢娜發現黑塔城那根高聳入雲的荊棘碑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燒毀。安默拉指節上都繫著黑色紡線,這些紡線一收,荊棘碑就變得更小。幾秒鐘的功夫,整座碑都已經消失不見。
不光是黑塔城,世界各地的荊棘碑都是如此。
因為之前安默拉說要在荊棘碑燃盡後發動終戰,所有整個東大陸聯盟都盯著這些碑,觀察它們的變化,所以他們對於這些碑忽然燒盡也並非沒有準備。
短短几分鐘後,所有天空要塞全部升空,還未見到安默拉人影就已經開啟了戰鬥形態。
席歐烏爾已經派人讓地下城的部隊登上方舟,漢娜也終於親眼見到了安默拉手底下的勢力。
最先抵達的是三道光,一道暗金,一道金紅,還有一道純金。落地時暗金色化作一個滿臉胡茬的男人,金紅色化作金髮碧眼的高挑女人,而純金色則化作一個滿臉不樂意男孩兒。
安默拉先跟那個男孩兒說話:“你居然醒了……”
約書亞不屑:“不然呢?一睜眼發現世界滅亡了,自己被拎著在無數不能理解的維度間來回穿梭?”
“感覺怎麼樣?”安默拉用非常不情緒化的語氣問。
約書亞伸了伸手臂,然後撩起額發,下面的十字烙印閃著光芒:“和以前一樣。”
安默拉沒說話。
約書亞歪頭看她,露出毫不掩飾的惡意笑容:“你懂我的意思吧?”
意思是說,他幾乎不可能上戰場,因為一旦被曙光握到手,他就會掉轉劍尖朝安默拉進攻。在這點上傑拉爾德也一樣。
安默拉卻沒再看他,而是對蓮恩和傑拉爾德道:“暈船的就呆在特殊艙室。”
“我想在你身邊。”蓮恩說。
傑拉爾德看她一眼,眼神里傳達的也是這個意思。
安默拉沒太多時間管他們,因為這時候獸人軍團也到了,有冰原獸人,也有北方森林獸人。克洛寧話少效率高,他把海陸空三個種類的獸人軍分入不同的艙室,然後指揮他們準備作戰。
他向安默拉匯報,小波文和班傑明選擇留在黑塔城本部,這樣才方便給前線提供支援。
“他們趕得上登船嗎?”安默拉皺起眉。
克洛寧垂頭,手按在胸口:“他們說希望在有生之年為您做出最大的貢獻,如果趕不上,請您自己小心,一路走好。”
“英格蘭姆呢?”安默拉把人都清點一遍,發現少了這個比較關鍵的人物。
克洛寧一愣,這才發現少了他:“之前都在的……”
安默拉靜了靜,嘆息道:“算了。”
克洛寧不懂:“不等他嗎?”
“不會來的。”安默拉搖頭。
漢娜記得,安默拉跟她說“陪在我身邊就好”時也是這副神情。那時候不懂她眼裡到底有什麼深意,現在卻恍然大悟,那是相信所有人最終都要離開的表情。
如同展翅的巨鷹,這座恢弘壯闊的城池逐漸升空。
漢娜只在方舟外呆了一小會兒就受不住了。風特別大,高空冷得要命,氧氣一點點稀薄下去,再怎麼用力呼吸還是覺得不夠。下面的海慢慢被雲層隱沒,景色也稱得上遼闊壯美,但是漢娜沒這個心情去欣賞,她不知道他們要把這條裝著城池的船駛向何方。
過了一會兒,安默拉似乎也覺得無趣,她跟席歐烏爾要求進指揮艙看看。
漢娜本來沒想跟去,但是安默拉走了幾步又停住,明顯是在等她的樣子,於是只好追在那三位聖劍背後,有樣學樣地跟著。
她注意到席歐烏爾似乎不是很情願的樣子。這座方舟不就是為安默拉建的嗎,他幹嘛不情願?
到指揮艙,漢娜才知道席歐烏爾為什麼不情願。
指揮席上坐著的男人有深黑的發和深黑的眼眸,看安默拉的眼神有種不加掩飾的侵犯性。
“斯洛閣下。”安默拉口氣平淡地跟他問好。
但是從傑拉爾德和蓮恩的表情來看,漢娜知道這兩人肯定關係不合。而且目前安默拉還不能拿斯洛怎麼樣,因為方舟要靠他控制。
“可以開始了。”斯洛回過頭去,調出一些數據圖。
指揮艙主屏幕上顯示的是東大陸剖面,縱橫都有,之前立過荊棘碑的地方都打了六芒星標誌。東大陸邊緣還有幾個很大的紅色感嘆號,依次寫著:翡翠聖槍軍團斐尼克斯要塞,億萬星辰軍團空漏銀河要塞,天災軍團災厄鐘塔要塞,夢魘軍團太陽號角要塞,聖十字軍團方舟要塞,送葬人軍團聖棺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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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織
“時間軸校準完成。”
“空間坐標原點校準完成。”
“高維度坐標系建立完成。”
灰色暴風以完全不合乎物理規則的軌跡追尋著安默拉的身影,但她背後施法平台半虛半實,不構成阻力,整個人藉助風力與反重力式在空中飛馳如閃電。除了被她握在手中的蓮恩,其他兩柄聖劍都比她慢上一步。
很快濟世方舟就完成了反制魔導式的建構。
一道透明氣牆擋在暴風前面,上下不見頭,左右不見尾,灰色暴風逐漸淡去。但是緊隨之而來的魔導式依然不少,周圍光影繚亂,氣流混亂,稍有不慎就會偏離方向,直接被擊墜在海面之上。
安默拉提劍一揮,無數紅色寶石幻影環繞四周,抵擋濺she傷害,同時屏蔽一些正試圖鎖定她的魔導式。
“十二點鐘方向!”傑拉爾德提醒的聲音近在咫尺。
安默拉面前都是黑煙與灰霧,放眼過去什麼都瞧不見,七個要塞的干擾式把周圍屏蔽得像一團團馬賽克。她照著傑拉爾德提醒的方位立起劍,只聽見“砰”地一聲巨響,手裡戰爭之劍差點被震脫。
亮金色的王者之劍從她右側刺出,光芒照破一片很小的區域,安默拉看見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針形爆炸物。剛剛她用戰爭之劍打破的東西應該是飛彈,魔導師在發現目標未接觸就被擊碎後立刻改變了爆炸形式。
細看還能發現每個微型爆炸物上都鐫刻了曙光神印,這讓安默拉頗為火大,看來曙光是給她烙神印烙上癮了。
劍柄紅寶石之上,無數張蓮恩的面孔都緊皺著眉,然後她在電光石火間分化出萬千幻影。這些幻影挨個兒與針爆抵消,安默拉感覺僅在一次呼吸間就從生到死走了個來回。
“你還好嗎?”安默拉看著前面的情況,都沒空低頭查看劍柄上的紅寶石。
蓮恩的聲音直接傳入她腦海,跟平時一樣慡朗利落,還多一分張狂:“活動筋骨。”
“離得不遠了。”約書亞離安默拉非常近,似乎是想讓她握住,他可能比較怕被曙光強行持劍。
但是安默拉待會兒要抽一隻手控制預言書,所以沒有拿他,而是說:“開路。”
約書亞氣結:“你別後悔。”
說完就跟傑拉爾德呈十字交叉形往前逼去,沖開一片清晰亮堂的道路。後方濟世方舟的反制系統已經進入完美運行階段,大部分攻向他們的大型魔導式被攔截下來,也有少部分被兩柄開路的聖劍衝破。
“聖十字正在靠近。”傑拉爾德低沉的聲音就在耳畔。
安默拉背後施法平台順著氣流改變形態,一邊橫過去像基座,另一邊向內捲曲然後立起,形成炮台。
她利用反重力式滯空,對準正前方就是一炮。
反衝力幫助她躲過另一道鐳she,這時候聖十字殼層護甲展開,形狀就像魚翁合的嘴唇,無數金色小點從中湧出。安默拉的施法平台將炮口一收,延展開去,遙遠的距離迅速被縮進到屏幕上。
那些金色小點居然是聖騎士。
“教廷什麼時候有空騎兵了?”約書亞化成了人形,一隻手扒在她的施法平台上,腦袋拼命往屏幕邊湊,“太陽天馬?”
“沒事。”安默拉再次把施法平台立起,擋住密集的掃she,約書亞被她甩到後面老遠的地方,“我們的空騎兵馬上就要跟過來了。”
從濟世方舟上下來的是獸人軍,騎手和馭手都是體型較小的種族,如冰原鼠人、冰原蛇人,而他們所乘騎的既不是假象精靈也不是角鷹馬這類傳統空騎,是飛行獸人。也就是說,從騎手到被乘騎的,都是有智慧的生命,更能在複雜的戰局中做出種種機變。
一陣兵刃交接的鏗鏘聲從後方響起,約書亞掃清一片從海上升起的炮台,然後追上前面的安默拉。
“正面硬扛啊?”他又開始不樂意。
安默拉身影一閃,直接出現在垂直上方幾百米處,一道鐳she光直衝約書亞門面而去。他瞬間化刃,劍尖朝前,粗糲的石質覆蓋過劍身,當這道光芒完全消失,外面的石頭也化作了齏粉。
安默拉在上方朝他冷笑:“這才叫正面硬扛。”
約書亞氣得話都說不出。
這時候他們不再需要藉助屏幕查看聖十字魔導軍團的要塞了,因為它已經近在眼前。
方舟要塞的體型在所有天空要塞中算比較小的,可依然有標準城市規模,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牆壁般的森然裝甲和裝甲外側露出的超大口徑炮。
“前方出現無法勘測的能量cháo。”
“坐標軸衝突。”
“空間原點錯位。”
半透明黑底施法平台上突兀地刷出白色字跡。
“是否重置當前坐標系?”
安默拉沒有對施法系統進行任何操作,而是在一片強光中停住了前進的步伐。
她手中一半黃昏,一半晨曦。
兩者合二為一,化作一本帶著古拙紋路的預言書。
六大天空要塞沿海並立,他們前方的世界似乎微微扭曲,帶著點不真實的意味。原本來去無蹤的槍炮被看不見的牆擋下,碧濤翻湧的海面趨於平靜,原本清朗的天空倏忽間暗下去,烏雲壘砌,黑漆漆的罅隙間漏出一點光。隨著這點光越來越亮,可以逐漸辨別它的輪廓——那是一個恢弘的祭壇。
隨著祭壇一點點壓下,所有魔導軍團都感覺到了一種超乎理解的力量。
“爾等盡歸於神!”平地驚雷般的禱告聲響徹天地間,打破了祭壇在海天之間的平衡,讓它降臨的步伐接近凝滯。
一襲白袍,手持金杖的曙光女神從虛空中踏出。
安默拉端詳著她的面孔,試圖分辨她是現在的曙光還是來自過去的曙光。
曙光女神張開手,權杖上的太陽光灑滿大地,所有人都感覺到煥然一新,她柔聲禱告:“曾被殺的羔羊,是配得權柄,豐富,智慧,能力,尊貴,榮耀,頌讚的。”
從濟世方舟發出的大範圍殺傷性魔導式也在人類面前散作光點。
他們沐浴著神恩,不再受一切塵世間的傷害。
安默拉皺起眉,沒有做出應對。神會在乎普通人的安危,但是就算普通人安全了,也不可能對她造成威脅。
但是這時候,另一種細微的聲音響起了。
安默拉一聽,立即將預言書翻開,四隻天啟騎士縱身躍向大地。
那聲音與聖女們一模一樣。
她們之前隨占星台墜落星空,在天上,地上,地底下,大海中,化作天地間一切所有被造之物,齊聲鳴唱聖歌:“但願頌讚,尊貴,榮耀,權勢,都歸給坐寶座的和羔羊,直到永永遠遠。”
“來了。”安默拉在一片嘈雜的低語聲中提醒。
聖劍後撤,她一步向前。
預言書書頁翻滾如浪。
四隻天啟各執一印,將刀劍、瘟疫、饑荒、野獸帶往大陸。
一旦安默拉擊破曙光神恩,他們將各自殺死四分之一的人。
預言書在某一頁停下,安默拉將手往空中升去,仿佛在接引什麼的到來。
純白的祭壇下方泛起深黑,一點點掙脫雲層。無數張怨魂的面孔掙扎著要逃脫出來,他們發出與聖女禱告相持不下的尖嘯:“聖潔真實的主啊,你不審判住在地上的人給我們伸流血的冤,要等到幾時呢?”
天啟被神恩抵擋住,觸犯不了地上的人,於是這些怨魂越發焦躁,一次次從祭壇往下方撲去。很多人都想起自己曾經做錯過的事情,曾經對這些含怨而死的人施過的毒手,即便有曙光的神恩,也頓時覺得徹骨冰冷。
預言書再次翻頁,沙沙的聲音甚至有點寧靜。
地上開始震動起來,烏雲終於遮蔽了太陽,空中只剩下曙光一個光源。不一會兒,月亮升了起來,血紅色,看得人心血沸騰,獸性難抑。星辰開始墜落,不像是自然墜落,更像是被冬日凜風瘋狂搖晃的樹木,葉子簌簌地落下,四散漂泊,毫無反抗之力。
可是這些災難依然不能觸及人類。
安默拉凝視著雙手交叉按在胸口的曙光,她在一片紅黑色的硝煙背景下是如此的聖潔,一塵不染,分毫不亂。
她禱告的聲音清晰地傳遞到每一個人耳中:“他們不再飢,不再渴,你也必不傷害他們。”
安默拉握劍的手一緊,對後面兩柄聖劍說:“你們牽制好天空要塞。”
然後眨眼消失在原地,一道赤色光芒在曙光頸邊掠過,卻恰恰被她用權杖隔開。安默拉離她不過半米,接著反推的力道朝空中衝去,又俯衝而下。
曙光抬起朝上擋,安默拉提前有準備,兩人瞬間陷入僵持。
“你是哪一個你?”安默拉問,這麼近的距離,曙光可以從她臉上清晰地辨認出戲謔,“哪一個你都沒用了。”